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楼后堂闺房内,白牡丹忧心忡忡地收拾着旅行箱,换洗的衣服不少,但没有几件合心意的。关键是此番是进山而非去大城市逛街!
翠柳敲门进来:“老板娘,您这又是唱得哪出?出去散心么?”
“我还愿去。”白牡丹冷然地应道:“把伙计们都给我招呼来,我要安排后事!”
翠柳吓了一跳,慌忙拉住白牡丹的小臂:“您就别自己作贱自己了,前些日子带着嫁妆进山还没玩够?宋大当家的仁义,不会应了你的!”
“翠柳,快去喊人!”
“老板娘……”翠柳还想规劝几句,却被白牡丹生冷的眼神给吓住,只好转身退出闺房,不多时便把伙计们叫来。
猛子不明就里地惊诧道:“老板娘您这是出远门?”
“嗯!”白牡丹坐在沙发里扫视一番众人,平静地笑道:“你们留在锦绣楼好好经营着,翠柳替我掌管着账本,老七负责平日用度支出,其他人要尽心尽力点儿,老娘不想看到锦绣楼衰败了!”
“这可使不得!咱锦绣楼坐地生金,用不着您冒险上山入海的,您经营得不是很好吗?”猛子见众人不说话,心直口快地大声喊道:“就算日本人打进陵城来又能如何?只要您撑住,俺们肝脑涂地为您效劳!”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老娘又不是不回来,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猛子,你跟我走一趟,估计个把月回来——锦绣楼的生意就交给你们了,所有利润都给诸位开销!”白牡丹脸色苍白地笑道:“翠柳,别怕花钱,这世道就这样了,只能更乱,坐地生金是不假,但以后估计不太好经营了,赚钱不是目的,大家伙有一个安稳的生活才是正道!”
伙计老七鼻子一酸,慨叹不已:“老板娘,您非得离开才能办成事吗?派人去办妥当了不就行了!”
“你以为我想这样?别废话了!”白牡丹挥了挥手:“猛子你也去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就开路。”
事情已经明了,众人都知道老板娘的脾气,决定了的事情绝无更改之理。
猛子扑通跪在地上,拱手道:“老板娘对我恩重如山,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只是不知道此次远行要去哪?我好做好充足的准备。”
白牡丹的鼻子酸楚不已,平复一番情绪才黯然道:“进山!”
许多事情是说不明白的,有些事情也不能说。蓝笑天的一席话让白牡丹震惊不已,加上前几日鼓楼的警钟已然被敲响,昨晚二龙山八卦林禁地遭到破坏,更重要的是蓝老鬼说“晨溪乍现,玉落已出”!
鼓楼大街上的人熙熙攘攘,蓝家商行早早地关门打烊了。原因很简单:门前冷落车马稀,一天也没有几个人来商行买东西。照此下去的话蓝家商行估计也得步聚宝斋的后尘。
没办法,谁叫蓝掌柜的不让使用法币做生意呢?商行掌柜的眼见着平日里都是自己的生意被别人抢走,眼红也没有办法。
宋远航碰了碰腰间的枪把子,冰凉的感觉。若想摸清陵城各方势力,仅仅依靠暗桩守株待兔是不可能办到的,而现在更不允许山寨派人堂而皇之地进城活动。唯一的办法便是提早掌握对手的信息,以便做出正确的应对。
史家粮店内灯火通明,少东家史进财享受完三个烟泡后精神饱满地坐在柜台里,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只是无聊之举罢了,他根本不会算账。
掌柜先生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把账本递到史进财面前:“东家,今天收了不少粮食,您先过过目!”
“我关心的是花出去多少法币!”史进财翻一下眼皮瞪一眼掌柜先生,把账本摔到地上:“明儿接着提高价码收粮,老子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花出去越多我越高兴!”
“法币已经不多了,再则老百姓们现在正是缺粮的当口,我担心提高再多也收不上来粮食!”
“真他娘的笨,你不会动员其他小粮店放粮?鼓楼大街那么多粮站都有存粮,都给我收来!”
“少东家有所不知,除了蓝家商行以外,所有粮店都在屯粮——咱们动手有点晚啊!”掌柜的拾起账本苦涩道:“就算提高粮价人家不卖给咱也是白搭!”
史进财瞪着三角眼思索片刻,嘿嘿笑道:“他们不卖,咱卖!先勒他们几天,只收不卖,过几天咱开始放粮,低于进价往外放……”
“那可使不得啊!高进低出岂不是赔掉了老底?”
“你懂个屁?里面掺点沙子不就全出来了!”史进财打了个喷嚏阴阳怪气地贱笑道:“到时候鼓楼大街就咱一家有粮食,害怕那些刁民们不卖?老子就等着发大财了!”
正在此时,门前一片混乱,一名家丁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少东家不好啦,老天爷病情加重了,要您回去伺候着!”
