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编团惊变让这支杂牌军成了一盘散沙,好在建制还在,军需粮秣并没有遭到更大的打击,宋载仁运走一部分之后便被强力封存。钱斌以徐州军法处专员的身份入驻暂编团,整肃军纪稳定军心,以确保铁路沿线交通之顺畅。
苏小曼连发三封电报,请求徐州方面快速增援陵城,却石沉大海无一回复,只好亲自整顿这支即将散伙的部队。这是她手中唯一能够利用的武装,要想与日军突击队对抗,手里必须要有王牌。
暂编团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苏小曼和钱斌未免一厢情愿,到了团部召集军中骨干议事之际,才发现杂牌军内部是何等的混乱。大部分士兵已经三个月没有发军饷,军需粮秣所剩无几,军火库几乎被完全摧毁,清理抢救出来的部分枪支弹药少得可怜。
装备如此羸弱的军队何以与日军对抗?更让苏小曼头疼的是这些杂牌军素质极差,训练水平低下——可见冯大炮平日是何等的无能与渎职!
“两位长官,暂编团现状堪忧啊!当初冯团长在的时候,整日游手好闲钻营私利,不思训练进取更无长远眼光,上面不发军饷他就倒卖军火中饱私囊,苦的是我们下层军官!”警卫营参谋副官愤愤不平大吐苦水,说的基本是事实。
苏小曼并不了解这支杂牌军的来龙去脉。
国民党军事委员会成立六大战区,陵城隶属徐州划归第五战区管辖,司令长官是李宗仁将军。8.13淞沪大战之后,山东省主席韩复榘镇守济南防御黄河防线,其麾下二十万杂牌军实力雄厚。但韩复榘深知军阀斗争的要义,蒋委员长号令他死守济南不得后退,日军板垣师团沿陇海铁路南下,在蚌埠、周口等地与国民党第五十一军于学忠部、第二十九军张自忠部血战,国军节节败退,张自忠将军以身殉国。
韩复榘想要保存实力必须避开日军锋芒,所以才违令主动放弃济南城,二十万大军退守泰安,日军兵不血刃地占领济南,以胶济线为依托迅速占领山东半壁,而韩复榘则又放弃泰安退守曹县,最后越过黄河,导致日本海军占领青岛,使国民党丧失了胶东半岛制海权。
而冯大炮的这支暂编团便是韩复榘所辖的杂牌军,部署距离徐州一百五公里处的陵城,第五战区成立之后按照辖属地划分给第三十一集团军汤恩伯部。
彼时,汤恩伯正在河北、山东战场浴血奋战。半个月后,汤恩伯所部越过鲁南直插徐州,增援在藤县拼死守城的王铭章部,无奈日军攻势凶猛,增援迟缓未至,王铭章师长战死沙场。
陵城暂编团发生的这点事如何能惊动前线军政大员?当徐州参谋部接到陵城急电,一周之后才给予回复,而后才紧急派出国民党第六十军参谋长马逸紧急增援陵城——陵城从偏安一隅的大后方变成了抗敌前线。
苏小曼气得杏目圆睁脸色苍白:“军中如此混乱难道就没有人管制?第五战区军法处为何置身事外!”
“苏小姐,现在可是战时!前线每日死伤无数,地盘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军法处哪有心思管这个?”钱斌苦笑不已:“再则暂编团是杂牌军,不是中央军——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谁管了谁就得出钱,国府才不会当冤大头,杂牌军大多归属地方小军阀,蒋委员长的原则是只要你抗日既是爱国,武装可以随便发展,要钱一文也没有!”
“二位长官说的对,冯团长想要军饷比登天还难,但是要军需武器弹药却很简单,只要派车去人就能领,所以——您懂的!”
苏小曼紧皱眉头陷入沉思,这是她所遇到的一个棘手的难题。没有军需给养可以就地解决,没有武器弹药可以从徐州急运,但没有军饷朝谁要?难道向南昌行营张主任要吗?
钱斌心烦意乱地捏着太阳穴:“冯团长拍拍屁股溜之乎也,留下一堆烂摊子让我们收拾!”
“其实军饷的问题很好解决,只是……”警卫营营参谋小心地看着钱斌,言不由衷地苦涩道:“只是犯了为人的忌讳啊!”
“你有什么好办法?”
“冯团长喜好古董收藏,黄.局长和蓝会长都是他的座上宾,这次走的匆忙,保险柜里估计有不少干货……”
苏小曼紧紧地盯着众人,斩钉截铁道:“传我命令,查封冯团长遗物,起获古董文玩充作军饷!”
“是!”警卫营营长立即兴奋起来,率领几个中层军官立即展开所谓的“行动”——其实在冯大炮逃跑之后,他的私人保险柜早就被警卫营私藏起来,宋载仁只当了一天的团长,还没有来得及向他汇报便去了西天,警卫营正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呢。
钱斌苦笑不已道:“忙来忙去,竟然为他人作嫁衣裳,何苦来哉?”
