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需要的行李。
这次苗疆之行,必须深入腹地,据说苗疆深处的“生苗”还保持着原始部落那种村寨的形式,和外界基本没什么联系,而真正懂得养蛊的寨子,也大多属于这些生苗寨,所以防身的法器还是要带的。
翻出压箱底的木箱子,我将几件法器捡进了随身的布袋子,正准备把箱子关好,木箱底部却突然滚出了一个竹筒。
我狠狠一拍脑门,按怪自己粗心。
当初和疯道人分手的时候,他曾经嘱咐过我,有机会就去一趟苗疆,把竹筒里的尸蹩王交给白苗寨一个叫“古丽花”的老婆婆,这段日子净忙着抓鬼,反倒把他交代给我的事情忘记了。
我不知道白苗寨究竟在哪儿,不过隐约听见疯道人谈及,白苗寨深居苗疆腹地,是个十分神秘的寨子,想必懂蛊的人应该不少,不如这趟就先去白苗寨吧。
离开兴德斋,我又去了一趟医院,林妍还是那副昏迷不醒的样子,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由林妍的母亲和小雅轮流照顾着。
我去的时候正是白天,所以小雅不在,简单和林妍的母亲交流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下楼的时候,我见排队等待电梯的人太多,便转进了楼梯间,走着走着,便感觉身后的台阶上“踢踏踢踏”地一直响,仿佛多了一个人的脚步。
我很无奈地回过头,对着走廊的阴暗面说道,“小雅,你老是跟着我干什么?”
走廊中卷起了一股阴风,小雅吐着舌头蹦出来,对我做了个鬼脸,“你要出远门了,是不是去苗疆?”
“对啊,怎么,你认识路?”我好奇地把手环抱在胸口,问道。
“那倒不是,我想拜托你替我找一个人,他叫秦川。”小雅低着头,搅着自己的手指,露出十分纠结的表情,委屈巴巴的。
我笑了,凑上去问道,“怎么,这小子是你活着时候的男朋友,你该不会也想结冥亲吧?”
“瞎说什么呢?我叫秦小雅,秦川是我弟弟,他几年前刚高中毕业,和一帮朋友去了云南那边旅行,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我也死了,只留下我妈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着,还得了重病,我之所以一直不肯投胎,就是放心不下我妈……”
小雅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带着哽咽。
鬼哭声很难听,我赶紧让她打住,正儿八经地说道,“没想到你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一直不肯投胎,那好,告诉我你弟弟长什么样,我一定帮你打听。”
小雅让我把脑袋凑过去,伸出小手,在我额头上点了一下,我视线一模糊,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张很帅气阳光的脸,带着几分青涩和幼稚。
“这就是我弟弟,他是在苗疆失踪的,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我还是希望能找到他。”小雅缩回手,眼圈红红的,脸色很苍白,轻轻飘了回去。
我望着小雅渐渐飘入到阴影中的背影,喊道,“你的阴劫很快就要到了,我不在,你可以去找沈平,我已经把你的事跟他说了,他会帮你顺利度过的。”
小雅回头,飘在天上冲我嫣然一笑,“谢谢,我一定会撑过去的。”
我“嗯”了一声,转身下楼,打车来到长途汽车站,排队买票。
周斌听说我要走,刻意打给我给我,说要为我践行,被我拒绝了。
苗疆泛指中国西南部,包括云南、四川、贵州、湖南、重庆、广西等各省市部分,不过到了近现代,疆域已经大幅度缩小,主要集中在云贵川和广西四省的边缘地带,与湘西毗邻,是巫楚文化的发源地。
我这次买票,先到了贵阳,然后转车进入贵州西南部的一座小城市,步行走进了深山,按照杨峰提供给我的地图,沿着乡野小路前行。
渴饮泉水,夜宿山洞,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初跟在疯道人身后,一起修行的日子。
连续十几天,我都待在深山丛林之中,静静地赶路,一边亲近自然,一边专注于自己的修行。
西南腹地,雾瘴丛生,到处遍布着毒蛇虫蚁,越靠近苗疆,林子就越是茂密,土地也越发荒脊,走着走着,我发现自己好像走偏了,渐渐迷失在了深山之内。
我是南方人,方向感很差,就算借助罗盘,在草叶障目的深山丛林中,也行走得十分辛苦,好在兜兜转转,绕了一两天,让我找到了一个错落在山脚下的村落,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了村口。
连续十几天没跟人说话,我憋得发慌,见村口有个七八岁的小孩正坐在石墩上放牛,赶紧朝他小跑过去,打算找地方借宿。
可没等我开头,那小孩居然从石墩上跳起来,一把捡起地上的石头,使劲朝我脑袋上扔,牵着牛跑向村子,边跑边喊,
“爷,不好啦,大山里的人熊又来了!”
