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时的语气让我中止了想继续从她这里探知些什么的念头。
这会儿身上的麻醉劲消失得已经七七八八,我悄悄活动了下手脚让自己慢慢坐起来,一边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一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
是一支笔。
我立即把它捏进了手里。这时见她从后视镜里朝我瞥了一眼,道:“殷先生对你的那两个男伴很特别,他们跟殷先生是一类人吧,我是说,他们并不是人。”
我牵了牵嘴角没回答。
“你能跟这么一类人共同生活在一起,可见也是特别的,否则,那个人不会在离开前要我以这样的方式把你带出来见他。”
闻言我一个激灵:“谁?是谁要你把我带出来见他?!”
她没回答,只是问了我一句:“你刚才是不是在问,难道真的没有任何人能阻止那个女人?”
“对。”
“有一个人可以。”
“谁?”
“他很强大,强大到即便机场里布下了那么多的符咒,即便殷先生请来了黄泉狩猎者,即便四大家族的人都在机场内,也没能阻止他从那地方轻易离开。”
“……你是说LEO……”
“临走前他来见过我。他说他知道我被什么东西给缠着,也知道怎么除掉那东西,甚至他能免除时间的暂停对我今后面容所造成的影响……但前提是,我能把你带离你的那两个男伴,带你到他这里去,让他同你见上一面。”
“为什么……”
她笑笑没有回答,径直往下道:“其实本以为那会很难,因为那个叫铘的男人总是如影随形似的在你周围待着。而碧落,我完全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离开他的视线范围,说实话,我很怕他,有时候比见到殷先生更害怕,虽然他看上去总是那副亲切温柔的样子。呵,男人……不过所幸,人算不如天算,出了供电的故障和兰登堡夫人的意外,很容易把这两人引离了你的身边,否则……”话说到这里,她突然用力踩了下刹车,因为这当口骤然变急的冰雹将车子的雨刷砸得静止了下来。
放缓车速后她用力调节着雨刷的按钮,试图让它们重新启动起来,趁这当口我拔下笔盖,将笔尖朝手腕上的胶布狠狠戳了过去。
虽然反手被绑让我力气使不出原本的三分之一,但隐约可以感觉到胶布最外层被我戳出破裂般一声轻响,可没等我为此松上一口气,她一脚油门让笔尖猛地一滑,径直划进了我的手腕。
疼得我差点叫出声,但头撞到前座的突然让我及时吞下了这点声音。
“你坐稳点,或者干脆躺下,我不想你还没见到他就先受伤。”她看着后视镜里的我道。
我坐直身子冲她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她问。
“我不敢相信已经活了半个世纪的你会相信这么一个人的话,他自身都成了血食者的伥,怎么可能解决连殷先生都没法解决的问题。你又知道铘和碧落是什么人?他们的确不是人,他们是麒麟和九尾狐。你听说过这两种生物么,夏小姐。”
“你说他们是麒麟和狐狸精?”
“没错。”说完,见她面色微变沉默下来,我继续又道:“就连他们两个,同样也无法解决我见到女煞的问题,你觉得LEO可能做到么?唯一能解决的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永远也不要去想到她,让她慢慢的在你脑子里消失,这样,她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生命了,更勿论夺走你的生命……”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个方法么?”话没说完,被她迅速打断,“不去想,忘记?哈,没错,最初那么些时间,我确实以为自己可以靠着方式去摆脱她。但知道之后会变成什么样一种状况么,宝珠?”
“什么样……”
“之后,你会发现她越来越清晰地驻扎在你的脑子里,让你在略一走神的时候,在稍微空闲一点的时候,在哪怕一转头一眨眼的时候,都会非常清楚非常自然地想到她,想到她细细瘦瘦的身体,想到她浓黑杂乱的长发,想到她那张永远都看不清楚五官,却永远都在你眼前回荡的脸!你根本忘不掉的,宝珠,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你刻意的忘却,她只会像烙印一样烙刻在你的脑子里,你的血液和细胞里!想忘记她?做梦!就是在做梦!所以我没得选择,宝珠,你以为我想选择相信他么?正如你说的,活了半辈子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轻信于人?但是,我根本没得选择!”
