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长波喝多了酒，话就变得更多了，林逸虽然对故事只讲一半还耿耿于怀，却还是耐心地听他吹下去。

老邓就吹着说，自己因为打小练武，拳练得很棒，当年上学的时候，还做了很多了不得的事儿，比如说在天台和年级中那些校霸约战，被青春靓丽的校花爱慕，骑了机车出去和人家飙车，然后一伙人打群架，打断了人家的肋骨等等。总之从他所说来看，年轻的时候他就是个不省事的孩子，让爹妈操碎了心。

“啧啧，这些都是我侠义心肠在作祟啊，所以我才会这么喜欢看武侠小说，才会开了这么一家武侠春秋的书店。”邓长波说完，就看了林逸一眼，见他似信非信，于是就撸起袖子道：“你不信我是吗？要不要我给你露一手，我们老邓家的拳可不是吃素的。”

林逸就忙道：“哪里，我一向对武林高手都十分敬佩。其实我有一个好朋友也是练拳的，他姓黄。”林逸想起了黄教头，不知为何，林逸觉得黄教头习武，那个陈天朗习武，还有眼前这位邓先生也习武，三人的气场却不一样。

黄教头的气场是让人不寒而栗，平时看不出来他有多厉害，扔到人堆里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普通人；可是当他准备动手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是你被一头黑色的豹子紧盯着。

陈天朗属于那种锋芒毕露的，因为练过内家拳的缘故，年轻气盛，很容易让人家看出他练过。

至于眼前这位声称自己练了拳的老邓，林逸实在感受不出他那种武者的气场，也许是他喝多了酒，倒有几分醉汉的气场。

嗯，一定是这样的。

高人不露相，露相不高人。林逸说服自己，相信这是一位高手。

……

夹起一粒花生米，邓长波潇洒地丢入嘴巴里，嘎吱嘎吱嚼几口，然后一只手掀开上衣，拍着臃肿的肚皮说道：“你们不知道啊，想当年，我也是打遍台南台北的……只是拳头够硬又有何用，兜里没钱，人家还是瞧不起你。为了赚钱，我开了这家书店，十年代，这门生意绝对赚钱……这一点老熊知道的，你给这位林兄弟说说看。”

那熊耀东就哈哈一笑说：“好汉不提当年勇，那时候赚钱容易花钱也快，你忘了，咱两连续三天在台北各大夜总会流窜，用酒漱口，用酒泡澡，醉生梦死---”

“呵呵，我当然记得，那时候正是古龙热。人们都说古龙喜欢喝酒，你姓熊，他也姓熊，所以你说姓熊的就该有个熊样，要在喝酒上面超过他，所以就拉着我做了垫背。”邓长波也哈哈大笑道。

见这两位老友谈起了往事，林逸觉得自己不好意思再叨扰人家，何况，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于是就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只见从外面晃悠着走进来三个人，看模样全都流里流气，操着蛮蛮的台北话，“靠杯，你的房租到期了，交是不交？”说话间，还一脚把门口竖着的牌子给踹倒。

刚才还吹嘘自己拳多厉害，自己年轻时候多牛气的店主老邓，竟然立马凑了过去。

林逸万没想到，一个如此威武的汉子能笑出那样的谄媚的笑容来，对三人中马脸男子说道：“辉哥，这房租再宽限几天，我这里的展出一结束，招徕了生意，就能把房租给付讫了。”

那马脸啐口吐沫，“干-你-娘！罗哩罗嗦！你这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都这样，看你是老主顾才把这房子租给你的，每次都让我带了兄弟来催帐！你以为我们闲着没事儿干啊！”

老邓再次谄笑道：“我当然明白，当然明白---”说话间，就从兜里摸出几张台币，塞了过去，道：“这点钱别嫌少，请兄弟们喝喝酒。”

马脸男子皱着眉头，用手拍了拍老邓的脸蛋子说：“算你识相---记清楚哦，三天后把房租准备好了，要不然我砸了你这书店！”说完，带领着两个小弟扬长而去。

看着这些人离开，老邓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当他回过头的时候，立马就脸红了。估计是想起了刚才在林逸面前吹牛皮的样子。

林逸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不过店主老邓还是有些表情不自然，刚才还意气风发，豪饮爽朗的他，坐下后变得闷闷不乐。

老朋友熊耀东给他倒上一杯酒，问道：“还欠多少钱？”

老邓说：“差不多30万新台币。”

老熊说：“我帮不了你太多，我手头也紧。”

“我知道，你开出租车也不容易。”老邓一口把酒盅闷掉，然后冲着林逸露出一个很不好意思的笑容说：“让你见笑了。”

林逸刚想说没什么，就见老邓门牙一咬，手一使劲儿，咔嚓一声，那雪白的瓷酒杯碎裂！

……

林逸以前看过一部电视剧，好像叫《武松》，里面有一个镜头就是武松喝醉了酒，打醉拳的时候，两指以扣酒杯，咔嚓，就能把酒杯给捏碎。

以前林逸以为这只是演戏，可是刚才，老邓却做到了。

两只手指头，捏碎了酒杯！

……

这是真的高手！

林逸有些惭愧，刚才老邓在那三个混混面前低三下四的时候，林逸已经断定他徒有虚表，什么拳都是吹的。

可是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却让林逸懵逼了。

高手在民间。

真人不露相。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刚才他要委曲求全？完全可以凭借一身好功夫把对方打得屁滚尿流。

似乎看出了林逸的疑惑，那邓长波就长叹息一声说，“我这拳头是够硬，可是现在不是那种挥拳头解决问题的年代了，我也不是那种身无挂牵可以随意挥拳头的小青年了……”

一句话虽然说得含糊，却大有英雄气短的意味。

旁边熊耀东就道：“兄弟你不知道。原来这老邓也是喜欢遇事挥拳头的，可是第一次，进了牢子，他父亲为了把他弄出来，卖掉了开着的武馆；第二次挥拳头打伤人进了医院，又把刚开起来的书店卖了，现在只能租别人的房子；第三次挥拳头，他差点搞走了妻子和女儿……”

没等老熊说完，老邓就接道：“所以说，现在的拳头不能乱挥呀，搞不好就会让你倾家荡产---喜欢武侠没有错，错的是你把武侠当成了生活，那么就会被生活打脸---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