我苦笑着退后,十分窘迫地站在村口。
这段日子被困在深山里,连条小溪都找不到,连续十几天没洗澡,身上酸臭难闻,出门时候的衣服也变成了碎布条,一身狼狈,再加上蓬头垢面的,被人当成野人也很正常。
那小孩没跑出多远,整个村子都沸腾了,二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庄稼汉,纷纷拎着锄头犁耙朝我跑来,将我围在了村口。
我苦笑着摆摆手,对这伙村民解释道,“各位,我不是什么人熊,你看我这么瘦也不像啊。”
不一会儿,人群中走出一个七十来岁的小老头,佝偻着身子,还戴着一副老花镜,杵着拐杖走向我,上下打量了几眼,回头对众人说道,
“各位乡亲,没事了,人熊可比这小伙子壮实多了,我看他就是个过路的,你们快回去,到牛老二家继续准备办丧吧。”
这老头在村子里应该有很高的威望,他话音一落,那些原本虎视眈眈,准备冲上来揍我的乡民都放心了,扛着锄头转身,重新走回了村子,就剩那个小老头还在。
老头看着我,一脸不解,“小伙,你从哪儿来?鹞子沟方圆二十里都没人烟,你咋找到这儿了?”
我赶紧拱手,“大爷,我是个游方的术士,这次打算去趟苗疆,恰好路过,想进村讨口水喝,可以吗?”
“你是道士?”
老头一脸稀奇,上下打量着我,眼前突然一亮,笑眯眯地说道,“太好了,牛老二家婆娘刚死,正愁找不到人治丧呢,小师父你行不?”
我点头笑道,“没问题!主持道场是每个术士拜入师门之后必学的功课,开坛布阵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他摇头说道,“小伙子你可少说点大话,牛老二家婆娘死得蹊跷,听说很邪乎。你要能行就上,实在不行的话,可千万别逞强。”
“尽管试试!”我把身上的碎布条一扯,找了根竹竿挑在上面,来到村口的风水穴位,狠狠将竹竿插进土壤中立了起来。
这叫“立棍”,是立给山神土地看的,表示鹞子沟的丧事我罩了!
“那行,你快跟我进去吧!”乡下人都迷信,老头活了这把岁数,多少懂点规矩,见着苗头,赶紧笑眯眯地对我招手,领着我去了灵堂。
半路上,我和这老头简单交谈了两句,得知他姓姚,在鹞子沟辈分最高,是这里的村长,村里人都管他叫二爷,至于刚才赶牛那小孩则是他亲孙子,叫小虎。
进了村子,我和二爷有一搭没有搭地聊着天,想起他刚说的话,便问道,“对了二爷,你说牛老二家婆娘死得蹊跷,她咋死的?”
二爷本来挺高兴的,一听了我这话,就立马皱起了眉头,反倒是小虎牵着牛绳,对我又蹦又跳,“我知道我知道,你给我一颗糖,我告诉你!”
我身上倒是带着一块巧克力,笑眯眯地递给小虎,山里的孩子野,他一把从我手上抢过去,一边撕开包装袋,伸舌头舔了一下,兴奋得手舞足蹈。
而在这爷孙俩的讲述中,我也大致明白了牛老二家婆娘死亡的真相。
牛老二是猎户,常年在深山打猎,他婆娘则经常一个人住在家里,可前不久,他婆娘突然进山里迷了路,好几天都没回来。
二爷发动全村人去找,结果却在一片山坳子下面发现了这个女人,抬回村子,用草药救回了一条命。
可打这之后,牛老二的婆娘就一天比一天奇怪,见谁都不说话,而且十分畏光,整天把自个儿锁在屋子里,甚至不让牛老二碰。
隔了差不多有半个月,牛老二竟发现自己婆娘的肚子越变越大,请来山里的赤脚医生把脉,确认是怀孕了,可怀的是谁的,却不太好说。
更奇怪的是,她的肚子鼓得特别快,结果还不到三个月就临盆了,生孩子那晚,稳婆居然在她肚子里掏出一截类似蚂蟥状的物体,又长又粗,像蛇一样,当场被吓晕了过去。
接生的时候只有牛家婆娘和那个稳婆,所以具体情况谁也说不清楚,总之第二天一早,当村民发现的时候,那条被生出来的“虫子”已经不见了,产妇也暴毙身亡,浑身只剩皮跟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