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庵静堂。吴印子蓬头垢面地从草堂里走出来,手里拄着一支黑不溜秋的拐杖,在手里拍了拍,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
“师傅,您怎么啦?”小徒弟拎着包裹行了擤鼻涕问道。
吴印子瞪一眼小徒弟:“你去上山打柴,为师进城买米!”
“又要砍柴,我都连续十几天没清闲了!”
“少废话!”吴印子接过包裹走出草堂。
暂编团团部,冯大炮阴沉着老脸靠在沙发里,警卫员把宋远航和齐军请进来。
“看茶!”
副官慌忙过来斟茶。宋远航拱拱手:“冯团长,打扰了!”
冯大炮抬眼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年轻人让他不禁一愣:好一个宋专员,气质不俗!不过,冯大炮可不是耿精忠之流所能比的,见多识广不说,对国府内的规矩颇为看中,但并没有因此放下官架子。
“宋专员,请坐!”冯大炮并不热情,甚至极为冷淡。
只有宋远航才知道为何!
宋远航憨笑一下,并没有落座。
“冯团长,我今日前来是向您负荆请罪的!”
齐军一愣,马上明白了宋远航接下来要说什么——他要开诚布公地跟冯大炮谈!
冯大炮并不意外,满脸的横肉颤了颤冷哼一声:“我知道,你年纪轻轻便已是国府专员,本来前途无量,却与二龙山土匪为伍,难道你真不怕我把你抓起来送交军法处?”
“当然怕!”宋远航并不否认冯大炮的话,对于军人而言说道做到雷厉风行,这是本色。但他不是军人,而是国府文化部任命的国宝押运专员,只是一个临时的官衔,方便调动地方政府的力量罢了。所以宋远航并不避讳自己内心的想法。
冯大炮一愣,随即阴阴地看着宋远航,想要看穿他究竟想的是什么,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自投罗网。
“军火库是你下令炸的?”
“是,不过我只命令他们袭扰而已,耿精忠私自联合黄简人围剿二龙山,不得已而为之。”
冯大炮阴狠地瞪一眼宋远航:“前几日耿精忠营部也是你下令炸的喽?”
“冯团长,我对这两次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军法处的人审问我我也会承认。”宋远航镇定自若地看着冯大炮:“可您知道为什么吗?暂编团驻扎陵城的任务是保境安民,更是为了确保陇海铁路运输安全,确保第五战区侧后之安全,耿精忠却私自调兵,联合警察局围剿二龙山。”
齐军不安地看一眼宋远航,这话冯大炮能爱听吗?警察剿匪乃是责任所系,耿精忠出兵协助更是“保境安民”之必须。宋远航却拿这个威胁冯大炮,估计得撞得灰头土脸。
冯大炮却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宋专员果然是强词夺理的高手,你知道在军队里有一个不成为的规矩吗?不要试图跟当兵的讲理,因为老子不讲理!”
“冯团长,不管您讲不讲理,我都得说,耿精忠自私自利贪婪成性,不顾国家民族之大义,勾结无良警察威胁国府要员之人身安全,这件事您清楚吗?”宋远航收敛了笑容严厉地看着冯大炮:“这张委任状可不是省府私自印刷的,扣着国府朱印,国宝南运委员会乃是蒋委员长亲令成立,各地方附院军区都有协助之责!”
冯大炮老谋深算地眨巴一下眼睛,琢磨着宋远航的话,感觉身上的压力陡增。
“这批文物从南京起运,日本人围追堵截,冯团长日前是否听说过日军在长江口轰炸了英伦太古号?因为文物在船上,我带领南京宪兵连保护文物途中遭袭,取道陵城二龙山黑松坡去第五战区的徐州,中途又遭到日军突击队攻击,这些事情您也许不知道,现在明白了吧?”
冯大炮的额角沁出了冷汗。并非是宋远航的气势压住了他,而是这件事本身让冯大炮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此事绝非简单!
“冯团长,不管是陵城还是二龙山,都是您的管辖范围内,出了这种事应该是意外。”宋远航冷笑道:“黄简人调查黑松坡日军屠杀案件,为何没有了下文?因为他知道了国宝押运的秘密!”
齐军的冷汗也流下来:兄弟啊,你怎么全交代了?!
“二龙山土匪消灭了日军突击队,保护文物上山而不被夺走,这个功劳若是算在冯团长的身上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宋远航话锋一转严肃道:“日军突击队乃是攻打南京的特殊部队,隶属日军华北方面军参谋部,二龙山一举歼灭之断了鬼子的手足,这对于国府是多么重要!”
冯大炮点点头,苦涩难耐。
“若我将此事上报的话,冯团长现在也许就不会在陵城偏安了!”
