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平时跟疯道人没大没小的,可在内心深处,我却对这个老人有着格外的尊敬。
他非但救过我的命,还教会我一身本事,这是天地父母恩,我这几年读的是古言教义,学的是诸子经典,懂得什么叫感恩,疯道人对我而言,如师如父,没什么比他给我的恩情更重了。
沉默了一会儿,疯道人很快又咧嘴笑了,“小子,你知道你那死鬼爷爷,为什么宁可带着一身本事进棺材,也不肯教你道术吗?”
听他谈起这个问题,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就反问道,“问什么?”
疯道人“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目光悠远,解释道,“王家原本是护龙一族的,自元末明初开始,就负责替朝堂守护龙脉气运,四百年前风光无限,但一百多年后,明朝气运衰竭,满清得了势,你们所在的家族便逐渐没落,不过这并不是最主要的。”
说到这里,疯道人顿了顿,又讲道,“所谓盛极而衰,九世气运,到你爷爷这辈就算到头,到你父亲这辈就是十世应劫,祖上亏空的荫德,需要由你们这些后辈来补,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我听得一知半解,沉吟着说道,“你的意思,我家的气运都让祖上祸祸光了,到我这辈,就该还债了?”
疯道人晒然一笑,点头望着我答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王家守了明朝的龙脉,又断了清廷的龙脉,沾上了很重的因果,而这些因果一辈人是还不完的,你父亲早夭,到你这一辈,虽然气运稍有缓解,不过,你命中注定就是应劫而生,出生是一劫,十岁坠崖也是一劫,包括你在物业公司上班,被卷入牛子沟那场是非,同样是一劫!”
他的话,犹如在我耳边炸响了一颗闷雷,内心陷入到了极度的震惊。
我的气运,真有这么糟糕吗?
疯道人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又摇头说道,“你爷爷就是看到了这点,所以才不惜耗尽自己的阳寿替你改命,可逆天而行的后果,反倒会让你自身的罪孽加深,你这一世,注定会麻烦不断,我教你本事,也是为了帮助你应劫。”
听完这些话,我额头上冷汗直流,而疯道人却主动安慰我道,“凡事放宽心,大道五十,遁去其一,老天爷并非没有留下活路给你走,只要你记住我的话,往日积德行善,多做些积因果的事情,这些劫难,也并不是躲不了的。”
“不过……”疯道人说到这里,话锋却徒然一转,眼神显得越来越严厉,
“小子,你要记得,我教你这些本事,为的是还你爷爷一份人情,也是体量苍天有好生之德,替你指了一条明路,倘若你凭术为恶,哪怕千里万里,我都会将你找到,将我给你的一一拿回。”
疯道人似乎很急,说话的同时,已经拎起了一个黄布包裹,急匆匆地想要往山下走,可走到门口,他又突然折返回来,递给我一个用黑符封好的竹筒,“这个东西,你可曾记得?”
我接过竹筒,皱眉打量了几眼,这才点头说道,“记得,这不就是你当初从修罗墓中带出来的尸蹩王吗,它还没死掉吗?”
“几百年培育出来的恶魔虫子,哪有这么轻易就死的?我还有急事等着要去处理,你且将他收好,往后若是有时间的话,就替我跑一趟南疆,送给白苗寨一个叫古丽花的老婆子。”
我将竹筒小心翼翼地放好,心中好奇,难道疯道人当初之所以会收了这只虫子,是因为想拿它送人?
拿这么恶心的虫子当礼物,这老头可真够怪的!怪不得他到老都娶不上媳妇。
“小子,咱们后会有期啦!”趁我还在发愣的时候,疯道人伸手在我脑门上重重地磕了一下,大步朝着山下走了。
疯道人走了,无数的伤感别离,化作深深地一跪,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深深磕了几个响头,也许茫茫人世当中,以后再也找不到对我这么好的人了,
我一直在院子中跪坐到了下午,直至天边那抹红轮西坠,这才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也跟着进屋收拾行李去了。
疯道人一走,我便没有什么必要继续待下去了,拎着行礼走下山,回望山脊上那几间孤零零的老房子,像个火柴盒一样,静静地耸立在夜幕之下,心中既是伤感,又有几分怀念。
这三年,是我一生中过的最平静的一段时光,跨出这道门槛,我就入世了,红尘炼心,试试我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吧!
