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寝室,许望秋躺在床上思考出口公司的事。现在几位大佬已经点头,出口公司成立已经没有疑问,和中影分账也已经板上钉钉,事情达到了最理想的状态。有这两个条件,阻止中国电影在90年代雪崩就不再是幻想,而是真的有可能。
中国电影在90年代雪崩的原因很多,电视和vcd的冲击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要应对电视和vcd的冲击,最有效的办法是拍摄商业大片。因为电视机屏幕很小,无法展示浩大的场面,视听感受也完全不能跟在电影院比。
在60年代好莱坞为了对扛电视带来的冲击,出现了一股史诗大片的热潮,《宾虚》、《阿拉伯的劳伦斯》、《埃及艳后》等等众多轰动一时的史诗电影都诞生在这个时期。这些电影有的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例如《宾虚》,有的功败垂成,比如《埃及艳后》,不过它们使得好莱坞进入了大片时代,让好莱坞得以在电视的竞争中生存下来。等到《星球大战》为首的科幻大片横空出世后,好莱坞电影彻底从泥淖中走了出来。
90年代中国电影雪崩后,一直找不到出路。直到2002年张艺谋的《英雄》横空出世,在两个月的放映时间里取得2.5亿元的惊人票房,轰动了整个电影界;随后《无极》、《夜宴》、《投名状》等古装大片纷至沓来。国内导演不擅长拍商业片,这些大片很多口碑都不怎么好。不过正是这些大片把观众拉回了电影院,让市场热了起来,让中国电影逐步回暖。
好莱坞的古装大片潮十多年后,诞生了《星球大战》;中国电影在进入大片时代十七年后,孕育出《流浪地球》。现在有了出口公司,国产大片将提前三十年。在中国电影雪崩的时候,国产科幻大片应该孕育得差不多。
在接下来的两天,与会人员就出口公司进行深入讨论,最终制定了一个三步走的战略。第一步,以国内市场为大后方,在东亚和东南亚地区站住脚;第二步,在占据东亚和东南亚市场后,向全球拓展,将出口公司打造成跨国影视公司;第三步,不断拓展产业链,将出口公司打造出华纳那样的世界级影视集团。会议结束后,王岚西亲自撰写报告,上报中央。
会议结束后,蒋一纬专门邀请许望秋去社科院做客,说是要跟他聊聊。不过许望秋想也没想便婉言拒绝,他知道蒋一纬要跟他聊什么,真的没法聊。
蒋一纬对许望秋提到的产业链极为感兴趣,这两天开会的间隙,还有吃中午饭的时候,他总是拉着许望秋不停的聊这个问题。聊电影产业链,许望秋可以滔滔不绝,而且他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聊到后来,蒋一纬开始往石化、钢铁等都重工业上引,许望秋哪懂这个啊,这还怎么聊?
在会议结束后不久,也就是2月1号,国家正式发布《关于试行故事片、舞台艺术片新的结算办法的通知》。后世将这则通知成为13号文件。文件内容主要有三块,第一,电影从此采用按拷贝阶梯分账的方式结算;第二,电影版权归电影厂所有,中影公司只是购买电影的发行权。第三,电影的海外发行由中影公司负责,所得的收益中影公司和电影厂五五分账。
在这个政策出来之后,在整个电影圈引发了极大反响。很多人都知道在这个政策出台后,今后电影厂的创作思路可能就要变了。其实这种改变最近几个月已经出现,谢非想要拍《我们的田野》魔影厂和北影厂都不愿意投资,他们知道按拷贝结算的方式很快就要出台,像《我们的田野》这种电影会赔钱。
秀影厂家属区,张小平跟苏振声也在谈这个问题的。张小平遗憾地道:“要是这个文件早出来几个月就好了,《妈妈在爱我一次》票房多好啊,最后的总票房估计有八九千万,再加上拷贝费,一部电影我们就能赚一千万,但实际上我们才分70万,去掉成本才赚30万。真是太可惜了。对了你的新片怎么样了?”
苏振声微微点头道:“一切顺利,三月份的时候可以开机。”
张小平微笑道:“你的片子,还有望秋的片子,我估计今年光是你们师徒两就能给我们厂带来一千多万的收入。望秋这小子真是个人物,多亏他想出了按拷贝结算这种分账方式,不然一部电影只能拿90万,那我们电影厂的日子难过啊。”
在魔都电影厂里,徐商楚在为新政策高兴的同时,又为《锄奸》感到遗憾。如果《锄奸》晚几个月上映,那么获得的收入就不是90万,而是一千多万。
徐商楚曾经因为胡清明阻止《锄奸》上映,在心里痛骂;现在就骂得更厉害了:“真是个废物啊,你怎么就轻易让《锄奸》过关了呢?要是晚几个月,我们不就多赚一千多万了嘛!”