此言对否?冯大炮挑不出毛病来。此言错否,宋远航知道错在哪里!错就错在他没有第一时间跟暂编团沟通,没有主动寻求冯大炮的增援。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数月里发生的事情让他始料未及。
俗话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更何况宋远航是在短短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才逐渐成熟起来的。现在再做这件事也不算晚!
冯大炮捏着茶杯,阴阴地看着宋远航。只要他把茶杯摔碎,外面的警卫立即把他们两个捆起来,递交军法处处理——宋远航是土匪——不过这么做有点冒险!宋远航的每一句话都是致命的,都让冯大炮后怕不已。
退一万步而言,即便把宋远航递交军法处,也无法处理他——他是国宝押运委员会任命的行政专员,不是军方人员,军法处无权处置。而且姓宋的一定会把前因后果说出来,军法处也一定会把责任扣在冯大炮的头上。
玩忽职守,见死不救!
“宋专员,你想怎么办?”
宋远航沉稳地坐在沙发里,我想怎么办?我想即刻转运国宝文物去第五战区,但眼下徐州方面的形势吃紧,战事一起将没有后路可走,国宝文物依然会落入日寇的手中。
“今晚我来贵处,就是想听听团长的意见。是让国宝文物被日本人夺走还是被不法者私分,全凭您一句话!”
宋远航巧妙地将了冯大炮一军:你自己权衡利弊吧。
冯大炮凝重地点点头,起身来回踱步:“你的意思是陵城有日本人活动?”
“不仅如此,还有人勾结日本人夺宝,作为国府要员,我无能为力处置他们。”宋远航叹息一声:“冯团长,我所能做的便是与文物共存亡,别无选择。”
冯大炮摸着秃脑袋脸色焦急不已:“哎呀,宋专员你就好好说话不好吗?什么叫共存亡?我冯大炮可是玩枪的出身,不知道你们这些拿笔杆子的人是怎么想的,非常简单的事情闹得这么复杂!”
宋远航苦笑不已,都说冯大炮胸无城府,现在看来果然不是一般的没有城府——而是毫无城府!
“冯团长,我想跟你联合!”
“怎么联合?老子手里只有军队,没有钱!”冯大炮哈哈一笑:“你却有银子!”
宋远航正色地看着冯大炮:“联合起来消灭日本人!”
西城贫民窟那个神秘的院子里忽然闪过两条人影,鬼鬼祟祟地观察了片刻,才推门而入。屋内的空气似乎发霉一般难闻,张久朝径直走到床边掀开破烂的被子,里面已然空空如也。
“九哥,老掌柜的失踪好几天了!”
张久朝点点头,前次来便没有找到人,今天又没有,他去哪了?
“仔细搜索一下,别拉任何东西!”张久朝点亮煤油灯吩咐道。
几乎把屋子翻了个遍,两人没有任何收获。正当张久朝要放弃之际,忽见床头的手杖有些不对劲,拿起来仔细检查,才发现其中的机关:手杖炳竟然是活动的,旋转一下便打开,从里面竟然滚落出一段拇指粗细的物体,张久朝立即捡起来揣在怀里。
院子里静悄悄,两个家伙从屋中闪身出来,四处观察一番才镇定自如地走出院子。
“砰、砰!”两声沉闷的枪声突然响起,张久朝还没等反应过来,身体一头栽倒在地,另一位也应声而倒。
野田转身走出角落暗影,看着两个手下把尸体抬到院子里,不多时便搜到了那件儿东西,三个人扔下尸体扬长而去。
黑松坡老林子,齐军和宋远航牵着马缓步而行。
“兄弟,你——厉害!”齐军唏嘘不已地赞叹道:“古有诸葛亮舌战群儒,今有我兄弟说服冯大炮,哈哈!”
宋远航憨笑一下:“齐大哥,此间的事情还请不要为外人知道,冯大炮的为人实在难测,耳根子软才是其致命弱点,我不过是淡化了偷袭暂编团而已,事实上他与耿精忠没有任何区别,贪婪成性自私自利,小心咱们一出门他就会反悔!”
“我看未必,冯大炮乃是一团之长,您所说的每句话他都认真听的,尤其是二龙山大当家的歼灭二十多日军那段,冯大炮显然是羡慕嫉妒恨啊!”齐军唏嘘道。
能够轻易说服冯大炮与二龙山合作,实属不易,若不是为了国宝文物和龙山古陵,宋远航是不会冒这么大风险的。
“下一个任务才是最艰巨的!”
“为什么?”齐军扫一眼宋远航疲惫的面孔,心中有些不忍起来。
宋远航叹道:“我只听说过工产党游击队的威名,却从来没有看见过他们,都说活跃在二龙山地区,但据我所知二龙山地域最多的是土匪,还有不少正邪不分的准土匪。”
“我看也未必!”齐军自信满满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