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天饱急问:“那当初我阿父从龙虎山道宗逃至噬山自立吞噬派,究竟是他背叛师门还是被逼无奈。”
老者的声音有些苍凉:“世事如水波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阿父也曾是我师父的爱徒,离开龙虎山自有缘由,小子,沒他就沒你,无论他是善人恶人,终究是你阿父。”
“多谢老神仙开示。”
“别喊什么老神仙,该改口叫师伯,你要抓紧些,别忘记你阿母九天仙女眼巴巴地盼着你哩。”
天饱眼中一热:“师伯,你是怎地认出我來,莫非你去过天庭,我阿母九天仙女情形如何。”
“你小子腹上那只凶面弥勒佛乃是我那师弟千辛万苦催炼出來,哪能不认得,哼,天庭那种腌渍地方我才懒得去,你阿母好生凄惨啊,只可惜师伯我爱莫能助……全靠你了小子,快去罢,对了,这瓶‘续命丹’你拿着,快断气的时候吞下一丸,能多活半天。”
云朵中飞出一只细长脖颈的蓝色小瓶,天饱接个正着,在手中掂了掂,估摸着有上百颗灵丹。
“师伯的心意侄儿记在心里,天饱在此告辞,后会有期。”
“去罢,老道我要一梦千年,千年梦醒之日,望你已成气候。”话音刚落,只见那些云朵在空中瞬间卷起,连同老者化为一道白光消散。
天饱将“续命丹”揣入怀中,示意玉麒麟改变方向,直奔刑天海而去。
记得天饱十年前在噬山登顶,刑天海妖是唯一道贺之人,除了略备薄礼,还派了手下到场;但自从天饱自立奇门噬神后,弟子们几次捉到刑天海妖门下鬼鬼祟祟的小鱼小虾,皆是來噬山打探消息,两个门派已有嫌隙,此番天饱前去刑天海,海妖应该不会笑脸相迎。
漫漫刑天海,离噬山约有千里之遥,时逢大明朝海州府所辖,刑天海方圆足有数百万顷,海面终年阴云密布,惊涛拍岸,黑水激荡一望无涯,海中据称镇着血火海眼,潜藏浊世烈焰。
此地原本由普世龙王九子中的幺儿“螭吻”所镇守,螭吻性喜吞火,镇守此处倒也安宁了上千年,每逢年节,历代海州府官员均前來供奉敬拜,日子久了,螭吻愈发目中无人、肆意放纵。
直至七百年前,乾坤主宰,,玄天宇帝大寿,各路神仙悉数前往朝拜,唯独螭吻酒醉酣睡未能到场,玄天宇帝大怒,下了乾坤禁制,将其封印于屋脊,化为殿脊兽头。
刑天海妖原本只是区区一条普普通通的鲤鱼精,只因某天在海面游弋白捡了个造化,玄天宇帝座前五大天王之一“武闯天王”路过东海,不慎遗失耗费五百年炼就的“填精丸”,被鲤鱼精有幸吞下,方才炼成海妖的诸多本事。
刑天海妖性子又极善钻营,后又挖到“水财宝树”,靠宝树买通普世龙王最为宠幸的龙姬“碧波水仙”,碧波水仙虽然美貌盖世却是个财迷,见钱眼开,对着老龙王猛吹枕边风,普世龙王只有九个儿子,其余八子各有镇守,也不想刑天海这块地盘落入旁系之手,便应了下來。
刑天海妖如愿以偿拜普世龙王为义父,起了个能登大雅之堂的名字“辰龙”,由普世龙王向玄天宇帝请旨敕封,“辰龙”接替螭吻占了这个所在,各路妖魔鬼怪不知从何得知他的來历,惊叹之余皆唤他为“刑天海妖”,渐渐地,那个所谓“辰龙”的名号再也沒人记得,刑天海妖对这“海妖”二字格外介意,严令手下唤其为“妖皇”,心里才舒坦些。
天饱此刻已昂然立于刑天海边,铮铮傲骨的神兽玉麒麟在侧。
玉麒麟自从克化了那只地角异魔的法宝北斗七星拐,周身的伤口都结成了一道道紫色疤痕,那紫疤不仅灵光剔透,还悠悠发光,拍拍玉麒麟,天饱也不必再懊悔下山前沒让其也喝口灵泉圣水,看玉麒麟龙马精神异常抖擞,他心中着实欢喜。
好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海。
天饱乃是初次见到刑天海,见这海面黑气袅袅,头顶苍穹也是阴云密布,一派煞气蒸腾之像,他催动阴阳四瞳,见海水中竟然色彩斑斓、奇光交织,有如血鲜红、亦有金光璀璨,还有一股股古怪气泡在海水中四散蹿动,气泡中真气十足。
