后宫深处一座偏僻的宫殿之内,缠绵病榻卧病在床的娘娘忽然脸色大好。
“少艾啊……”
一道淡淡的声音在空旷的寝殿内响了起来:“外面什么时辰了?”
少艾小跑着过来,她的脸上还带着尚未褪下的惊喜表情:“公主,您醒过来了?您终于醒过来了!!可吓死奴婢了……”
这位满脸病容的娘娘,正是三年前从西魏和亲过来的西魏公主宇文雅。
明明才十五六岁的年纪,眼神沧桑的却好像过完了一生。
听着侍女担心的话,宇文雅无奈的笑了笑。她缓缓抬起一只手,想要摸摸侍女毛茸茸的头发。
少艾看她动作吃力,忙把自己的头凑了过去。
公主雅摸了摸少艾的头,然后道:“让你担心了……”
“没有没有”少艾摇着头:“醒过来就好,公主先等等,奴婢去给公主找大夫来看看啊……”
宇文雅摇了摇头:“算了,不必去了,不过是多一顿羞辱,我没事……”
少艾是随着宇文雅一起过来和亲的侍女,两人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她一直守护在宇文雅的身边。
少艾的名字,是宇文雅替她取的,取自知慕少艾。
少艾摇了摇头,轻轻的握住公主有些纤弱的手,她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公主,你昏迷了这么长时间,一醒过来饿不饿啊?奴婢去给你找点东西吃啊……”
宇文雅便摇了摇头:“我不饿啊,我是躺的太累了,想要出去透透气,今天的月色怎么样?”
少艾抽噎着看了一眼外边,然后回道:“公主,今夜是朔夜,外边没有月光……”
宇文雅有些失望:“是吗?那是我醒过来的不巧了,还以为能看到月光呢……”
顿了顿,宇文雅便道:“少艾,扶我起来……”
少艾点头应了一声,然后缓缓的将宇文雅扶了起来。
宇文雅坐在床榻上,目光越过少艾,然后道:“辛苦你帮我把那个摇椅搬到外边的树下,我想在那里休息一会儿……”
少艾赶紧阻止她道:“公主,您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外边风大,太伤身体,还是不要去了……”
宇文雅摇了摇头:“我意已决,辛苦你了……”
少艾不甘心的咬了咬嘴唇,却没办法阻止,只能按照吩咐去做了。
公主殿下其实很宠她,平时也很好说话,但只要她说出我意已决这几个字,那就证明她已经打定主意了,这个时候,谁来也无法更改。
少艾搬了摇椅放在了门口不远处的那棵大树之下,然后搀扶着宇文雅缓缓走了过去,扶着她坐在椅子上。
她身上盖着有些破旧的斗篷,这还是她从西魏带过来的,她其他的财产都被人明抢暗偷的拿走了,然后又被赶到这破旧漏风的偏殿里,一日三餐都吃不饱,更不要说有大夫替她看病了。
宇文雅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出过宫门了,和亲的女人,大多身不由己,但陛下对她还算好,她本以为日子以后就这么过了。
谁知她才嫁过来一年多,东魏便改朝换代了,她的那位陛下被人强迫禅位,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东魏改成北齐的那一刻,宇文雅就知道自己不会好过了。
东西两魏分裂,但到底本出同源,两国时常通商来往,也算过得去。
但现在东魏改为北齐,西魏改称北周,之间弥漫的信号便是两方都否认了曾经的关系,也意味着,要打仗了。
果不其然,最先开始的是边境的摩擦,在高洋的有意授意下,宇文雅作为和亲公主日子便过得艰难起来。
没有支撑与靠山,一个弱女子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又能经受的住多久的磋磨呢?
短短一年左右的时间,她便再也离不开病榻了。
“你跟我来到这里,吃了不少苦,是我拖累了你……”宇文雅看着少艾身上穿的破衣烂衫,有些难过:“我的床头下边,有个暗盒,里边有我攒下来的一些碎银子,是留给你的,等我死了,你拿着它偷偷离开这里吧……”
少艾的眼睛一瞪:“公主你在说什么呢?”
怪不吉利的,像遗言。
宇文雅便笑了笑,不再说话。
夜风吹到身上有些发凉,宇文雅的脸颊微微泛着红晕。
忽然,宫墙外边亮起了火把,还有些乱糟糟的声音传了过来,隔着一个大院子,宇文雅听不清外边发生了什么。
少艾:“公主,要不要奴婢去看看?”
宇文雅摇了摇头,神情淡淡的说道:“不必了,怕是又在抓刺客飞贼之类的吧……”
宫里自从改朝换代之后,总是有些前朝旧人放不下,夜探皇宫想要刺王杀驾,但很少有跑到后宫里来的。
既然宇文雅发了话,少艾便点了点头,不再理会。
宫门之外,苏青手执长剑,静静地站在包围圈之内,浑身鲜血,长发披散。
宫门之内,夜风吹起宇文雅的长发。她神情恬静,眼神悠远。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她轻轻的呼出最后一口气,然后便陷入了永恒的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