史进财又打了个喷嚏,阴阴地看着家丁:“你他娘的没看我忙着呢吗?老不死的就心疼那点儿蝇头小利,现在是法币流通的时代,谁拥有法币就能掌握主动权,你没告诉他咱史家粮店的生意如日中天吗!”
“老太爷恐怕……不行了!”
史进财上去就是一个嘴巴:“你他娘的诅咒我是不?给我滚!对了,告诉老不死的,少东家我三天赚了万贯家财,让他给我消停点!”
家丁捂着嘴巴咽了一口吐沫转身退出粮店,你他娘的爱回去不回去,反正老不死的快玩完了,谁都无力回天。可怜老天爷精明了一辈子,教出了这么一个败家仔,不仅败家,还是一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王八蛋!
宋远航缓步走进蓝家商行斜对面的一家小店铺里,这间小铺子原来是杂货铺,现在却俨然成了“地下钱庄”,宋远航一问才知道,杂货铺的老板前几天大病一场,铺子兑给了史家粮店,现在经营法币兑换业务。
“掌柜的,法币怎么兑换?”
一个小伙计傲慢地上下打量宋远航一番,拿出一个牌子扔在柜台上:“自己看!”
宋远航扫了一眼牌子,才知道是兑换法币的价码牌。
“小哥,我相知道你们是从哪弄来这么多法币的?难道是从银行兑换来的?”宋远航拱拱手笑道:“我也想……”
“废屁这么多那?想要法币就拿银元或是钱来换,一切硬通货全好使——古董宝贝也好使!”小伙计呵斥几声,把价码牌子又扔进了柜台里:“换不换?不换别耽误少东家发大财!”
宋远航扔给伙计一块大洋:“换点花!”
宋远航换了一块大洋的法币走出杂货铺,望着史家粮店的招牌,忽然走出两个汉子,保护着一个斜眼叼着烟卷的家伙正走出门来。
“少东家,您去看老太爷?”
“看个屁?老不死的想方设法地阻止老子发洋财……去提些法币来,明天还要干大票的呢!”史进财骄横跋扈地瞪一眼宋远航,冷哼一声而去。
宋远航心头一震,思索片刻才举步走进史家粮店,观察一番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用法币,没有一个用银元或是正常货币的。
“掌柜的,粮食怎么收?”
掌柜先生方才被少东家一顿呵斥,现在正憋着闷气。瞪一眼宋远航:“高价收,全法币!”
“我不要法币,出了陵城恐怕花不出去!”
“废话!你有几个粮食?只要在陵城就能花出去——我劝您还是明日来卖粮,又涨价了!”
宋远航微微点头:“史家粮店收那么多粮食干什么?”
“废话!少东家有的是法币,当然是赚钱发大财,难道是要送给穷鬼啊?”
宋远航憨笑道:“陵城怎么一夜之间就流行法币了?国府货币难道不是更好吗?”
掌柜的瞪一眼宋远航,没有言语。
“我的意思是说法币多了会泛滥成灾,有可能引起通货膨胀,还有可能……”
“给我把他轰出去!”掌柜的把算盘砸在柜台上呵斥一声,上来两个汉子二话不说就把宋远航给驾了出去。
“您哪凉快去哪,别在这危言耸听!”
无知!宋远航愤然骂道。
天色已黑,鼓楼大街上的行人忽然少了很多。三四辆马车慢条斯理地出现在视线之中,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哪来又是去哪的。宋远航与几辆车擦肩而过,心里正在琢磨着法币的事情,忽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哨音,惊得目瞪口呆。
一支警察巡逻队的出现让鼓楼大街顿时陷入了混乱,哨子不停地划过寂静的街头,二狗子指挥巡逻队开始驱散行人。宋远航慌忙躲进巷子里,观察着街面上的形势,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不详之感。
鼓楼大街已然全被封锁!黄简人亲率新组织的县民团和警察巡逻队把鼓楼大街两头堵住,几乎所有巷子里都有警察人影晃动,街上的行人转瞬之间便消失了不少,那些没有来得及躲避的人吓得魂不附体!
“这是怎么回事?姓黄的这是在诫严!”石井清川握着腰间的手枪盯着对面街头,老脸不禁凝重起来。
野田黑着脸望着前面缓行的几辆马车,惊惧不已地摇摇头:“不知道,进城的时候没发现有异常——我猜测是不是马匪又进城了?”
“绝对不会!”石井清川阴鸷地盯着对面的警察巡逻队,二龙山的马匪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进城,宋载仁他们正在处理八卦林的事情呢,怎么会进城?
“那……车队暴露目标了?”
“可能!”
“怎么办?”
石井清川有些六神无主,作为一个资格尚浅的特务,他并没有贸然下结论。如果高桥在就好得多,他的经验着实丰富,应对这种状况游刃有余。不过现在要立即做出反应:是无动于衷还是开始反抗?
野田焦急地看一眼石井清川:“高桥君的意思是待天黑才能进城,若是被警察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损失将无可估量!”
“货不能丢,人也必须保住!”石井清川转身钻进巷子里,闪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