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赐回头看了看大家,其他人貌似都不想趟这趟浑水,纷纷避开了他求助的目光,只有唐凤仪站出来愿意和他一起面对。唐天赐整理了一下思绪,走到了漾族村寨门口,刚准备向两个守卫的漾族大汉打招呼,就听见有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自己:“天赐哥哥,你们终于回来了!”
唐天赐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勉强扯起一个笑容,一转身就看到霜飞雪从树上跳下来。霜飞雪笑意盈盈地蹦到他面前:“刚刚我在雨林里采果子,远远看到你还有些不信,走近了才发现真的是你们回来了,你们找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唐天赐吞吞吐吐道:“找到了……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得向你道歉……”
唐天赐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霜飞雪觉得有点奇怪。其他人也从雨林里走出来,霜飞雪回头一看,出发时的大部队这会儿只剩下了十来个人,而且每个人都衣衫褴褛,灰头土脸,显然找宝物的过程并不顺利。
霜飞雪在人群里寻找觉陇,但找了一圈也没有找见,心里忽然产生了不祥的预感,盯着唐天赐颤声问道:“觉陇哥哥呢,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唐天赐抓抓脑袋,不敢直视霜飞雪的眼睛:“霜、霜妹妹,其实我就是想跟你说,觉陇大哥他……他在伽蓝密林遇到了会自爆的蛊虫,已经……”
唐天赐还没说完,霜飞雪的眼泪已经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你骗人,觉陇哥哥那么厉害,怎么会对付不了小小的蛊虫呢?他说了要带我离开雨林,他从来不会食言的!”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冷亦鸣却忽然开口道:“人死不能复生,霜小姐请节哀吧。觉陇大哥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次行动有多危险,才会要求我们用全部的财物来交换。他明知道危险,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跟我们一起去了,是因为在他的心里有一些信仰比生命更重要,而他的信仰就是你,他一定不希望你因为他的死而消沉。”
白羽瑶觉得自从秦绾绾死后,冷亦鸣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一路上只是默默地照顾大家,却再也没有和任何人谈过心,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直到现在才有点恢复过来。他这番话在劝慰霜飞雪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劝慰自己。
唐天赐拉拉冷亦鸣道:“小冷,你别这么说,霜妹妹会更自责的。”
冷亦鸣没有理会唐天赐的劝阻,自顾自继续道:“霜小姐,如果你还想离开雨林,我们可以带你走,即便你的族人会阻拦,我们也一定会想办法带你走。这是觉陇大哥最大的愿望,就让我们来替他完成吧。”
霜飞雪摇摇头道:“不,这不是觉陇哥哥的愿望,这是我的愿望,觉陇哥哥一直希望我能留在雨林,好好的和他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我太任性,他也不必冒着生命危险去给你们带路,都怪我……”
子书明月懂得失去亲人的痛苦,拉着霜飞雪的手道:“霜妹妹,你不必太过自责,其实更应该说抱歉的是我们。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的哥哥在三年前失踪了,至今杳无音讯。我也曾消沉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人生总归要继续走下去,没有一个人能陪你一辈子。”
霜飞雪内心的防线彻底崩溃,靠在子书明月怀里泣不成声。子书明月拍了拍她的后背,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个脆弱的自己,眼睛也微微湿了。
这时,外出打猎采集的漾族人都已经回来,族长看见一行人的惨状和哭得梨花带雨的霜飞雪,已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在一众人里面找不到觉陇,一颗心立刻揪了起来,巫神的预言终究是成真了,他会在中年丧子,并且此后再无子嗣。
族长的眼里闪过一丝绝望的情绪,但这种情绪很快就变成了愤怒,他稳了稳心神,走上前道:“觉陇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唐天赐摇了摇头,说了声:“抱歉。”之前他只想到了霜飞雪,此刻见到了族长,他才想到其实最伤心的人应该是族长。
正当唐天赐不知如何解释的时候,族长却道:“觉陇用他的命,换来了族人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他也算尽了继承人的职责。”族长上下打量了唐天赐一番,继续道,“你们这一路受了不少苦,今天就在村寨里过夜吧。”
唐天赐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得多看了族长两眼,他以为痛失爱子的族长会和他们拼命,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带过了。他和族长确认了一遍,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一颗心才放下来。据说有信仰的人会比没信仰的人更能淡看生死,漾族人崇拜巫神,大概在他们的眼里,人的死亡并不是一个终点,而是一个新的起点吧。
一行人跟着族长进了村寨,族人为他们准备晚饭,冷亦鸣也和族长定下约定,回到临州城后会把这一次的食宿钱给他们送来,不会白吃白住。
药师寺天剑像只蝙蝠似的倒挂在树上,无语地看着漾族村寨里发生的一切,心想这群人实在天真得可爱,觉陇作为族长之子,因为他们而死在了伽蓝密林,族长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但是他并没有出面阻止,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们不吃点苦头,永远也不会懂得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药师寺天剑冷笑了一声,展开黑袍隐入了黑暗之中。
吃过晚饭后,唐天赐等人已经疲惫不堪,早早地睡下了。白羽瑶出门打水洗漱,忽然看见冷亦鸣独自坐在门口对着夜空发呆,走过去坐到他身边,问道:“冷亦鸣,你还好吗?”
冷亦鸣收起了情绪,用平静的语气道:“没有什么好不好的。”
白羽瑶回头静静地看着他,冷亦鸣见白羽瑶半晌没有说话,扭头一看,就看到白羽瑶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冷亦鸣咳嗽了一声,避开她的目光,本能地坐直了身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白羽瑶发出一声轻叹:“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你这两天心情很低落,秦副官的死给你的打击很大。我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希望你能早点走出来吧,不管是为了你的亲人朋友,还是你自己。”她顿了顿,又道,“其实我知道,那时伤害我的人就是秦副官,但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我很佩服那些愿意为信仰牺牲性命的人,所以我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
冷亦鸣动了动嘴唇,觉得心里的那块冰在渐渐融化,若不是夜色昏暗,可以看见他的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他现在也想像霜飞雪那样,找一个人拥抱,痛痛快快哭一场,可是他的身份却不允许他这么做。最后,他还是把所有情绪都埋进了心底,轻轻地吐出两个字:“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