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栩离开巡抚衙门之后,邹维琏给巡抚衙门下了封口令,不准将朱栩在巡抚衙门的话泄露出去。
可整个福.建都被连降三级,动静如此之大,又怎么能瞒得住。
“昏君!自古以来,穷兵黩武,难有好下场!”
“殊不知,秦二世而亡,汉武帝连下罪己诏,差点亡国!”
“为了一些海外贱民,远征海外,这是昏了头!”
“巡抚衙门那些大臣都在干什么,任由昏君乱来!”
“我大明亡矣,这昏君到了地下,有何颜面见我大明的列祖列宗!”
在各个深深的府邸里,不知道多少人在对着朱栩破口大骂,痛恨无比,甚至于痛哭流涕,哭喊着要大明太祖太宗睁睁眼,看看朱栩那个不肖子孙。
福.建书院。
这是福.建最大的公立书院,是皇家政院的直属,内有生员四百,虽然建立的有些晚,可收的学生倒是相对较多。
藏书楼,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正在翻看一本《西夷杂记》,看的是井井有味,衣不解带。
这是当初徐光启与传教士一同翻译的,记录着欧.洲各国的风土人情,很多东西都迥异于大明,看上去颇为新鲜,大开眼界,引人入胜。
在他边上,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面色白净,也捧着一本书,身体板直,神情专注,一点也不比他兄长差。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安静的藏书楼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两兄弟都皱眉,对视一眼,年轻人起身,想要劝阻,可没多久他就又回来,坐在那,皱眉不语,表情凝重。
小男孩一动不动,就是静静的看着兄长的侧脸。
过了一会儿年轻人在小男孩耳边低语了一阵,然后继续思索,发呆。
小男孩也皱起眉头来,小脸陷入思索。
好一会儿,他道“大哥,你觉得我大明像‘猪圈’吗?”
自然,现在引发争论的,都是朱栩在巡抚衙门的一番严厉训斥,其中特别的就是‘猪圈论’。
年轻人还在苦思,没有反应,明显朱栩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冲击,现在还无法跳脱出来。
小男孩眨了眨眼,一阵子之后道“我觉得皇上说的对,人,人不是猪,不能圈起来,混吃等死,毫无进取,有为之心。”
这里面涉及的军国大政,复杂难明,哪怕是年轻人自己都想不透彻,如何给弟弟解惑。
“夫之,你先看书,这些不是你现在要想的。”年轻人压着心头烦躁,对小男孩道。
王夫之轻轻点头,转过身,又拿起书,小脸上没有任何疑惑,不解。
王介之默默点头,他这个弟弟更为明达,聪慧。
如王夫之兄弟二人的还有很多,大明现在很多事情都在剧烈变化,各种思潮也是风起云涌,影响最大的,自然是巨大行政力量带来的‘功利’二字,这是朱栩践行的,朝廷奉行的。
不过,也与很大一部分人形成了对立,且相当尖锐,可以说,这是朱栩代表的大明朝廷与官宦士绅阶层对峙的根源之一。
邹维琏正在写奏本,内容就是朱栩讲的那些。
邹维琏也是科举出身,一身学问自是不差,若说随意给他一个命题,写出的文章绝对不比朝廷的大人们差,只是,朱栩的给的很不一样。
他本能的想要按照习惯来写,可皇帝的话显然是要突破现在的一贯想法,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一种艰难的痛苦,不是他不能写,而是他不认同。
写了一些他就顿住笔,皱眉不语,实在写不下去。
那个‘猪圈’论,太过伤人,这是一种批判,一种否定,否定了过去,否定了现在,否定了他视为榜样的那些人,否定了他的现在。
笃定的事被人否定,无疑是最痛苦的。
