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楼外大街冷冷清清,先前繁华的中街如同被霜打过一般,路人行色匆匆,没有人敢多停留一步的。远处一支警察巡逻队正横冲直撞地跑过来,身后一片烟尘。
“远航哥,黄狗子又在玩什么把戏?弄得草木皆兵的!”蓝可儿挽着宋远航的小臂不屑地瞪一眼那些全副武装的黑狗子,心里骂了一百遍“混蛋”!
宋远航心事重重地摇摇头:“黄简人总算干了一件人事,陵城治安再不整肃就会大乱,敌人乘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蓝可儿兀自点点头,心里泛起微澜。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用心观察周围所发生的事情了,估计是受远航哥影响的。而这些事情以前在她的心里根本没有想过,更没有时间去关心。
两人漫步到聚宝斋门前,蓝可儿兀自停下脚步,盯着空空如也的门楣,心里忽然难受起来。这里曾是蓝家的产业,现在却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物,好端端的“聚宝斋”在风雨飘摇中无奈谢幕,所有记忆从此破碎支离。
“可儿,咱们走吧!”宋远航苦涩地望一眼面目全非的聚宝斋,心里也充满了遗憾。
“我要回山寨!”蓝可儿收回视线,眼中有些湿润。
“现在还不能,东城门突然换了宪兵把守,而警察巡逻队活动异常,还有民团的便衣四处活动,恐怕会有大事发生。”宋远航裹紧风衣压低礼帽低声道:“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没有完成,但最晚不迟于明天我便回去,你留在城里更安全些。”
沉默,良久。
“远航哥,我是不会留在城里的,你忘记了我可是你的保镖——你说话可要算数——我是你的女人,怎么总想把我撇开!”蓝可儿满面怒容地瞪一眼宋远航娇蛮道。
宋远航心里苦楚不已。若是在以往,他会直截了当地呵斥蓝可儿,免不了打一场嘴仗,闹个不欢而散。但现在却默认了。自从蓝可儿运送德国造的武器弹药和粮食以后,宋远航内心的某个角落里便起了细微的变化,他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赛宝大会一战,蓝可儿起到了最关键作用。夜盗锦绣楼,使两件国宝免遭劫难;运送粮草上山,巧妙地给二龙山补充给养——可谓是尽心尽力。而自从宋远航受伤之后,蓝可儿便不离左右地照顾,俨然成了宋远航的贴身保镖!
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一个字——爱。
爱是一种复杂的感情,可以是嬉笑怒骂也可以是默默无私,更有可儿这样时而关怀备至时而娇蛮刁难,让人捉摸不透难于应对。但宋远航感觉得到那颗善良的心和无微不至的关怀。
他需要女人的关怀,但从来都排斥蓝可儿。这是一种矛盾,一种极为痛苦的矛盾!
西城仁和客栈。
徐大掌柜的正在打着算盘,宋远航和蓝可儿信步进来,伙计慌忙问安。
“大少爷,您还没走?”徐掌柜的紧张地使了个眼色,伙计立即明白其意图,转身出去放风。
宋远航摇摇头:“城里戒备森严,我担心会发生不测。”
“近几日警察折腾得欢实,不知道黄狗子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徐掌柜的把宋远航和蓝可儿引到后院,吩咐伙计赶快准备午饭,一边斟茶一边低声道:“穿山甲已经送出城了,伙计回来也说这两天有些不对劲,东城门守兵换成了宪兵,黑狗子们满城巡逻,是不是又在抓你?”
宋远航苦笑道:“我现在是烫手的山芋,冯大炮不敢动我,黄简人也未必敢抓我!”
“您有勇有谋机智得很,身边又有可儿小姐护驾,黄狗子当然不敢动您。”徐掌柜的苦笑不已,这位少寨主跟大当家的当年有的一拼,不过从谋略而言显然是技高一筹。
蓝可儿傲然笑道:“还是徐掌柜的会说话!远航哥听到了吧,我的作用还是很大的!”
“功劳大得很!”宋远航苦笑。
蓝可儿举起秀拳:“连徐大哥都肯定你敢不承认?不承认的话我打你满地找牙!”
宋远航向可儿使了个眼色,可儿会意转身出门,俨然成了一位贴身保镖。徐掌柜的深知少寨主有重要任务布置,便拱手道:“大少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想方设法完成!”
宋远航深呼吸道:“两件事,一件是聚宝斋摇身一变成了医院,虽然还没有开业但已初具规模,您派人了解一下情况,尤其是里面的从医人员的行踪去向;第二,便是孙又庭岳父家的大院,我感觉怪怪的,总觉得里面有不可高人的秘密。上海来的那两个古董商之一昨晚曾进入过院中!”