出山之后,天色已经黑透了,我重新来到了疯道人打酒的那条小巷子,正打算先找个宾馆住下,那间卖酒的铺子却忽然冲出一个人,拽着我的胳膊说道,
“小兄弟,你是那个老疯子的孙子吧?他上午刚在我这佘了一百块的酒,你先替他把账还上,喏,这是他留下的欠条。”
卧槽,这老骗子刚出门就坑我!
我接过欠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毛笔字,一看就知道是这老小子的笔迹,只好苦着脸,替他把酒钱付了。
这大叔借过钱,笑得眉毛都歪了,正打算走回店里把玻璃门锁好,见我站在他身后,一直没走,顿时就奇了,回头对我,很犹豫地说道,“小兄弟,我们这可是小本生意,你不会打算把钱要回去吧?”
我笑着摇头,“大叔你想错了,我能不能去你家看看?”
这大叔十分谨慎地看着我,反问道,“去我家做什么?”
疯道人在这一带名声不好,迎风臭十里,我因为和他住在一起的缘故,也不怎么招人待见,偶尔下山,这些人看见我就躲,更别说带我去家里了。
我淡笑着说道,“大叔你别误会,老板娘呢,我怎么没看到她?”
这大叔命宫浅薄,山根上有一股很淡的青气,一直延伸到了夫妻宫和财帛宫,左耳有缺,更奇怪的是她子女宫那里居然长了一个暗疮,皮肤略有些暗红发黑,我按照紫薇斗术的卦尧一占卜,立马就看出苗头不对。
我刚才仔细观察过了,他的身体还算健壮,不像是有暗疾的样子,再联想到那股青气是从他夫妻宫的方向蔓延过去的,想必出事的人应该是他老婆才对,这都是些浅显的面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小伙子,你到底想说什么?”果然,听我谈起自己的婆娘,酒店老板的眉头马上就垮下去了,眉宇间闪过一丝暗淡。
我就知道有事,但这种话不能说的太明显,毕竟看面相的人是不能随便道破天机的,只好陪笑道,“我前几天下山打酒的时候你没在,是老板娘招呼我的,我当时就觉得她气色不太好,现在如何了?”
“唉,”大叔深深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别提了,她最近一直发高烧,说道半夜还总说胡话,可能是因为……那件事不顺心吧。”
尽管他语焉不详,但我还是一语就道破了他的窘境,“你家婆娘流产了吧?”
“你……你怎么知道?”大叔猛一抬头,格外震惊地看着我。
“呵呵,不可说,不可说……”我摇摇头,转身就朝街道上走,这次反倒轮到那大叔着急了,赶紧追上来,把刚从我这里要走的一百块钱还给我,抓着我的胳膊不放,
“我想起来了,那个老头上午也说过,你是我家的福星,我家有难你可以帮我!”
“哦?”我来了兴趣,眨着眼睛问道,“你当时肯定觉得他疯疯癫癫的,是故意说胡话骗你就和对不对?”
这种面相连我都能看得出来,疯道人自然就更没问题了,估计他上午打酒的时候,就已经搞清楚了状况。
这老家伙自己不肯管闲事,料定我会来,真特么精得像只猴一样!
“嘿嘿,”大叔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道,“这个嘛……我当时还以为他在胡言乱语,所以就把他骂走了,小伙子,你真的没骗我?”
活该!
听见疯道人吃瘪,我心中暗爽,立马点头说道,“我粗通一点卦爻之术,能够看出你家庭不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领我上你家看看,或许能帮得到你也说不定。”
“那……那行吧!”这大叔脸上带着点狐疑,不过却还是点点头,很爽快地答应了我。
他家就住在镇上,拐过几道弯就到了,我跟随在他身后,来到一间屋子前,大叔正打算用钥匙开锁,我就皱着眉头按住了他的肩膀。
“怎么了小兄弟?”大叔不解地看着我。
“没事,先让我望一望气。”我淡淡地说了一句,将手里的铜钱取出一枚,压在了门槛上,并顺手撒了一把香灰下去。
香灰刚往下一丢,还没沾地,立马就又飘起来了,连那枚铜钱也重新弹回到了我的手里。
这里没有风,能把香灰吹得这么远,只有一个解释,看来这家人真的撞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