邹维琏拧着眉头,一脸的枯槁,手下的笔怎么也写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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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一个老仆走进来,看着他的模样,道:“老爷,要是写不下去,就找人写吧。”
邹维琏放下笔,摇了摇头,代笔这种事他做不出。
老仆看着邹维琏,道“老爷,皇上这次南下,分明有着强烈意图,山,东,南直隶,现在是福.建,您如果不写,肯定会换别人来写,动静只会更大。”
邹维琏默默点头,他已经看出来了。
皇帝这次来福.建,绝不会说这么几句话就走了,只是,这位皇帝相当固执,有着强烈的个性,无人能劝阻,且大权在握,行事毫无顾忌,完全凭借自己的喜好来。
邹维琏沉思半晌,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压力大的他喘不过气来,一阵子后,他轻叹口气道“我来处理。”说着又拿起笔,依旧觉得笔重如山,下不了笔。
朱栩并不太清楚他的所作所为的影响力已经渗透到这个地步,给从士子到官场带来了巨大冲击。
这会儿洗洗弄弄已经上床睡觉,这两天他都没睡好。
他睡着了,海军上上下下都睁大双眼,忙个不停。
朱聿键在作战室内,领着一群人,在地图上划来划去,认真的在讨论着战术,战法。
这些人有的是从各军挑选,在皇家军院严格培训过的,有的是直接军院毕业,被分配到这里,都类似‘参谋’的角色。
“王爷,战场无非就是两个地方,不如打一场歼灭战,将敌人引到某个地方,用咱们的大炮聚而歼之!”
“不妥,敌人的舰队比我们多,无法包围,他们也不傻,还是应当分段狙击,不断消耗敌人的锐气,然后决战,我们的大炮射程有优势……”
“不可!我们的舰队本来就少,要是分兵就自行减弱了,下官认为,应该进行岛屿狙击,迫使敌人攻岛,消耗敌人,消耗他们的战舰……”
“这也不可行,不能硬碰硬,我们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下官建议,用蚂蚁吃大象的方法,逐步蚕食……”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争论着,朱聿键默默听着,一阵子之后开口道:“五人一组,选出最合适的战术,再讨论!”
“是!”一群人应声,都是老方法,各自分头讨论。
朱聿键自己也在思索,海战,对大明来说还是第一次,这个完全不同于陆战,战术战法,都需要细细考虑,斟酌再三。
与此同时,台.湾以东海域上,一艘艘战船亮的灯火通明,在黑夜中摇摇晃晃,静静的等待着猎物,随时准备捕捉。
现在交通很不发达,尤其是海上,庞大的海域,缓慢的船速,大明在海上布置的又是口袋,哪怕几个时辰前明朝就大规模捕鱼,可西班.牙,荷.兰人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觉,南来北往的商船照样依据计划,毫无防备的穿梭不止。
明朝这些舰队,就是一只只潜伏着的大鳄,一口一口,一只一只的将这些商船给吞掉。
何德淼现在是在北方,负责观察从琉球,倭国方向过来的商船。
琉球现在是大明、倭国与红毛人交易的中转站,倭国虽然闭关锁国,可还是有保留,并且有些藩国一直在偷偷贸易。
舰船在海上起起伏伏,望远镜里是一片漆黑。
“哎,吃亏了,早知道就该守在南边,现在连汤都喝不着了……”何德淼放下望远镜,心有不甘的道。
他身边的几个校尉也是,别人都是接二连三的押送商船会回地,抢着邀功,他们可好,除了第一次,尽在海上瞎晃悠了。
几个人专门在那盯着,何德淼坐在甲板上,砸吧着嘴,不是滋味。
一个校尉也放下望远镜,凑过来道“大人,要不咱们喝一点?”
“放屁!”何德淼四周看了眼,没好气的道:“给我老实待着,谁要敢违反军令,老子第一个重处!”
‘“是是!”四周的人连忙应声,心里却腹诽,在基地就属你违反禁令最多。
何德淼心里被话勾的不安分,强忍着拿着望远镜,慢慢的观察着四周,一点一毫都不放过。再这样下去,他非得被关禁闭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