最后那句话刚刚说完,突然我听见身后遥远的方向传来一阵浑厚的雷鸣。
冰雪天的雷鸣。
这不能不叫我吃了一惊,也让说话说到脸色发青的夏氲瞪大了双眼直愣愣看着后视镜。
紧跟着后视镜里映出的一幅景象让我牙齿无法克制地磕打了起来。
我看到身后机场的方向积压着极厚极厚一片云层。云层压得很低,远远看去几乎同那地方的天际线吻合在一起,所留下的那段空隙里就如同火山爆发般布满了闪电,闪电此起彼伏,几乎映亮了大半个天际。
不知是否因此,原本下了很久又很密集的冰雹突然停止了,只剩下一片片细雪在风里翻飞,随着飞的幅度愈显增大,轰的声巨响,雷声开始一片片从云层里滚了过来。最初是浑厚而沉闷的,然后开始变得尖锐,随着闪电一道一道从最初的细小变得好像倒扣着的树林一样粗壮而密集,那雷声简直如同天降陨石般哗啦啦一阵当头劈打下来,声音响得让人耳膜刺痛。
“机场出什么事了??”当即急问夏氲,因为本能地直觉到这极为异样的雷电肯定不同寻常。它必定不是因为气候变化的缘故而出现的,能在这种季节出现这么大规模以及密集于一个点的雷电,能让我想到的只有一样东西——天雷。
夏氲没有回答我。
事实上在我回过神问她的那个当口,她猛一踩油门以着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把车往前开去,全然不顾前面还有几辆车在行驶,像条蛇一样绕过它们直冲到了最前面。
见状我立刻加快了手里的速度使劲用笔扎着手腕上的胶带。
但可能是沾上了我血的缘故,也可能是心里发了慌,我怎么也无法对准那片变得湿滑的束缚,一时急得全身发烫,六神无主间猛挺起身扑到前座大叫了声“停车!”
然后脑子一热一口咬在了夏氲□在外的脖子上。
这当口她啊的声发出阵刺耳的尖叫。
不是因为我咬到了她,而是因为车灯正前方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路面上,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带着闪电般刺眼光芒的一道人影。
夏氲想踩刹车但很显然狠狠一脚踩在了油门上,瞬间这辆性能极好的越野车一声低吼猛地朝那道人影直冲过去,眼看着就要劈头从那人身上碾压过去,岂料就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当口,他轻一抬头,这车硬生生就停了下来。
一步之遥,他仅被车缓冲的力道给冲击得飘了飘。
而夏氲一下子就朝车窗上撞了过去。
所幸气囊及时弹出,保住她的头颅没被直接撞碎,但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我则一下子朝窗玻璃上直撞了过去。
眼睁睁看着那道玻璃扑面而来,以为自己这一下必然要被撞得头四分五裂,但半秒钟过后,惊恐得连眼睛都不知道的我却发现,自己从那道玻璃中穿了过去。
没有一丝疼痛,甚至没有一丝感觉,径直冲出了越野车厚实的玻璃,冲进了外面那一片冰冷刺骨的冰雪世界。
随后在我跌坠到地上前的一瞬间,一只手猛地拽住了我衣领,把我一把提了上去。
提到半空一个缓冲,再扔到地上,虽然简单粗暴,自然好过直接从车里被冲出去后对地面那股力道撞击。
所以除了疼痛外没太多损失,让我得以立即用肩膀顶着从雪地里滚爬起来。
没等站起身,看到那人影已站在了我的面前,一把抓住我头发把我头提了起来,迫使我仍处在六神无主状态中的一双眼睛对准了他:
“梵天珠,还认得我么。”
他是LEO。
可是LEO头发是金色的,他的却是黑色,LEO的眼睛是蓝色的,他眼睛却红得比血还浓稠妖冶。
“你是谁。”一动不动看了半晌,我问。
他笑笑:“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