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跳出来响应的朱大柯的校友,同是西宫影评组成员的李劫。这个人倒不是朱大柯那样的水货,是有真才实学的,只是为人十分偏激。
上一世在朱大柯发表《谢晋电影模式的缺陷》后,李劫抛出了一篇《谢晋时代应当结束》,批评谢晋为代表的电影是政治化和“滥情主义”。这一次他在《文汇报》上发表了“许望秋电影应该终结”的观点,文章指出,许望秋电影在中国大行其道是“中国电影的一种悲剧性现象”,应该对这一“封闭的稳态模式”予以“击破和超越”。
10月20日,《文汇报》发表了杨雄的《古典主义的璀璨黄昏》,文章认为许望秋电影缺乏现代性,是古典主义作品。许望秋电影看上去很风光,不过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许望秋作品是没有未来的。
10月22日,《文汇报》发表《许望秋与好莱坞》一文分析了许望秋思想的来源。文章认为许望秋是苏振声的徒弟,而苏振声出身魔都,受好莱坞电影影响非常大。在苏振声的教导下,许望秋养成了一种标准的好莱坞式的审美眼光和习惯,由于许望秋的出众才华,他的电影看起来好像很中国,但精神内核是好莱坞的。
《文汇报》连续发文批判许望秋引起了出口公司的注意,国家成立出口公司是赚取外汇,同时也希望中国电影走出去,宣传和展示中国文化;这就决定了出口公司的电影只能走商业电影路线,走好莱坞模式。
在出口公司看来,这场批判表面上是冲着许望秋,实际上是冲着出口公司来的。
王岚西对此非常重视,把许望秋叫到了办公室。他见许望秋一脸轻松,完全没有被人批判的郁闷与愤怒,便道:“最近《文汇报》连续发文,批判你所代表的路线,你不知道吗?”
许望秋一脸轻松地道:“知道啊,因为这事苏白都说我了。她说因为你,连我爸都挨批了。我说这太正常了,这叫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王岚西见许望秋还有心情开玩笑,以为他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道:“望秋,这事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轻松。现在虽然只是《文汇报》发表了几篇文章,但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不光电影界很多人对好莱坞路线极为排斥,整个文化界都是如此。只是出口公司是文化部办的,而我又兼任公司总经理。很多人对此是有顾忌的,一直不敢公开搞大批判。但现在有人开了这个头,他们就没有顾忌了,大规模批判很快就会来临。”
许望秋清楚大规模批判很快就会来临,整个事情的走向几乎是上一世批判谢晋的翻版。上一世批判谢晋的朱大柯、李劫等人已经跳出来了,接下来,整个电影界、文化界都会相继卷入其中,各种学者、知识分子跳出来以文化的名义批判和解剖许望秋只是时间问题。
许望秋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他以为要等到85年、86年左右批判潮才会到来,因为那个时候西方自由主义思想已经开始在国内泛滥,《丑陋的中国人》这种逆向种族主义的垃圾广泛流传。他没想到这场批判会来得这么早,足足提前了三四年。
许望秋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但不是完全没有准备,淡淡地道:“我知道。这场批判早晚会来,来得晚不如来得早。我们艺术中心讨论过了,我们的观点是,既然人家要打,那我们就奉陪到底。院长,这事交给我们吧,你不要管。要是你出面的话,那些人会说我们以权势压人,就算有理都变成无理了。他们要打笔墨官司,我们就陪他们打。拼文艺理论,我们肯定拼不过他们,但在电影领域跟我们打,我们可以把他们按在地上摩擦。有人说过,影评人谈电影,就像太监谈作爱。我们不会输给一群太监的!”
