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淳跑了,带着未婚妻跑了!
最能折腾的人没了,京城诸公,是不是能安静一会儿了?
显然……是不可能的!
柳淳虽然走了,但他留下的棋局还在继续着,非但没有因为柳淳的离开而中道崩殂,反而愈演愈烈了。
道理很简单,我们都折损了可亲可敬的柳大人,要是还查不出真相,这天下就再也没有是非了。
锦衣卫卯足了劲头儿追查,三法司也不敢怠慢,就连应天府都加入了其中。
还记得那位应天鲁知府不?
当初安童的案子,他跟唐韵冲突,打了十个锦衣卫……按照以往的经验,鲁知府是一点要倒霉的,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可是柳淳没这么干,主要是他在金殿上慷慨陈词,主张按照大明律办事,结果是鲁知府仅仅降级留用。
事后柳淳跟鲁知府也没有什么交集,可这位却铭刻肺腑,咱是感恩戴德的人,柳大人被贬,那是天子的决定,他没有办法。
可在应天的地盘上,他这个地头蛇还是有些份量的。
别以为锦衣卫了不起,也别觉得三法司多强!
什么叫强龙不压地头蛇!
老子就是最厉害的地头蛇!该我上场了!
“所有的衙役,大家都听着!现在是什么时候?锦衣卫被当成了英雄,老百姓提起,都竖大拇指……咱应天府的衙役反而成了欺软怕硬的混蛋,让老百姓戳脊梁骨!大家伙或许没读过书,可戏文总看过吧?大宋朝,开封府,那帮衙役厉害不?本官或许比不上包青天,可也不能吃干饭,尸位素餐!你们也要拿出真本事来,让世人刮目相看,提到咱应天府,也要竖大拇指!”
这帮衙役能说什么,全都点头,“堂尊说的有理,小的们都听堂尊的……可,可堂尊让小的们干什么啊?”
“干什么?”
鲁知府哼了一声,“不要打听,你们立刻出动,分别前往指定的位置,本官会派人送信,到时候你们就按照命令办事,记住了,谁敢迟疑,本官就砍了他的脑袋!”
应天府的衙役四出,一队又一队,密密麻麻,一看就是要出大事。
盯着应天府的人不在少数,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走露消息,所以说,官府总是姗姗来迟,是自古皆然,鲜有例外。
可这一次不同,鲁知府没有泄露丝毫秘密,只是把人派到了指定的位置。
大约半个时辰后,八匹骏马,八名衙役,带着鲁知府的命令,冲到了早已待命的衙役面前。
“奉堂尊之命,立刻查封周边三家粮行!包括九州、四海、乾坤,全都封起来!”
类似的命令,在其余的七处同时上演。
随之而来的就是京城的几十家粮行,悉数被查封!
谁也想不到,从来都没人留意,专门干脏活,炮灰一般的应天知府,竟然弄出了惊天一击!
刑部尚书夏恕看到了结果,大笑三声,迈步直接向皇宫而去。
这一次总算能跟陛下交代了!
“启奏陛下,根据彻查,扣除原本查封的五家粮行之外,另有三十八家粮行,协助盗卖太仓之粮,这三十八家粮行,背后的东家是五个人……其中有两人,是,是东宫的太监!另外三人,也是宫女的亲戚。”
朱元璋闻听,气得胡须都撅起老高。
他劈手抢过夏恕的奏疏,反复看了几遍,然后重重摔在书案上,从后槽牙里吐出两个字:“退下!”
还没等夏恕离开宫殿,背后就传来了怒骂之声!
朱元璋忍无可忍了。
不要脸的贱婢,就这么没见过钱!盗卖太仓粮食,身为太孙之母,未来的皇太后,当起了硕鼠,连这种钱都挣。
假如你真的掌了权,还不把大明朝的国库搬到后宫去!
就算暂时不废了太孙,这个吕氏也断然不能留了!
朱元璋怒火中烧……整整一夜,都没有睡觉……东宫必须整顿了,该处置的都要处置,绝对不能客气了。
这就叫灯下黑,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反而没有注意到,实在是疏忽大意。
不过在处置东宫之前,是不是该给未来的储君铺路了呢?
其实从朱元璋和柳淳的对话,就听得出来,老朱在易储这件事情上,还没有下定最后的饿决心,他要担忧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就难免束手束脚,加上年纪大了,心也软了,老朱对柳淳下不去杀手,对自己的孙子,也总还有一丝的亲情在。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朱元璋不再犹豫了。
朱允炆懦弱,耳根子软,身边又聚集了一帮坏东西……假如江山交给了他,势必会断送朱家的基业。
不行!
绝对不行!
这是朕的江山!
是朕出生入死打下来,又兢兢业业呵护的天下!
必须给一个让朕满意的人……
老朱沉吟良久,终于下旨……“令燕王总北平、辽东人马,出塞筑城,招抚生番,大将周兴为副手,协助燕王朱棣,一起出塞!”
