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精忠“啪啪”搧了自己十几个嘴巴子:“姐夫,我他娘的不是人,榆木疙瘩的脑袋里面全是大粪,不知道您用心良苦啊!”
黄简人冷哼一声:“你在黑松坡狙击马匪本没有错,但孰轻孰重?打草惊蛇事小,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让我怎么跟你姐姐交代!”
耿精忠感动得一塌糊涂。
“事已至此也怨不得你,要是老子碰上了二龙山的马匪也忍不住打几枪,这事就这么过去,引以为戒,发财第一报仇第二,明白不?”
“明白!”耿精忠颓然地坐在沙发里痛苦不堪地挠着头发:“姐夫,那个什么穿山甲也不是啥好玩意,说走就他娘的走了,一点也不顾及您的脸面!”
黄简人阴冷地点点头:“你以为张久朝死心塌地地为咱卖命?他可是西城的混子,干的是刨坟掘墓的阴损买卖,先让他蹦跶几天,时机成熟了还不是咱盘子里的丫子!”
耿精忠恍然所悟,伸出大拇指狠声道:“姐夫,高!”
黄简人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扔给耿精忠:“少点溜须拍马的虚招子,脚踏实地地跟姐夫干,这点钱拿去给你家老娘们花,堵住她的嘴!但别告诉咱干的大事,懂不?”
“我懂!”耿精忠心服口服,都羡慕姓黄的当局长,咋不想想人家的智商有多高呢?看来老子只能当个营付了,想要往上爬只怕智商不够啊!
聚宝斋外面乱哄哄一片,贵宾室内的气氛沉闷异常。蓝可儿木然地看着父亲,眼泪劈雳啪啦地掉,宋远航站在窗前漠然地望着窗外。没想到如日中天的聚宝斋在一夕之间便轰然倒塌,曾经全陵城最具规模的古董商行不复存在。
“宋贤侄,多谢你这段时间照顾可儿,我蓝某人也算是有福之人啊!”蓝笑天苦楚地叹息道。
“爹,为什么?”蓝可儿悲戚地看着父亲,伤心欲绝。
蓝笑天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可儿,苦涩道:“经商如做人,诚信二字最为关键,我苦心经营聚宝斋几十年,积攒了一点清名,本以为以此便能呼风唤雨广进财源,却不晓得危机来的太快,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宋远航的心里清明得很,聚宝斋制售赝品坑害买家是导火索,可儿怒砸聚宝斋是直接原因。但赛宝大会发生的变故,蓝笑天的如意算盘落空,聚宝斋自毁长城!
这些当然都是主观因素。客观而言,蓝笑天是受了日本人的蛊惑,加上黄简人从中作梗,二龙山釜底抽薪——各方势力角逐,造成聚宝斋轰然垮塌。
“蓝伯父,这件事我有一定的责任,倘若白老板的宝贝没有遭劫,赛宝大会圆满成功,聚宝斋的声名远播是一定的,但一切如冥冥中已注定,自从那晚我听到钟鼓楼的钟声后,便知道该来的一定会来!”宋远航唏嘘叹道:“诚信二字虽然至关重要,但在当前形势下已然不能力挽狂澜,所以,我尊重您的抉择!”
蓝笑天心下愕然!
这是他唯一想听到的话。聚宝斋垮掉真正的原因并非是诚信不足,而是各方势力角力的结果。无论是黄简人还是二龙山,或者是上海来的田老板,包括自己在内,目标都是那批价值连城的国宝!
压垮聚宝斋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诚信”二字,而是利益。
“贤侄,可儿,聚宝斋虽然已不复存在,但我会让它以另一种方式复活。”蓝笑天踌躇满志地笑了笑:“目下世道混乱,古董生意一落千丈,利润早已没有以前丰厚,莫不如就此偃旗息鼓,找个发财的门路还是极为容易的事!”
“以蓝伯父在陵城的人脉和地位,当然可以轻松地做到。不过……”宋远航迟疑地看一下泪眼婆娑的蓝可儿,心头不禁莫名地痛楚起来:“不过可儿似乎有些接受不了,我会好好开导她的。”
蓝可儿不明所以:“爹,咱们不做任何生意了不行?现在世道混乱之际,莫要火中取栗也好啊!”
“可儿,我担心的就是你!也不知道你跟宋贤侄的姻缘到底何时能有个定数?如果可以的话……”
“爹!我跟你说正经事呢!”蓝可儿满面羞红地看一眼宋远航:“我和远航哥很好,用不着您操心!”
“哈哈,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你们先回家,等我交待一下便回去,趁此机会跟贤侄喝几杯,以解心头之郁闷啊!”蓝笑天如释重负地笑道:“惯坏了丫头让我如何说你好?赛宝大会不辞而别以为被绑架了……”
蓝可儿破涕为笑,娇嗔地瞪一眼宋远航:“我爹不胜酒力,晚上喝酒可得让着点!”说罢便转身出去。
屋内静下来。
“蓝伯父,您是不是有了好的生意途径?聚宝斋可是聚财的宝地,不做生意太可惜了!”宋远航坦然地望着楼下,忽然发现中街上出现大队警察,心头不禁一紧,脸色变了变,直觉告诉他黄简人来了!
蓝笑天淡然一笑:“宋贤侄心思敏捷,实在佩服!聚宝斋毁于一旦实在有些可惜,乱世之际能洁身自好的又有几人?你是国府专员,对眼下情势自由判断,我是生意人,不问政治只求平安。所以,生活照旧,生意照做!”
