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大员钱斌含沙射影的话冯大炮如坐针毡,更让他惊悚的是那位调查组组长苏小曼,到现在一句话也没有!苏小曼淡然地坐在沙发里喝茶,时而侧耳倾听时而凝眉思索,却一言不发。
“钱先生,您的意思是有人提早恭迎大驾?鄙人军务繁忙,也确实不知诸位抵达陵城,实在是罪过!”冯大炮擦一下肥油脸尴尬地笑了笑:“还是兄弟们巡查铁路的时候发现军法处宪兵连,我这才反应过来。”
苏小曼微微颔首:“老钱,不知者不怪!”
冯大炮感激不已,女人就是会说话。姓钱的就为个迎接之事喋喋不休这么半天,还啥屁都没放出来!
“多谢苏长官体量民情啊,哈哈!”冯大炮立即如释重负地笑道:“方才钱先生说有人在黑松坡恭迎军统大员,我倒是想想究竟是哪路神仙如此神通广大……”
钱斌翻了一下眼皮揶揄道:“冯团长是陵城军方第一把,可知道用德国造的家伙迎接我们的人会是谁?”
冯大炮一愣,忽的站起来瞪着眼珠子:“您说有人袭击咱?真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冯大炮的地盘撒野!老钱,你咋不早说?我这就带人去荡平二龙山!”
冯大炮真是气坏了,心道宋载仁你个王八蛋,劫谁不好?偏偏打劫军统调查组,活腻味了么!现在他才有些后悔没有联合黄简人围剿二龙山,养虎为患,倘若军统大员被打死,老子背定了黑锅。
“冯团长息怒,我们不知道是谁袭击了宪兵队,不过对方的火力很猛,军法处的宪兵队差点顶不住!”钱斌的老脸浮现一层阴霾,扫一眼站在一旁的赵国诚:“好在苏长官指挥得当,国诚作战勇猛,一举挫败了敌人的阴谋。”
冯大炮气得捶胸顿足:“苏长官,我现在就出兵二龙山!”
“冯团长且息怒一会,您确定袭击我们的是谁了吗?你想出兵攻击二龙山是何道理?”苏小曼淡然微笑:“对手使用的德国造的步枪,可否有其他势力活动在二龙山一带?又有谁强大到拥有进口的武器弹药……”
苏小曼突然打住话头,敏锐地发现冯大炮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停地擦着汗,目光闪烁不定,不禁心下冷笑:他心虚了么?
冯大炮的确心虚,但不是什么德国造的武器,而是暂编团军火库被炸案!其实案子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况且罪魁祸首是二龙山马匪,负责人则是耿精忠,他顶多算“用人不察”之责,不至于如此胆战心惊。但事实是冯大炮利用军火库爆炸案,虚报损失计提,隐瞒损失账目,以军饷冲顶损失,而那些巨额军饷早已落入了他的腰包。
钱斌凝重地看一眼苏小曼轻轻摇头:“组长,案情重大不得不查,但冯团长似乎也不知情,按照规定暂编团只负责驻地防务和铁路之安全,地方事务性的工作应由陵城县府直管,所以……”
“钱先生所言甚是所言甚是!”冯大炮擦一下汗津津的肥油脸尴尬道:“但苏长官问得好,暂编团除了防务之外又有协助地方保境安民之效用,鄙人失职,请苏长官责罚!”
钱斌淡然一笑:“冯团长言重了,苏长官的意思是一定要确保徐州战区侧后之安全,不能听之任之,万一战事纷起后方大乱,失去后方之支援而一败涂地,此种情况任谁都担待不起。”
冯大炮连连点头。
正在此时,赵国诚敲门进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苏长官,陵城县县长孙又庭和警察局局长黄简人求见!”
冯大炮身心一震,不禁窃喜:原来那两个家伙也不知道军统调查组到了陵城?老子以为只有我不知道呢!看来这出戏好看了不少。
苏小曼眉头微蹙:“我们并没有叨扰他们,为何此时来见?”
钱斌也疑惑地看向冯大炮,冯大炮慌忙摆手:“老钱,我绝对没透漏任何消息,拿脑袋保证!”
“我要休息了!”苏小曼起身拎起香包淡然地看一眼冯大炮:“冯团长,我们对陵城并不熟,有些事情还需要您多加协助。老钱,你替我接待他们吧!”
冯大炮立正:“只要苏长官一句话,暂编团刀山火海!”
苏小曼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房休息。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冯大炮,擦一把肥油脸深呼吸一下:“钱兄,国诚兄,吓死我了!”
“冯团长何错之有?”钱斌老谋深算地笑道:“苏长官冷面热心,国诚也不是很适应,习惯就好!不过这次着实好险,冯团长还需上心才是。”
赵国诚苦笑点头:“老钱,孙县长和黄句长还在楼下恭候呢!”
“叫他们滚蛋!”冯大炮气得想爆粗口,话到嘴边却憋了回去。毕竟还不知道军统调查组到陵城究竟执行什么任务。冯大炮讪笑道:“钱兄别笑我粗口,一个是陵城宪政大员,把好好的陵城弄得乱七八糟,假法币泛滥成灾,物价高居不下,百姓怨声载道;另一个是掌握陵城警界大权的土皇帝,放任二龙山马匪逍遥法外,吃着党帼俸禄却无所作为!”
钱斌淡然笑道:“冯团长心直口快在下佩服!”
在接到任务之前,钱斌已对陵城的情况有所了解,冯大炮所言并非诋毁,的确跟材料上写的差不多。他对此不以为意,纵观举国上下,何处不是如此?!