徐掌柜的点点头:“好说!店里的伙计正好闲得难受呢,孙家老宅这边我亲自去搞定,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当然是越快越好,山寨还有许多事情处理。”宋远航叹息一声,当务之急是尽快联络另一支重要的势力——工产党游击队,探探他们的口风,为下一步行动进行前瞻性安排。
宋远航并没有把期望寄托在冯大炮的身上,原因很简单:冯大炮就是一个墙头草随风倒的角色,他与陵城众多势力多有瓜葛,不可能诚心实意地帮助二龙山。
尤其是身在暂编营的耿精忠与黄简人是姐夫和小舅子的关系,两次三番地围剿二龙山,觊觎龙山王陵宝藏,而那些蝇营狗苟的纷杂势力更会乘人之危发难,冯大炮难免做出不利于二龙山的抉择。
徐掌柜的低声耳语道:“大少爷,鼓楼失火当日我去看热闹,曾发现孙家老宅有人进出,当时以为是孙又庭的家眷又回来了呢,现在想来颇多蹊跷啊。”
“鼓楼失火本身就十分蹊跷!”宋远航沉思道:“鼓楼已经破败不堪,唯有一口破钟尚能敲响,几百年都没有修缮过,为何那天会起火?据我了解敲钟人已葬身火海,一切都无从查证。”
宋远航之所以想急切地知道那位神秘的敲钟人真是身份,是因为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托付给自己神秘的“七星锁”,而且他也知道关于龙山王陵的那首诗!敲钟人绝对是一位在世高人,他也一定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三次敲响鼓楼钟声报警,却由于未知的原因没有全身而退。
难道是因为二当家的?
“无论孙家老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都不要打草惊蛇,探听虚实之后立即通知山寨!”宋远航起身低声吩咐道:“另外,绝对不能暴露身份,更要小心客栈隐蔽,发生状况立即撤出陵城。”
“我知道!”徐掌柜的满脸凝重地点点头:“穿山甲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两根金条,其实我要这东西也没有用,孝敬您吧!”徐掌柜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黑布包递给宋远航,老脸一红:“我不要,却拗不过他。”
宋远航点点头,大名鼎鼎的“穿山甲”还是一条知恩图报的汉子!
“徐大哥,这是您应得的,不管怎么说你为二龙山尽心竭力这么多年,山寨的兄弟都记着您的好。山寨前途未卜,这些钱您留着过河也不错!”
徐掌柜的老脸憋得通红,若是换做二当家的这两根金条早就被夺走了!心里不禁暗自称道:大少爷不简单!
宋远航和蓝可儿吃罢晚饭,探路的伙计们回来禀报:东城门守城的宪兵换成了县民团,出入又恢复了往常那种松散情况。两人便告辞出城。
夕阳余晖浸染,陵城古韵悠然。但时下的陵城的再也不是百年前的古镇了,各处破败不堪,尤其是西城区的鼓楼大街更是破败不堪,行人寂寥,一排萧条景象。宋远航望着鼓楼废墟不禁心下沉重起来。
“远航哥,您好像有什么心事?”蓝可儿脸色羞红地问道。
宋远航摇摇头:“当初鼓楼是何等魏然,站在上面可以纵览全城任何一个角落,想当初我们不是曾登楼看夕阳日落么?”
蓝可儿脸色浮现一抹忧伤之色,亏得他还记得五年前的往事!美好的回忆就如发生在昨天,蹬鼓楼看斜阳,望夜空寻星斗,几多浪漫匆匆而过,到如今点点滴滴都成了人生的碎片,随风飘远。她不指望能在此寻回曾经的记忆,甚至已然丧失了对爱人的渴望和梦想。
眼前已经物是人非。夕阳犹在,鼓楼成废墟。
宋远航的目光穿过鼓楼废墟直达孙家老宅,漆黑大门禁闭,竟然看不出有人活动的迹象。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警察局办公室内,黄简人疲惫地坐在太师椅里闭目养神。一天的会以开得他头晕脑胀,好在他思维敏捷巧舌如簧,仔细过了一遍所说的话,没有发现有何不妥。才长出一口浊气来。
电话铃忽然想起来,是耿精忠打来的。
“姐夫,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耿精忠咽了口吐沫:“当然是军统调查组啊!”
“这件事跟你无关,你小子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冯大炮那边已经摆平了!”黄简人呵斥道:“另外一定要对外保密,不得满嘴跑火车瞎说话,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