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锁兽道草木皆兵,百丈崖前厉兵秣马。
激战一天一夜的游击队员和山寨敢死队兄弟们,在兽道两侧的林中休憩,齐军率领的游击小分队在九瀑沟构筑了三道防护网,而旱洞内正在进行着秘密会议。
齐军对此战的利弊得失进行了分析,指出当前陷于被动的主要原因乃是耿精忠部突然袭击所致,而鬼子正是利用这个空隙发动了突袭,兵分两路攻陷山寨。
“远航,此战是你指挥的第一长游击战,打得有板有眼,我们保存了有生力量,沉重地打击了鬼子的嚣张气焰!”齐军兴奋道:“虽然丢了山寨,我看是好事,鬼子现在一定是如坐针毡,严防死守,我们要采取运动战法,声东击西,分而灭之!”
宋远航苦楚地点头,沙哑道:“耿精忠那个混蛋率领暂编团杀红了眼,跟黄简人的警察队和军统局火拼,被日本人偷袭得手,那批货……被勾日的抢走了!”
“文物被抢走了?”齐军猛然拍了一下脑袋:“该死的耿精忠,老子抓住他非亲手毙了不可!”
蓝可儿也惊诧地看着宋远航,失声道:“远航哥,天星洞……宋伯父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是不是黄云飞那个王八蛋透露了消息,我悔不该……”可儿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圈一红,泪“唰”的一下流下来。
老夫子与宋远航对视一眼,哂笑不已:“二位先别着急,少当家的不得已才使了个金蝉脱壳的计策,他们抢走的无非是白宝库里的赝品而已!”
齐军如坠五里雾中,惊讶地看着宋远航,张张嘴竟然说不出话来。
宋远航安静地点点头:“欲先取之,必先与之。这盘棋下到现在,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耿精忠率领驻军一个团进攻二龙山,名义上是剿匪安民,实则是冲着南运国宝来的。黄简人率领警察队及时赶到是想分一杯羹,但黄的城府极深,他与军统局联合一处,护宝是假夺宝才是真。日本人亦然。”
“三方势力强劲,咱们虽然和游击队联合一处,却是实力最弱的,如何能保全?少当家的才想出来这个计策,让他们相互残杀,最终我们才会有翻盘的希望!”老夫子风轻云淡地笑道:“结果出乎预料啊,黄简人得到宝贝,耿精忠跟他姐夫撕破脸皮,鹬蚌相争而已。”
齐军不住地点头:“远航用兵果然精妙,鬼子以为是渔翁得利,结果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宋远航沉默一下,转身走出旱洞,一阵山风吹来,郁郁葱葱的山林此刻却似乎黯然下来:“敢死队兄弟们却损失惨重,为后山的战斗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今晚就给兄弟们报仇雪恨!”
蓝可儿默默地望着宋远航清瘦的背影,心疼的眼圈一红,转过头擦着泪。却想起了黄云飞临走前说的话,不由得心头一震:“远航哥,黄云飞让我转告你不要轻举妄动,还说……还说一定要等他的消息!”
老夫子面露惊讶,看一眼齐军。齐军郑重地点点头:“方才在九瀑沟打了个伏击,后撤的时候巧遇黄云飞,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信任一个人,不是听他怎么说,要看他如何做。”宋远航的内心充满矛盾,对于黄云飞其人无法评价,他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土匪,一个狡猾多端的亡命徒。但他曾经辅佐父亲十年时间,出生入死耿耿忠心。
即便是宋载仁被炸身亡,宋远也没有对黄云飞产生怀疑。他没有死,只是命运的安排,而真凶一定是日本人。他对这点笃信不疑。还有一点,他阴差阳错地救了可儿。
一头思绪无法排解,唯有血战方可平息,宋远航现在才发现自己有一种嗜血的倾向!
黄昏将至,残阳如血。
二龙山山寨出奇地安静,百步阶前日军巡逻队紧张地巡逻,值岗的哨卡抱着枪警戒,后山亦是如此。聚义厅内的古董箱子已经不见,更无高桥次郎和秋野吉人的影子。
此刻,在九龙岭的兽道上,秋野吉人真指挥着主力突击队压着十几箱子古董急行赶路,几十名鬼子兵扛着步枪在前面开路,老奸巨猾的高桥次郎派出一个小分队暗探,接力传送前方的情况,而他本人则负责断后!
也许再过几个小时他就会坐在驻南京特务机关的沙发里向上峰汇报了,诸多的溢美之词和觥筹交错的景象恍然涌现在心头,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却暗自感叹:此次任务之艰难是他平生第一次遇到,结果还算如人意,唯有一个缺憾——有人想分一杯羹功劳。
那个人当然是秋野吉人。他没有想到这个和石井清川性格类似的家伙,竟然福运亨通,来了一个月不到就完成了任务。这对自己的前途大为不利!
高桥次郎望着秋野吉人的背影,脸上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诡笑:军功不是那么好得的……
正当日军突击队急行赶路之际,山寨往楼下忽然闪过一个影子,悄无声息地将站岗的日军给打晕,拖着扔进了掩体废墟之中,随即如狸猫一般扑了上去,匕首的锋刃直接顶住那家伙的脖子。
“别动!”黄云飞强有力的手锁住日本兵的双臂:“高桥和秋野呢?”
日本兵吓得屁滚尿流,先还挣扎了几下,鲜血立即流下来,双手像被老虎钳子掐着一般,根本动不了,动一下脖子就生疼!倒霉的家伙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黄云飞一个字都没听懂。
“不会说中国话?你他娘的去死吧!”