王岚西听到这话不由笑了:“你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损啊!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这话要传出去,所有评论家都被你得罪了。这话私底下说说可以,不要拿出去说,太得罪人了,要注意团结。既然你们有信心处理好这事,那我就不管了,你们自己处理。”
许望秋信心十足地道:“放心吧,院长。我们绝对会让这些人成为笑柄的。”
跟许望秋预计的一样,在接下来的二十多天里针对许望秋电影和好莱坞路线的批判越来越多,国内地许多报纸都参与到了对许望秋和好莱坞路线的批判中。先是评论家,紧接着学者和先锋知识分子,李沱、周介人等人纷纷撰文从不同的角度分析和解剖许望秋,对许望秋和好莱坞路线进行全面否定。
不过也不是没有站出来为许望秋说话的,邵牧君一直认为电影是有商业属性的,不能脱离观众,一直是许望秋和好莱坞路线的支持者。在针对许望秋和好莱坞路线的大批判运动开始后,他第一时间发表了文章《为许望秋电影一辩》。
在文章中,邵牧君暗讥朱大柯的批评是“哗众取宠的无稽之谈”,因为他缺少“实事求是的分析和颠扑不破的论据”。同时他对朱大柯‘许望秋电影以煽情性为最高目标,处处迎合观众,具有催泪技巧,缺少让人思考的余韵”的观点进行了反驳。
邵牧君表示电影大众艺术,要为人民服务,就不能不考虑观众的需要,既不应搞那种脱离群众的孤芳自赏的东西,也不能搞那种迁就少数人不健康欣赏习惯的东西;曲高和寡和趋鄙媚俗都是大众艺术的大忌。艺术是以情动人的,观众也总是在受到感动、感染或激励的情况下才会引发对生活的思考。看电影不是读哲学教科书,只让人思考而不令人感动,那是说教,而在观众产生逆反心理的情况下,就很难按照你的导向去思考什么。
戴锦华跟许望秋他们关系很好,从北大中文系毕业之后,她分到了北电文学系任教。在针对许望秋的大批判开始后,她很快在《北平电影学院学报》发表了《驳朱大柯许望秋四论》。文章尖锐的批评道:“朱大柯手执着‘五四’精神的皮鞭,狠力抽打仍然坚持中国电影影戏传统的许望秋。孰不知,‘五四’精神是一次进步,但却也是一次拨乱反正过了头的对中国文化的‘迫害’。口口声声说要现代化的朱大可,却忽视了现代化进程中多样化的价值倾向。精英分子的愤世嫉俗,让他对代表大众文化的许望秋毫不留情,口诛笔伐,是对中国电影传统的‘迫害’。”
这股批判浪潮很快从报纸蔓延到了全国各地的工人影评组,各工人影评组就许望秋和好莱坞路线展开了激烈讨论。
在工人主导的影评组里,许望秋得到了空前拥护,大家觉得许望秋的电影人民群众喜闻乐见,既精彩有动人,你们知识分子却说这里不好,哪里不好,你们算老几。
西宫影评组这种由文化精英主导的影评组则是对许望秋一边倒的批判,尽管很多人看许望秋电影的时候看得热血沸腾,感动得流泪满面,但在批判许望秋的时候,却毫不留情。
由于许望秋在年轻人中拥有极大的影响力,这个影响力是韩寒在80后中影响力的十倍,甚至更多。没读过韩寒文章的80后很多,没有看过许望秋电影,没听过许望秋歌曲的60后真的不多。这场针对许望秋的批判很快蔓延到各个大学,大学生们就此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不同的大学对待这次批判的各有不同,像北大这种文科比较强势的大学,受文化精英比较重,针对许望秋的批判颇多;像清华这种理工比较强势的大学,支持许望秋的则占了绝对优势。不过总的来说支持许望秋的大学生占绝大多数,反对许望秋的是少数。
不少大学生撰写长文,对批判许望秋的观点进行了驳斥。不过他们的文章寄给了报社和杂志后,基本上都是石沉大海,只有少部分发出来。而且发表出来的都是那种比较偏激,水平比较低的文章,让人觉得支持许望秋的都没什么文化、水准很低的偏激分子。
从朱大柯发表《许望秋四论》掀起批判浪潮开始,来自全国各地的信件像雪片一样飞往出口公司,群众纷纷写信给许望秋表示支持。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将近一万封的来信。这些信来自各行各业,工人、个体户、医生、大学生、中学生……绝大部分来信都有一句相同的话:“我喜欢你的电影,我支持你!”
有封来信寄自西北工业大学,是一位叫杨伟的研究生写的,他说看完《一盘没有下完的棋》被深深震撼了,看到留日学生唱国歌的时候我哭了。以前我看过很多关于抗日战争的电影,但从来没有一部电影让我如此震动,也让我明白国防是如此重要。我不明白那些评论家为什么要如此针对你,说你的电影迎合趣味,难道电影要难看,要观众看不懂才是好的?
一位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老人在信中写道,最近几年,出现了不少讲述“友好”的文艺作品,但这些作品往往只单纯地强调友好一面,对曾经发生过的严峻的历史事实却避而不谈。表现中日友谊的影片,就忘掉了东瀛侵略者给中国人民造成的极为严重的痛苦和灾难。《一盘没有下完的棋》不但描写了东瀛侵略这对中国人民带来的苦难,而且告诉我们,当时的东瀛群众是支持战争的。这无疑是一部充满勇气与良知的好作品,为什么会遭到如此多的抨击呢?我实在不明白。
许望秋在艺术中心的会议上读了这两封读者来信,并对在场众人道:“太祖说过,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我们的电影是为人民群众拍的,我们是站在人民群众这边的,而人民群众也是支持我们的。只要人民站在我们这边,我们和精英主义的这场斗争就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