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一样。
这是个很抽象形容,也是个很高大全形容。我很意外会从林绢嘴里听到这三个字,因为她从来没这么夸张地赞美一个男人。
林绢说那是因为清慈治好了她病。
这让我再次意外了一下。和尚也会治病么?治什么病?
林绢病是失眠。
记得那天林绢请我出去吃饭时候,她曾对我说起过,但那时候我并没有放心上,因为当时她看起来精神挺不错,况且,关于她男朋友事情占据了我俩几乎全部谈话内容。
而她亦一直都没有对我说起过她这症状严重性。
直到这次打电话过来,从她略带沙哑话里我才渐渐了解,原来这曾被她轻描淡写说起过失眠症状竟然有那么严重,严重到一度连精神科大夫和高效安眠药都没办法控制,严重到一度她以为自己得了某种精神障碍,以致不得不靠去寺庙寻找精神慰藉。
这真让人困惑。要知道,林绢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给她一只枕头,她可以随地随地睡给你看,我想这同她性格有关。她向来都是很现实一个人,而这样人通常睡眠质量都是不错,因为他们所追求目标和能被困扰到东西实很单一。
钱,生活品质,数不漂亮衣裳和名牌物品……诸如感情等非理性索求退而求其次。于是,这样她,到底是怎么会被这种症状给缠上呢……
这事还得从她出院后开始说起。
那时候,距离周家大宅所发生事差不多也算是过去了挺久一段时间,但里面遭遇始终让活着人记忆犹。那座不断延伸变化着宅子,那口井,那些装着死狗棺材,那些形状各异翡翠小人……很多人丧命于此,我也几乎命悬一线。
而这些事情林绢记忆里却几乎都被磨灭了。因为就我同住宅子里那些人疲于奔命时候,她失踪了,不知道一个人跑去了哪里。直到后来被狐狸找出来,进了医院后被救醒,我们发现,那段无比可怕经历她脑海里竟然已经荡然无存。
当然这对她而言是件好事。
程舫是同我一样极少数幸存者之一,带着宅子里那段可怕记忆,她侥幸活了下来。与死去那些人相比,她是幸运,但很长时间里,她不得不靠心理治疗来重鼓起面对现实世界勇气。即便如此,停止治疗后她依旧义无反顾地远走他乡,所以我想,那应该不是心理治疗治好了她心理,而是到了后,迫于心理压力始终无法得到释放她,不得不选择了简单一条路——逃避。
又是杀戮,又是厉鬼,甚至包括狐狸精和麒麟。一个人一口气遇到了这么多可怕又复杂经历,若非以往我曾经经历过那些事情,只怕也会同她一样陷记忆里逃不出来。这根本是无法单纯靠做做心理治疗就能简单治愈。
而林绢索性将它们全部忘记了,这真好。她永远不用离开周家之后为那些恐怖回忆担惊受怕,如同程舫那样。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易园里同她说话、被她怄着气周林,实际上是个鬼。
原本我以为,一切从林绢康复出院后,就彻底结束了,但我没想到是,就我暗地庆幸着她丧失记忆时候,林绢却出院后没多久,被另一样东西给困扰住了,并且困扰得相当厉害。
那东西是失眠。
失眠原因,来自于她梦。
林绢说,自从出院后没多久,她就开始经常夜里做到一个奇怪梦。
但初她并没意识到这是梦,因为一切都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那是出院后第一个夜晚,她记得自己躺她那张花了几万块钱买来进口大床上,床很软,边上安静飘散着乳白色空气加湿器气体。一切是那么舒适,比医院僵硬木板床和永远强烈消毒药水味舒适得太多,所以她很就睡着了。
但睡着时间并不太久。就她处于一种似睡非醒,迷迷蒙蒙大脑放松惬意状态时候,忽然间,她被一阵细碎声音给刺了一下。
那是一种好像是谁拿着样尖锐东西戳着地板声音,并不响,如果短话听听也就过去了。可是却偏偏持续了很久,仿佛存心跟林绢松弛大脑与疲惫身体过不去,那细碎声音始终断断续续天花板上头响着,吱吱叽叽,寂静深夜里持续不断,并且越来越清晰……
直到林绢突然间一下子从迷蒙状态里清醒了过来,那声音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偶尔从楼下驶过车声。
于是林绢闭上眼睛再次入睡。
可是就她处于半梦半醒状态时候,那细碎声音又开始了,吱吱叽叽,阴魂不散地林绢充满了睡意大脑里一个劲地敲啊敲……钻啊钻……硬生生将她再次钻醒,可一睁开眼,那声音又没了,安静房间里除了她呼吸声什么都没有。
这叫她开始烦躁了起来。抬头盯着天花板,琢磨着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可是等了半天,那声音始终都没再出现,四周静悄悄,令被噪音打断睡意再次悄然涌进了她大脑。于是重倒回床上,林娟再次闭上了眼睛。
但这一晚上她是怎样也睡不着了,虽然睡意很重,尚未完全恢复身体也很累。但似乎只要一合眼,林绢耳朵边就会想起那种钻东西声音,吱吱叽叽,一刻不停,叫人好不心烦。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她跑上楼,跑到她楼上那家住户房门前用力敲。
但是敲了半天,里头一直都没人应。直到手敲得有点发疼,隔壁那户门一开,探出个头:“62人不吧,好几天没看到有人进去了。”
说完话,那人关上了门,而林娟只好悻悻然下楼。一路寻思,既然里面没人,那天花板上声音哪儿来,难道是做梦?想到这一点,忽然有些顿悟:是啊,每次听见那声音都是自己半睡半醒时候,一清醒过来声音马上就没了,这不是做梦是什么呢。
得到这个解释,她太平了,所以这天睡觉前她特意冲了杯牛奶喝下去,据说牛奶有安神作用,而这一晚,她倒是真没再听见那种戳地板烦人声音。
那么过去了三五天样子,算算时间,夜校里课差不多已经走了三分之一,林绢觉得自己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所以决定之后开始要恢复正常,不再病怏怏地把自己关屋子里。
都关得有点神经衰弱了。她这么理解自己前不久出现幻听。可是没想到就当天夜里,那种幻听又出现了,而这一次,是直接造成她日后严重失眠起因。
那时候她正坐床边喝牛奶。
刚喝了两三口,头顶上突然间细琐一阵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天花板上划了过去似。这令她本能地把头一抬。
却真看到天花板上有东西!