“他们走了……”
“哪去了?”
“不知道……水路方向……”
话音未落,一条血线窜了出来,日本兵掐着脖子沉重地喘息,寒光凛凛的锋刃割断了他的喉管,黄云飞上去就是十几刀,刀刀毙命,弄得一脸一身全是血,直到日本兵不动了才住手。
黄云飞望一眼断壁残垣的山寨,咬咬牙,转身冲进林子里,一晃消失不见。
苏小曼对落马坡一带的情况有一些了解,当然是拜那次初到陵城的路上被二龙山的土匪“打秋风”所赐。所以兵行至落马坡的时候,苏小曼对周围的环境极为敏感,立即部署紧要之地埋伏。
“苏长官,日本人能选这条路?这可是进徐州城的,增援部队也许马上就会到!”赵国诚小心地看一眼憔悴不堪的苏小曼,心有不忍,却苦于挫嘴笨腮,说不出心里的话。
苏小曼望着坡下的荒草灌木:“国诚,兵者诡道也,兵走险招才能绝路逢生,日本人绝对不会压着文物回陵城,所以黑松坡方向不可能走,他们也不会钻山走百丈崖,哪里是绝路。唯有一条路可供选择,就是落马坡。”
赵国诚微微点头。
“我们还指望徐州方面的增援吗?日军大兵压境,第五战区岌岌可危,后方军援已断,前线战事紧张,徐州城难以自保啊。最关键的是已经派第六十军的参谋长进驻陵城,却是个混蛋,被耿精忠玩弄于股掌之上!”
“这次若没有耿精忠搅局也不至于此,有朝一日老子非亲手毙了那个王八蛋不可!”赵国诚气得脸色通红,忽然发现苏小曼的脸色红润了些,尤其是在夕阳下更加雍容,不禁叹了口气:“带夺回文物之后,我……”
赵国诚的心剧烈地波动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他想说完成任务之后想要跟苏小曼好好表达一番爱慕之情,却嗓子发紧,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苏小曼回头看一眼赵国诚,心头也是一颤,目光变得温柔了些许:“你……你有什么心愿?”
赵国诚惨然一笑:“任务完成了我就少了一块心病,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上前线杀敌,保家卫国,马革裹尸!”
这是赵国诚的心里话,不加掩饰地说出来豪情万丈,让苏小曼感慨万千。不禁潸然:“国诚,我父亲在南京保卫战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就是你方才说的,保家卫国,马革裹尸!”
钱斌望着两个人苦涩地摇摇头,马革裹尸铁血豪情,这是每一名军人的天职,但也有一句话,叫“一将功成万骨枯”!
“报告!”一个宪兵抱着枪跑跑步过来,敬了一个军礼:“发现日军的踪迹,向落马坡而来!”
赵国诚立即拔出手枪:“好,来得好,准备战斗!”
“是!”
苏小曼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对战斗的敏感性甚至高过赵国诚。但他下达准备战斗命令的时候,一下便意识到战机即将到来,而且这种机会只有一次!
“死战落马坡,誓夺文物!”
赵国诚深深地看一眼苏小曼,转身冲进简易掩体之中:“兄弟们,死战落马坡!”
死战落马坡!
秋野吉人坐在马鞍上,双手抓紧缰绳,脸上露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高桥君,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就在船上了,想一想都会笑出声!估计田中先生会准备上好的清酒为我们接风洗尘的。”
高桥次郎不由得感慨地点点头:“遗憾的是石井君和山本君看不到了,许多帝国的军人也不会看到,但那是无上的荣光!我送你上船之后就要返回陵城,徐州不久就要开战,陵城的战略位置虽然不重要,但至少可以为胜利锦上添花!”
“高桥君定然能够实现你的梦想!”
“我的梦想?”高桥次郎苦涩地笑了笑:“我的梦想是中国文化,与现在的任务格格不入。”
“你是个优秀的文化学者,恭祝您著述等身,哈哈……”
前方出现一个山口,高桥次郎猛然抓紧缰绳,紧张地观察着,半天没有说话。秋野吉人发现有些不对,嘲讽般的一笑:“高桥君紧张什么?过了这个山谷就是落马坡,一路平安啊!”
“这里像极了九瀑沟,我担心……”
“不必担心,土匪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秋野吉人不削地笑了笑。
山谷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静谧,荒草灌木之中似乎隐藏着危险的气息。高桥次郎当然想快速通过落马坡,但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断后的日军也提高了警惕,而秋野吉人则命令前锋加快通过山谷,导致整个队伍在无形中被拉长,押运国宝文物箱子的日军只能排成一队,行动速度没有任何改变。
“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枪声彻底打破了山谷的寂静,前面的日军还没明白怎回事,连续两声剧烈的爆炸接着传来,大地震颤,碎石纷飞,子弹呼啸,枪声爆豆!
“八嘎!土匪地干活……”秋野吉人一下从马上滚落下来,想拔出战刀却怎么也拔不出来,小臂的伤口撕裂剧痛,翻滚几下便钻进了灌木丛,眼见着前方的地雷炸响,弹雨倾泻而至。
日军犹如窜窜的蚂蚱一般,在山谷中乱作一团!
“反击……保护文物……混蛋,该死的支哪猪!”高桥次郎翻滚着钻进灌木丛,嘶吼着命令手下保护文物。无奈战斗在瞬间打响的,尽管有所戒备,却也一时慌乱不堪,有的日本兵竟然以古董箱子为掩护展开了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