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岭的山坡上,宋远航扛着掷弹筒凶神恶煞一般正在同保安队对峙,耿精忠指挥手下成扇面攻击队形逐渐逼进,而宋远航没有丝毫后退的意思。
耿精忠梗着脖子盯着满脸血污的宋远航足足有一刻钟,忽然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即停下脚步。
胖子雷不明所以地看一眼耿精忠:“队长,就一个土匪,乱枪打死不就完了吗!”
“放屁!你他娘的知道他是谁吗?老子英雄儿好汉,他是宋大当家的公子——宋远航!”耿精忠面带不善地望着山坡:“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小心中了姓宋的招!”
众人一听竟然是如雷贯耳的匪首宋远航,不禁都楞了一下,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宋远航的大名在陵城可谓是家喻户晓。更别说这些整天在“道”上混的地痞流氓了——当初他们可都是唯宋大当家的马首是瞻。
耿精忠举着盒子炮向前走,在距离宋远航二十几米的地方停下,拍了拍胸脯,扯着公鸭嗓子喊道:“宋大少爷,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保安队变着法的躲着诸位英雄好汉,东边打仗我往西走,九瀑沟打冒烟了我们却要去落马坡,却没想到在这儿撞见,天意啊!”
宋远航咧嘴干笑:“耿营长又在玩野路子?小心日本人知道你畏战治你的罪——想要帮宋某的忙也不要偷偷摸摸的,免得以后刀兵相见宋某欠着你的人情!”
耿精忠把枪插在腰间,拍了拍双手,斜眼瞪着宋远航:“这话你跟日本人说去吧,老子分分钟钟就能灭了你,不过看在大家都是陵城人的份上,看在当日你没有为难我耿精忠的情面上,这仗咱就不打了,你乖乖束手就擒,免得见血大家都不乐呵!”
宋远航仰头望向天空,拍了拍手里的掷弹筒长出一口气:“这玩意认识吧?勾日的小炮——89式重掷弹筒,攻击距离700米,有效杀伤半径500米——不过不是给你们准备的,还不够资格!”
耿精忠盯着宋远航手里的掷弹筒,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我们做一笔交易怎么样?”
“什么交易?”耿精忠翻着三角眼看着二十米之外的宋远航,忽然想起了姐夫黄简人的交代,心下不禁一沉:宋远航不是池中之物,虽然眼下落魄如斯,但最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日本人剿灭二龙山土匪可不是为了保境安民,而是那批宝贝和地下王陵秘藏,而宋远航是唯一的知情者,若是将其献给日本人的话署长的位置一定是我的。但话说回来,日本人得到宝贝之后还能不能呆在陵城都是未知,即便是抢了我姐夫的位置也是兔子尾巴长不了。
耿精忠深呼吸一下,还是姐夫想得长远:不得罪日本人,更不能得罪姓宋的,表面文章做一做敷衍了事,还是以保存实力为要。最后的争夺还没有开始呢,犯不上跟这些顽匪斗得死去活来!
宋远航把掷弹筒放下:“对你而言是很划算的交易,我想你姐夫听了之后会乐开花——作为七大姓氏家族的代表,你负有护卫地下王陵的责任,现如今七大姓氏除了耿家之外基本齐聚二龙山,昨天我率领兄弟们埋伏在八卦林并没有痛下杀手,目的就是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是跟着日本人祸国殃民做民族的罪人,还是重归王陵护卫之列保护祖宗遗产奋起抗日,希望你在两者之间做出正确的选择!”
“宋远航,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七大姓氏家族早已分崩离析,重新聚首不过是一张画皮!”耿精忠梗着脖子沙哑道:“宋大当家的一死再也再也没有什么王陵护卫家族——你打着护卫王陵的幌子呼啸山林贻害一方百姓……”
宋远航哈哈大笑:“耿精忠,你敢拍良心说这话吗?我宋远航是国府南运文物协理专员,现在是共产.党游击队大队长,二龙山山寨早已被我收编——倒是你这个无耻的墙头草,一反冯团长二反马参谋三反你姐夫黄简人,言而无信不忠不孝,放着人不做甘当狗汉奸,若是还执迷不悟,今天我就为民除害!”
耿精忠气得直哆嗦,宋远航说的这些都是实话,这些事情也都是他做出来的,不过作为资深的兵痞,耿精忠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些,反而引以为荣——这是自己能耐。不过近几日在黄简人的压制下他开始反思某些事情——譬如王陵护卫家族的事情,的确认真思考了几回,原因是黄简人允诺要“干一番大事业”,无论谁夺得王陵秘藏,他们都要重手出击,做笑到最后的“黄雀”!
“宋远航,你——没资格跟我说这话,除非……”
耿精忠的话还没落地,凭空一声枪响,只见耿精忠的帽子直接打飞,又是连续两枪,帽子在空中都被打冒烟,吓得耿精忠一屁股坐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冷汗直流。
所有人都愣在当下,还没等耿精忠反应过来,眼前忽然闪过一条鞭影,“啪”的一鞭子抽在耿精忠的脖子上,这小子一头栽倒在地,刚要拔枪,手腕子挨了一鞭子,手枪竟然被鞭子卷走!
“兄弟们,给老子打……”耿精忠哀嚎一声滚下了山坡,后面却没有任何动静。
齐军等众人已经兵不血刃地将三十多名保安队员缴械——就在耿精忠与宋远航喊话的几分钟时间内!