这道旨意下去,明眼人都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当初是太孙极力建议,让宁王和辽王就藩,分了朱棣的兵权。
如今老朱又让朱棣名正言顺,统领两镇人马,天子的用心,还不够明白吗?
朱元璋反复权衡,当初他立朱标,这几十年下来,朱标威望足够了,但是手段太差,性格绵软,被奸人陷害。
新的储君,必须足够强悍,这一点朱棣很像他,再有,储君也必须拥有足够的威望。
老朱打算让朱棣先领兵打仗,开疆拓土。
一方面积累军功,一方面收服人心,尤其是勋贵武人之心。
等时机成熟,再让他进京,以储君的身份,主持几年变法,培植心腹……到了那时候,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而且这么安排,还能避免柳淳做大,省得那小子威胁老朱家的天下!
完美!
朱元璋打定了主意,他要一步一步,把江山交给合适的人……“朱棣,你不要让父皇失望啊!”
旨意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了北平。
燕王府!
仨倒霉孩子都气坏了,尤其是朱高煦,嘴唇上都急出水泡了。
这不是坑人吗!
他们在应天待了好几年,啥动静没有。
结果他们刚刚回北平不久,就出了王弼一案,柳淳调动各种力量,勋贵,文臣,向东宫发起攻势。
四大国公,白衣渡江,吊唁定远侯,何等雄壮啊!
只不过消息传到了北平,早就凉了。
说起来也是坑人,他们正热血沸腾呢,就传来消息,柳淳被贬云南……这是咋回事啊,完全不能理解!
那一刻,朱高煦觉得自己的皇祖父,简直是天下最大的昏君了。
朱允炆装模作样,假仁假义,在学堂的时候,就瞧他难受。
他娘吕氏,也不是好东西。
他身边的那些穷酸,更是令人恶心!
皇祖父简直瞎了眼睛,怎么能贬了柳淳,纵容他们呢?
“都怪你!你说你被封世子,你就自己回北平算了,我和三弟留在应天多好!”
朱高炽白了二弟一眼,“就你?你留在应天能干嘛?给先生招灾惹祸!你是看先生倒霉不过瘾,还想盼着皇祖父把先生杀了啊?”
“朱高炽!”
朱高煦气得跳起,伸手就抓,“你诅咒先生是吧?我跟你没完!”
他动手要打,朱高炽也不是吃素的,他年纪本来就打,练武之后,虽然脂肪还是那么多,但力气却一点也不小。
两兄弟扭打在一起,一边打,还一边骂!
“我才没有诅咒先生,我说的都是实话!就你的性格,非给先生惹祸不可,回北平正好!”
“我看你是无情无义,忘了先生的教导,你是不是也打算捧朱允炆的臭脚,好安心当你的燕王世子?”
“你放屁!”
“你恼羞成怒了,我说对了!”
……
这俩货纯是没事找事,折腾了好半天,打得鼻青脸肿,精疲力尽,总算能坐下来了。朱高炽大脸凄苦,朱高煦怒目横眉。
他们互相看了看,几乎异口同声道:“说吧,该怎么办?”
“反正我是不能看着先生被欺负。”朱高煦道:“我准备去……”
“去应天?”朱高炽郁闷道:“皇祖父下的旨意,不好更改啊!咱们也没有这个份量,恐怕父王都不行!”
朱高煦冷哼一声,鬼兮兮地笑了起来。
“我才不去应天呢!我要去云南!”
“云南?”
“对啊,我要去保护先生!”朱高煦乐颠颠道:“先生被贬官,我猜啊,以朱允炆的阴险,一定会对先生下黑手的,我去保护先生!”
“这个想法好,我也去!”朱高炽第一次觉得二弟还是有脑子的。
可朱高煦摇了摇头,他站起身,用力按住大哥的肩膀。
“这么说吧,你现在是燕王世子,代表父王……你要是去了,肯定会以为是父王授意医德。东宫那帮人会想办法害父皇的。我就没事了,我去云南,照顾先生,早晚跟着先生学本事……对了,我听先生说过啊,云南那边,有一尺长的虫子呢!还有大象,孔雀……对了,先生还说过,孔雀有白色的呢!”
朱高煦眼睛放光,他哪里是要去照顾柳淳,分明是打算度假去了。
“哈哈哈,我终于发现,原来不当世子,是这么好的事情!”朱高煦拍了拍傻眼的大哥,扭头扬长而去。
“替我跟父王说一声,我去云南喽!”
朱高炽气得满脸的肥肉颤抖,的确,他当了世子,可也失去了自由……该死的!是我先拜师的,我是大师兄,我该去照顾先生的!
朱高炽这个急啊!
就在这时候,朱棣刚刚接了圣旨,心情大好,他快步来到儿子的院子,“你们不是嚷嚷着家里闷吗?为父要出兵打仗了,你们俩都随军出征,涨涨本事!”
朱棣笑呵呵说着,可到了院子里,发现只剩下大儿子,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你皇祖父下旨,让父王出征辽东招抚生番,你不愿去?”
朱高炽抬起头,悲愤委屈,“父王,要不你让三弟当世子算了,我也想去云南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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