宋远航点点头,眼角的余光已然发现那些警察围在聚宝斋门前了!
“但不知要做什么买卖?我能帮忙的话您尽管开口!”宋远航摸了摸腰间的手枪,镇定一番情绪才苦笑道:“我会尽力而为!”
蓝笑天沉吟片刻:“我想跟别人联合开一家医院,积德行善救死扶伤!”
“好主意,积德行善救死扶伤——没想到蓝伯父胸怀宽广,这是最好的选择,不过难度不小!”宋远航不得不佩服蓝笑天抓钱的本领是一流的,当下世道混乱,若是开一家医院的话发财是板上钉钉的买卖,但难度有点太大了吧?不要说是医务人员短缺,就连基本的西药也是奇缺。
“当然是上海同业协会的田老板!”蓝笑天得意地笑了笑。
正在此时,蓝可儿忽然闯了进来:“爹,黑狗子……把聚宝斋包围了!”
蓝笑天吓得面如土色,慌忙起身:“贤侄,这是黄简人知道你进城了!”
黄简人哪里知道宋远航又进城了?训斥完耿精忠后把他打发走,便收到聚宝斋黄埔甩货的消息,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便带人来聚宝斋看看情况,顺便淘点宝贝捡便宜。
聚宝斋一楼狼藉不堪,古董架子都搬空了,往日那种兴隆之象早已不复存在,不禁长吁短叹一番:如日中天的聚宝斋一念之间便落魄如实,世事无常啊!
警察给聚宝斋站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那是以前,今儿有点不对劲。对面几家古董店的伙计们都缩头缩脑地看热闹,那些围观淘宝的藏友见形势不妙,早就脚底下抹油溜之乎也,聚宝斋门前瞬间就冷清下来,只剩下几个伙计胆战心惊地站台。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聚宝斋病入膏肓,一下就死翘翘!这下陵城之内再也无聚宝斋,几家竞争力不强的古董店早已乐不可支。
蓝笑天慌忙向宋远航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千万别出来,我去应付一下。但还没有出门,黄简人已经带人上了二楼,一眼便看到了宋远航:冤家路窄!
“黄句长,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啊!”蓝笑天拱手苦涩道。
黄简人的手按在腰间的枪把子上,胸口起伏不定,老脸憋得通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老子想抓你还抓不到呢,竟然又送上门来了。
手下的两个跟班的警察一见宋远航,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局座的大仇人,二龙山的少寨主!还没等黄简人下令,两个家伙立即端着枪冲进贵宾室:不许动!
蓝可儿吓得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没有任何退路可走。
“干什么你们?这里是聚宝斋!”蓝可儿挡在宋远航的面前,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九节钢鞭,怒目而视盯着黄简人,恨不得咬他一口!
蓝笑天阴沉地看着黄简人,脸色铁青:“姓黄的,你想怎样?”
事情清楚明白,黄简人想一枪崩了宋远航,一雪前耻!但他不能那么做,至少现在不能崩了宋远航,他可是国府行政专员——关键是他是国宝押运专员!
不见兔子不撒鹰,何况现在知道国宝藏身之所的唯有宋远航。还有一点黄简人不得不顾虑:军统调查组不日就抵达陵城,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来干什么?难道是来游山玩水?笑话!徐州城大兵压境,战事一触即发,此刻军统调查组来偏安一隅的陵城绝对有内容。
黄简人阴鸷地盯着宋远航,忽然一笑:“宋专员,别来无恙?”
屋中的气氛怪异得很!两个持枪的警察面面相觑:局座莫非中邪了?若在以往早就拔枪扣了这个小马匪了,今儿可倒好,这是先礼后兵的节奏啊。
宋远航长出一口气,冷然看着黄简人:“黄句长,要抓就抓,不要拐弯抹角地吓唬人!”
“局座,机不可失啊,上次他还胁迫你逃出生天……”
“放屁,你们两个给我滚蛋,再废话我扒了你这身皮!”黄简人气急败坏地骂道:“上次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宋先生是国府专员,职位比我大三级!”
两个警察吓得面如土色,慌忙退出贵宾室。蓝笑天也看不明白了,前几天姓黄的还玩阴谋诡计全城抓人呢,今天怎么礼贤下士了!
“黄句长,您这是唱的哪一出?”蓝笑天拱拱手:“宋贤侄我的蓝某人的客人,望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为难他。”
黄简人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淡然地坐在沙发上叹道:“蓝会长啊,几日不见你怎么糊涂了?我黄简人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说不上义薄云天但也是明白大道理的,以前不知道宋先生是一家人才闹出不少误会,现在知道了,我痛改前非,你却把我看做了十恶不赦之辈!”
蓝笑天翻一下老眼,心里骂黄简人八辈子祖宗:当初若不是你破了休兵止战的规矩,赛宝大会能无疾而终?现在聚宝斋名誉扫地,你却来装好人!
“我是听闻聚宝斋要关门歇业,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才带人来看看怎么个事儿!”黄简人故作可惜地叹道:“蓝会长,您这是放着好日子不过,好端端的生意不做要闹哪样?”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蓝笑天心知肚明,姓黄的这是在幸灾乐祸,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明知道他假仁假义还得维持面子,否则以后的买卖更不好做。姓黄的的就是陵城一霸,比土匪还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