细细,长长,像是某种软体虫子。林绢吃了一惊,赶紧从床上跳起来想去找东西掸,可是站稳后朝天花板上再次一瞥,令她又一下子重跌回到了床上。
因为她看清楚那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虫子。
这根天花板上轻轻蠕动着,并且发出一些细微却又刺耳噪音东西,它细长,周身布满皱褶,看起来就像根腌得恰到火候酱瓜。“酱瓜”顶端有一片狭长指甲,指甲天花板雪白墙面上慢慢滑动,并且往下探伸,仿佛空气里寻找着什么……
分明是人手指!
林绢一下子尖叫了起来。
可是声音刚从喉咙里宣泄而出,那根手指倏地就不见了,确切说,是周围光线让她根本无法可见。
她发觉自己躺一片黑暗里。虽然街上路灯将一些模糊光线射进房间窗户,但那点点光亮是完全不足以让她清晰看清楚天花板上任何小于灯饰东西。
那么刚才她是怎么看清楚天花板上那根手指?
一边心神不定地拧开台灯,林绢一边匆忙地看着天花板。那上面确实什么都没有,即使有,没开灯情形下,她也不可能看见。
于是她明白自己又做梦了,一个很有真实感噩梦。但这个认知并没有令她定下心来。太过真实场景,那些声音,那根细长手指,令她整整一晚上没再敢关灯,而躺床上再次面对着那片天花板,虽然身体很乏,林绢却是半点睡衣都无,虽然天花板上很安静,也没有出现任何可以东西,她仍是睁着眼直到天亮。
而从这天晚上开始,拿林绢话来说,她开始陷入一个虚无,可怕,而无法自拔地狱。
每天晚上,只要一躺到床上,她就会听见那种声音,然后看到那根手指,有时候左侧,有时候右侧,缓缓地天花板上移动,好像寻找或者试探着什么。
随着时间推移,手指从一根变成两根,然后三根,四根……
后来是一整只手掌,穿过天花板砖面和石灰粉,上面爬来爬去,好像一只体型怪异蜘蛛。手掌有时候会朝林绢方向抓探,仿佛隔着那层天花板,上面有个人一边看着她,一边朝她伸着手……
然后林绢会醒过来。
清醒后她很累很累,像是刚刚跑完了马拉松,而比累让她无法忍受是之后无可救药清醒以及恐惧。即便连天花板上吊灯都开得通亮,她也无法屏退噩梦清醒后惊恐感,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去医院看医生,让人失望是那些医生除了说些模棱两可医学术语,就是开一堆吃了让她头昏脑涨瞌睡药。而那些药带给她唯一效用就是令她每晚噩梦时间变得加持久,醒来后人加难受。
日复一日。就我一心以为她家里舒舒服服地疗养着那段时间,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个睡眠一贯很好女人,每个晚上都一个个近乎真实噩梦里重复着她地狱般煎熬。
而她一直都没有告诉过我,因为她认为说了也无济于事,她说她不需要朋友同情,她需要是能够摆脱这一切速效药。
但她始终都没有能找到这种药。
那段时间里她跑遍了这座城市大大小小医院,西药,中药,针灸,推拿……什么方式都试过了,却都无济于事。而梦却每天都恶化,以及起着变化。
说到这里时候林绢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我道:我确信我看到天花板上有人,宝珠,我清醒着时候。
我愣了愣,然后问她:怎么回事?
她迟疑了一下,道:说出来,你大概会觉得我疯了。
我说不会。
她说,真,宝珠,那时候连我自己都以为我已经疯了,有些东西,我连医生都不敢说,就怕他们认为我不是单纯失眠、神经衰弱,而是神智出现问题了。
说说看吧。我对林绢道,一边看着坐我边上狐狸。他依旧玩着那只打火机,一会儿点亮,一会儿熄灭。而目光就这明灭光斑里闪烁着,这令我不由自主想起那天他将昏迷不醒林绢带回来时情形。
那时候他神情也是这样,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又什么也不让我知道。
莫非除了周林事情,那时候林绢身上还发生了些什么,他没有告诉我……
绢……于是我再道:说吧,我想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了……这段时间生孩子去了,近刚出月子,回来继续填坑~好久没写东西手都生疏了呢~~> <希望早点恢复状态~~
D*^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