当齐军率领游击队员浑身挂着手榴弹和手雷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所有的保安队员几乎都吓傻了,蓝可儿、苏小曼、钱斌等人趁机下了他们的枪。
不愧是一支拉怂的队伍,在兵痞耿精忠的率领下上演了一场堪称奇葩的闹剧,几乎一枪没放就被缴械!当耿精忠滚到土沟里面的时候,早已冲上来几名游击队员,一记老拳打晕,捆了个结实。
重掷弹筒从宋远航的手中掉落在地上,整个人如虚脱一般轰然倒地,蓝可儿飞身上前一步:“远航哥,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快说话啊,我给你包扎伤口!”
泪水无声地流下来,蓝可儿来不及擦拭,把百宝囊解下,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焦急地寻找纱布,嘴唇颤抖着,满眼泪水模糊了视线。
宋远航咬着牙,握住可儿的手,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摇摇头。
蓝可儿立即拿出水壶拧开盖子:“我们来晚了了……百丈崖一战……游击队几乎……几乎……呜呜!”
蓝可儿心如刀绞。曾经并肩作战的同志们在一夕之间便壮烈牺牲,几十名优秀的党的儿女死战燕子谷、血染九瀑沟、壮烈百丈崖!
宋远航在蓝可儿的搀扶下艰难站起来,沉重的喘息往他发出剧烈的咳嗽,远山遮住了他的视线,却挡不住他心中的痛苦。
宋远航向百丈崖方向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泪水随风飘散。
战争不拒绝铁骨柔情,战争也不拒绝眼泪——滴血的泪为壮烈牺牲的战友而流,他们用生命捍卫了国人的尊严;滴血的泪为为国捐躯的志士而流,他们用死亡诠释着中国的希望!
在蓝可儿的搀扶下,宋远航缓步走到耿精忠面前,命令队员给他松绑,耿精忠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老脸憋得通红:“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宋远航转身巡视着蹲在地上手无寸铁的保安队员,不禁惨然一笑:“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拿着日本人的枪为虎作伥,吃着日本人的俸禄狗仗人势,横行乡里恃强凌弱,打着保境安民的幌子给日本人当狗腿子!举国上下同仇敌忾之际,你们数典忘祖背信弃义;山河色变之时你们不辨是非助纣为虐!”
所有人都惊惧地看着宋远航,大气不敢出一声。
“淞沪之战竟月抗敌,几十万中国军人以血肉之躯捍卫国权;南京保卫战血流成河,唐生智曾言城在阵地在,十万中央军浴血十日,勾日的疯狂屠杀老百姓何止三十万!”宋远航猩红的眼睛喷火一般愤怒道:“陵城一夜之间失守,你们第二天就投靠了勾日的,都拍拍胸膛问问自己的良心,骨气何在?热血何存?良心焉在?”
一片难言的沉默。
宋远航义愤填膺地转身指着耿精忠:“你身为第六十军驻陵城暂编团团长,竟然因一己之私围攻山寨意图剿灭对日作战的共产.党游击队,严重违背了国共合作之精神,不仅没有奋起抗日夺取陵城控制权,竟然兵败之后不思悔悟成了勾日的汉奸国贼,其罪当诛!”
耿精忠双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老脸无地自容。
“共产.党游击队与日本鬼子作战两天一夜,重创秋野战队,其战况你们比我还了解!”宋远航怒不可遏地拔出手枪指着耿精忠:“你却率领不明真相的兄弟去落马坡打援,却不知道徐州之战即将开打,第五战区重兵屯集徐州,日军南北两路夹击战略要塞,田中道鸣拿下陵城的目的是切断徐州后援,为徐州之战提供军需周转,你却助纣为虐,其罪当诛!”
耿精忠冷汗直流,脸憋得跟猪肝色似的,双腿颤抖,如大祸临头一般。
“其罪当诛!”胖子雷忽然跳起来,举着双手嚎叫一声:“宋大少爷说的太对了,这家伙就是个搅屎棍,胸无城府目中无人,数典忘祖助纣为虐,其罪当诛!”
其他的保安队员立即高声附和,喊声震天。耿精忠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反驳,却被高亢的喊声瞬间吞噬。
宋远航摆摆手:“诸位都是明白人,孰对孰错孰是孰非一目了然。国府蒋委员长曾言,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共产.党毛泽.东主席提出了全民族抗日统一战线,要求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你们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逼不得已——但国破家亡了这口饭怎么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难道诸位生下来就是为了混口饭的吗!”
宋远航说得铿锵有力,众人听得无不动容。
齐军微微点头,看一眼苏小曼:“苏小姐,您是国府专员,也是国民党的代表,应该替远航说几句,他这是诛心之策啊!”
苏小曼咬着嘴唇,内心却激烈地斗争着。远航说的没有错,论军法,耿精忠当枪毙;论人情,耿精忠更应该死!但苏小曼深知,耿精忠不能死——耿精忠是一枚棋子,远航一定是有自己的目的——尤其是在当前缺人之际。
“宋队长方才的肺腑之言感人至深,令我动容!”苏小曼缓步向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宋远航坚毅的脸庞,四目相对,莫大的痛楚瞬间潮涌而来,眼睛立即湿润。
苏小曼强自不去看宋远航,转向保安队员:“我只想说一句话,你们是中国人,这里是中国的土地,想留下抗日的我们双手欢迎,想回家安心过日子的现在就可以就走,我苏小曼保证没有人拦阻,但回去若再投靠日本人当汉奸的话,脑袋随时都会搬家!”
宋远航微微颔首,这是他最想说的话。
“有没有人想走,出来走两步让本小姐看看!”蓝可儿用皮鞭指着保安队员,面色冷峻而阴森,一个保安队员动动了身体,凭空一记鞭响在他的头顶炸开,那家伙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要抗日……”
“抗日!抗日!抗日……”一阵山呼海啸的呐喊终于爆发出来,保安队员们各个群情激奋,挥动着手臂。
胖子雷在队伍前面振臂高呼:“老子要抗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