“老钱,当务之急是稳定军心整肃军纪,暂编团警卫营的人素质并不高,由此可知这支军队是何等混乱!”苏小曼气到:“今日中午你务必抵达二龙山,暂且观望一下情况,我的态度是收编二龙山土匪,即刻追索南运国宝,事不宜迟啊。”
苏小曼担心的不无道理,在徐州的时候已经嗅到了战争的味道,而陵城距离前线不远矣,若徐州沦陷必然殃及陵城,届时夺宝并安全转运恐怕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钱斌立即率领赵国诚及部分宪兵启程赶赴二龙山。
警察局侦讯处特别行动大队止步黑松坡,气得黄简人暴跳如雷差点毙了队长二狗子!
“你他娘的没长脑子啊?让你兵发燕子谷勘验爆炸现场,这么多人窝在黑松坡干甚?!”黄简人打了二狗子两个嘴巴吼道。
二狗子吓得面如土色:“局座……”
“老子现在是陵城县代理副县长!”
“恭喜局座荣升县长!”二狗子一惊一乍地捂着火辣辣的脸惊喜道:“您有所不知,昨夜我们到了黑松坡便听到了土匪的警哨,跟以前的不太一样——响了好长时间,我担心那帮丧心病狂的土匪一时失了心智,咱们的损失可就大了,这里可是宋载仁的地盘!”
“放屁,现在都是老子的地盘——宋载仁老东西已经化成稀泥了,你怕他就不怕我毙了你?”黄简人怒不可遏地骂道:“立即兵发燕子谷,等等,先派代表上山说明来意,就说本县长要拜谒宋大当家的,不要引起误会!”
二狗子擤了擤鼻涕,眼珠子一转不知道派谁去好,苦涩道:“您要先礼后兵?”
“你小子的脑瓜还算灵光,窝在黑松坡你就不怕日军突击队打你的埋伏!”黄简人冷落着老脸飞身上马:“你他娘的别愣着了,上山之事估计也办不来,老子亲自上山拜谒!”
黄简人有这个胆量?有!
他与宋载仁是冤家对头,但有一句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宋载仁罹难西去让他少了一个对手,但发财的机会也到头了,如果趁机拔了二龙山这颗钉子,南运国宝和王陵宝藏不都是我的囊中之物了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黄简人当然知道独上二龙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但他有足够的理由这么做——二龙山的情况都装在他的心里呢。
燕子谷草庵静堂冷冷清清,后院清雅轩之内禅香犹存,却已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吴印子的小徒弟抱着老大一堆烧纸,迈克神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望着燕子谷下的清溪,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买噶的,为什么要烧这么多纸?难道宋大当家的要在天国学习练字吗?”迈克捧着《圣经》翻看:“万能的上帝啊,保佑好心人旅途平安吧,我以苍生的名义向您保证,宋大当家的一生积德行善,没有违背神的意愿……”
“你啰嗦什么!这些钱是给宋大当家的路费,你以为黄泉路那么好走的?小鬼挡道得到一些小恩小惠变会让大当家的好受点,也好让阎王爷好好照顾一下,别发配到十八层地狱里遭罪!”小徒弟狠狠地瞪一眼迈克:“黄毛鬼子,你别整天唠叨你的上帝,上帝要是开眼的话让那些恶人先死——这世界哪有什么上帝?人死之后必须先到阎王爷那登记,然后受苦受难,再六道轮回!”
“买噶的,你们真厉害,敢向鬼行贿!”迈克翻了一下眼皮落寞不已。
燕子谷爆炸现场已经基本恢复了原貌,炸坑被草草地填上,但周围依旧狼藉不堪,紫黑色的血污偶尔可见。吴印子在大当家的蒙难处设法坛一处,日夜焚香做法超度亡魂,今日是第三天。
一声尖锐的哨音突然响起,数十秒钟后警告的哨音此起彼伏起来,惊得吴印子紧张兮兮地望着黑松坡方向:“快点报告游击队去!”
小徒弟撒腿如飞向草堂后山跑去。
宋远航从西厢房快步走出来,侯三兄弟的伤情稳定了不少,只是耳朵还听不到声音,可见当时的爆炸威力是何等的剧烈。老夫子正站在百步阶旗杆之下:“少寨主,黑狗子进山了,怎么办?”
“多少人马?”
老夫子摇摇头:“黄简人亲自带队,现在已经到了燕子谷,我们是不是部署一下?”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宋远航对黄简人及陵城警察没有半点好印象,姓黄的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首鼠两端脚踏两只船的家伙,他来二龙山估计是探听虚实的,未必敢真动二龙山。
“黄简人十有八九是上山拜谒的,我不见!”宋远航沉思道:“夫子,吴先生的法事要做几天?”
“七七四十九天!”
“头七过后就撤掉吧……父亲是不会埋怨的。”宋远航命令蛮牛牵出马飞身而上:“我出去散散心,有事报警!”
后山寨门洞开,宋远航和李伦快马飞出。这里是通往燕子谷的一条近路,他要去看看齐军,商量让他当“大炮头”的事儿。不过宋远航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毕竟孙政委曾经说过,共产.党游击队不搞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