冯大炮拱手告辞,钱斌一句“不送”让冯大炮的脊背不禁又冒起了冷风。
锦绣楼下,孙又庭和黄简人正等的着急,忽见冯大炮大摇大摆地从楼上下来,不禁一愣:有人早知道军统调查组抵达陵城了!
“冯团长,您……好早!”孙又庭拱手讪笑道。
冯大炮冷哼一声:“二位,调查组进城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老子在城外都闻到了风声!”
黄简人战战兢兢地笑了笑,看冯大炮的模样似乎抢了先机,局面太被动了。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为了治安整肃疲于奔命,逍遥楼命案还没告破西城区又出现了连环命案,竟然忘记了调查组的事。
孙又庭尴尬不已:“您知晓调查组为何而来?”
“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冯大炮哈哈大笑着走出锦绣楼,四名警卫连士兵护驾上了军车,扬长而去。
黄简人惴惴不安地叹息一下,摸了摸怀里的鸳鸯镯子,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二龙山后山百宝洞仓库,灯光如豆,暗影婆娑。宋载仁靠在太师椅里品着茶,老夫子正襟危坐抽烟,唯有蓝笑天疲惫地叹息不已。
“蓝贤弟,你怀疑日本人正在谋划攻打二龙山,证据在哪?现在徐州战事紧张,陵城混乱一片,日本人又从何而来?我真不明白!”宋载仁放下茶杯疑惑地看着蓝笑天,心下却震惊不已。
“大当家的,鼓楼失火绝非意外,当日鼓楼钟声再起,而传闻失火当时听到了枪声,当晚鼓楼大街被抢劫一空,二当家的带人砸了史家粮店——这些事情不过是表象啊!”蓝笑天凝重道:“您知道期间有何联系?”
老夫子淡然点头。
“有啥联系?二当家的砸史家粮店早就计划好的,谁知道会发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宋载仁翻了一下眼皮不屑道。
老夫子用翡翠烟袋敲了敲桌面,发出单调的声音。蓝笑天疲惫地摇头:“这里面隐含的信息让我坐立难安,思前想后才上山商量。钟声以后再也不会响了,神秘敲钟人命丧枪口和火海,是谁想斩草除根?钟声是护宝命令,听到钟声后又有谁会上山护宝?关键是敲钟人究竟发现了什么才预感二龙山即将临难?”
“蓝掌柜的说的在理,不得不查啊!”
“军师,你说说看到底是咋回事?我脑袋就一桶浆糊!”
老夫子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一抹痛苦之色。他不想说那个敲钟人究竟是谁,因为除了宋载仁以外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而他却不愿意说出来!
“蓝掌柜的,有些事不太好说,譬如十年前二龙山大战之事,您知道都有谁上山护宝了吗?”老夫子意味深长地看着蓝笑天,昔日意气风发的汉子已然双鬓斑白,目光也失去了当年的犀利,眉宇间凝聚着一种化不开的忧虑。
蓝笑天顿时陷入了苦涩记忆之中,半晌才叹道:“您说的是老掌柜的?他消失了十年!”
宋载仁长出一口气,收敛起那副置身事外的笑容,深意地点点头:“夫子,您的意思是鼓楼敲钟人是老掌柜的?”
“方才笑天说没有人能够听到钟声后上山护宝,其实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可儿小姐难道不是自愿上山来的?您不也是来了山上!”老夫子苦笑着起身望一眼面色凝重的蓝笑天,叹道:“十年前是贵夫人押送武器弹药和粮食上山护宝,不幸惨死,十年过去了,有谁还知道您与二龙山的缘分愈加深厚呢?”
蓝笑天已经泪眼模糊。
宋载仁拍了拍他的肩膀:“贤弟,这件事让我耿耿于怀,每每与你斗嘴怄气便心里疼痛!”
十年前的一幕仿若发生在昨天,蓝笑天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当年夫人听到钟声后的奇怪行为至今历历在目,之所以与二龙山有不解之缘就是因为夫人是龙山王陵的护宝者家族。
七大姓氏之一——米氏!
可儿上山并非是钟声催促,完全是因为宋少爷。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蓝笑天擦了一把眼睛,苦笑道:“二位让我如梦初醒。今天上山可不是只为了求解的,乃是商量如何护宝!”
“贤弟,可儿的安全乃是重中之重,不能让那一幕重演了。我和夫子决定尽快让远航护送国宝文物离开龙山,可儿和他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宋远航一辈子没有说过正经话,尤其是面对蓝笑天,而今天却不一样。
老夫子不住地点头:“大当家的可没有跟我商量过此事!”
“夫子您就不能给我一次表露的机会?可儿三番五次地帮远航,我于心何忍!”宋载仁翻一下眼皮老脸通红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您给选一个良辰吉日,把两个孩子的婚事给办了!”
蓝笑天苦笑摇头:“恐怕难以成行啊!”
一句话把宋载仁的美好梦想击得粉碎——他的确没有把握说服远航娶可儿为妻——若是有缘的话,五年前就已经定下的婚事却无疾而终;若是无缘,远航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回归龙山再续前缘。
“大当家的有这份心意我已经满足了!”蓝笑天快意地笑道:“聚宝斋改建的医院即将开业,我变现私藏珍宝购置不少药品,姓田的负责购买,都是当前最急需的,不日即将运抵陵城,所以……”
老夫子长出一口气:“笑天,你想把药品运到山上?”
“正有此意,恐怕很棘手!”
宋载仁拍了一下脑门:“你一提到那个姓田的我才想起来,远航说那家伙是日本人?”
“他是谁我不管,能弄到药品才是我的目的,还请大当家的精心设个局儿,把属于咱们的东西给夺回来!”
正当三个人在白宝库内密谈,外面却响起一阵急乱的脚步声,随即便听到“砰砰”两声枪响,惊得蓝笑天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