许望秋在听到国家正式开始按拷贝结算的消息后激动难耐,站在窗前像狼一样嚎叫。如果没有这个政策,那《猎鹰》的成本必须控制在90万以内,场面不敢搞太大。有了这个政策,他就可以狮子大开口,向秀影厂要求三百万,甚至五百万的投资。在拍摄的时候,他可以炸汽车、炸坦克、甚至是炸飞机,搞成真正的战争大片。
2月11号是腊月二十四,在北平城流传着一句民谚,二十四,扫房子。在这天,北平城家家户户都要打扫环境,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六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整个北平城各处都洋溢着欢欢喜喜搞卫生、干干净净迎新春的气氛。
北电1月20号就已经放假,学生们都已经回家。北电校园里空荡荡的,只有许望秋一个人独守空房。将近一年没回家了,他真的有些想家,不过他没办法走。谢非和许望川还带着队伍在外面演出,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他不可能自己先回家了。
这天中午,许望秋煮了包方便面,吃了以后,登上了进城的公交车。前天,他接到许望川发来的电报,说今天下午回来。他现在进城就是接他们,看看演出的情况怎么样。
公交车到了德胜门,许望秋正准备换车,没想到碰到了田状状和陈凯哥。他们两个都穿着绿色的军装大衣,田状状戴着一顶褐色条绒面平顶的帽子,陈凯哥没有戴帽子。他们两个身材高大,而且长得也不错,在人群中颇为打眼。
许望秋不知道田状状和陈凯哥听说按拷贝结算这事没有,在这个政策出来后,他们两个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陈凯哥好一点,他的视听语言很好,做导演的能力很强。如果有个出色的制片人管着他,他可以拍出很好的电影来,比如《霸王别姬》。如果任由他信马由缰,就很容易变成自嗨。田状状不一样,视听语言完全是学欧洲,这种路子是根本拍不了商业片的。上一世有电影厂拿钱让他玩,这一世拷贝卖得不好就没钱,那他真的可能没电影拍。
毕竟同学一场,许望秋并不希望田状状落到没电影拍的天地,就道:“壮壮,13号文件你看到了吧?现在电影按拷贝结算,我觉得你最好研究一下商业电影,学点类型片知识。不然你拍出来的电影没观众,那以后可能拍电影就很难了。”
在大一的时候,学校把录像机交给许望秋,让他拍电视短片。不过许望秋没有拍,在魔影厂找到了拍电影的机会。学校就把用录像机拍电视短片的机会交给了田状状。田状状拉了一帮人搞创作,最后他们选中了史铁生的《我们的角落》,准备拍摄电视片。
这片子从去年九月份,一直拍到十二月才拍完。运用纪录片的跟拍方式,作品真实细腻表现了三个孤独的残疾朋友,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默默行进的忧伤,和他们抗争命运、又不被社会理会的苍凉。一月份中旬,田状状将片子送到央视,满怀希望能够播出。但片子没有通过审查,央视认为调子太低沉,情绪太灰色。
田状状现在听到许望秋说,不研究类型片,以后自己就没电影拍,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冷冷地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代表千千万万的观众?《我们的角落》根本就没有在播出,你凭什么认为不受欢迎?”
许望秋也不生气,淡淡地道:“多学点的东西总是没错的。”
田状状冷笑道:“我这个人还偏偏就这样,就喜欢一条路走到黑。”
许望秋不在多说,神仙难救该死的鬼,你喜欢一条路走到黑,那你就继续走吧,淡淡地道:“那行吧,算我多事了。”说完,他转身上了前往火车站的公交车。
尽管天上飘着雪花,天寒地冻,但由于年关已经,火车站进进出出的人颇多,出站口更是等着一堆接站的人。由于天气寒冷,接站的人都全副武装,裹着大衣,戴着帽子,围着围巾,夸张的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等到将近一个小时,从羊城开来的火车终于到站。游客们车厢里出来,口鼻喷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化为清晰可见的白雾。很多人哆嗦着,叫嚷道:“好冷!好冷!”
许望秋不停地跺着脚,两只手不断来回搓动着,双眼向扫描仪似的,在鱼贯而出的人群中不住扫描,寻找许望川他们的身影。就在这时,他在茫茫蓝绿色的海洋中看到了几片亮色,有红色、黄色、还有白色;服装有长有短,款式也各不相同,一看就香江进口的服装。再一看衣服的主人,李谷依、郑绪兰、苏小明……
许望秋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笑意,估计谢非和许望川提前把补助发了。羊城靠近香江,走私服装特别多。他们拿到钱补足后,在羊城大肆采购,然后穿着新衣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