天饱叹道,混沌异魔的本心魔血神圭果然选了块“宝地”潜藏,想着海妖先前也给过他点面子,一上來就打恐怕不太妥当,所以他立于海边,先是唤了几声。
“刑天海妖,小友天饱前來拜会。”
黑沉沉的海面上很快浮起了两只小小的鳖头,两只手持利叉的鳖怪恼怒地喊道:“何人敢胡乱歪曲我妖皇名号。”
“妖皇。”天饱忍俊不禁,真是末法乱世妖孽横行,就这么才几年光景,这海妖也大刺刺地自封为皇了。
他笑道:“恕在下口误,烦请通报一声,噬山天饱求见刑天妖皇。”
鳖怪冷哼一声:“你且在岸边候着。”说罢持着利叉潜入海中。
刑天海那漫漫黑水之下,耸立着一座晶壁辉煌的海底宫殿,经过刑天海妖历年苦心经营,名唤“天海龙宫”,天海龙宫内,此时刑天海妖正在大发脾气,连斩数只虾兵蟹将,挺着矮矮胖胖的鲤鱼肚子,踏着虾肉蟹壳,鲤鱼须颤个不歇,怒吼道:“气煞我也,看我不迟早剥了那火龙的皮。”
花纹贝将军提溜着两把金锤,畏畏缩缩道:“妖皇,那火龙只听混沌异魔一人调遣,异魔法力无边,近日又好似炼成了奇功,照老臣看,还是暂且先忍耐下,小不忍则乱大谋。”
刑天海妖双目滴溜溜回转,心中盘算不休,他当初绞尽脑汁想独霸这刑天海,最大企图就是为了海底那三处海渊,如今无重奇渊和销金深渊皆为他所霸,唯独那魔血海渊,被那条对自个横竖不理睬的火神狂龙牢牢守着,不能近前半步。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刑天海妖每每想到海中尚且还有这块不服之地,便恨得牙根痒痒,更何况那魔血海渊里定然有着宝物,每到雷雨之夜便照亮了半个海域,他早已对其垂涎已久。
“什么火神狂龙,眼里竟敢沒有妖皇大人,简直罪该万死。”刑天海妖身边宝榻上,斜卧着一条双头美女蛇嗲兮兮地娇嗔,那条蛇尾还滑溜溜地缠上了海妖的腰间,滑入刑天海妖那红灿灿的铠甲下面。
想必是蛇尾探到了刑天海妖的要紧部位,他猛地面色一紧,痛骂道:“眼下什么光景,还有空在这胡闹。”
他单手一扯将蛇尾从腰下拽出,“嘶。”美女蛇忍不住痛呼一声,带着条血线连忙遁入水草之中。
刑天海妖怒哼一声,还待再发作,只见宫门进來只鳖怪,跪地报信道:“海边來了个小子,骑着只麒麟,名号是噬山天饱,求见妖皇。”花纹贝将军吹胡子瞪眼道:“天饱,那小子沒死么,从龙虎山打到武当山,混沌异魔这厮怎生独独对他手下留情。”
刑天海妖那鲤鱼嘴边也浮起一层冷笑,想到天饱这小子,运气出奇地好,当年他登上吞噬派掌门之位,刑天海妖只是看在神铲曾送过他一只法宝的份上,派了道贺送了点薄利敷衍一下,派去的手下回來竟把天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才引起了海妖的注意。
再说这十余年來,天饱勇闯幽冥地府、鏖战京城、力战子魔星和天地异魔,扬名天下,还有本事从混沌异魔的魔掌下活着出來,确实非同凡响,他那胸腹上长着的凶面弥勒佛像,一看就是天赋异禀之兆。
刑天海妖虽然常年镇守在海底龙宫,却派出了无数耳目,天地间的大事件都逃不过他狡诈的一双鲤鱼眼,天饱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來说不定与混沌异魔与魔血海渊有关。
他重重回坐到黑珊瑚宝座上,鲤鱼眼中狡诈目光一闪而过,故作威严道:“此人乃是奇门噬神掌门,请他进來。”说罢示意手下将地上那些虾肉蟹壳清理干净。
听到海妖说那小子大小也是个掌门,还用了个“请”字,那两只鳖怪不敢怠慢,速速游出龙宫,赶忙唤上数十只打着红晶灯笼的虾婆,浮出海面。
“天饱掌门,妖皇有请。”其中一只鳖怪满脸堆笑道。
另一只鳖怪则呵斥着虾婆:“快快点起海烛。”
刑天海那乌黑的海水瞬间从中分开,露出一条水路,数十只虾婆立于两侧,弓着身子提着红晶灯笼,灯笼中的海烛刹那间点燃,照得那条水路金光粼粼,灯火摇曳。
天饱笑笑,御着玉麒麟昂首阔步而來,他暗笑,刑天海妖这厮还挺会摆置,水路笔直向下,海水深处晶光璀璨,无数艳丽海鱼在天饱身侧擦身而过,而那千姿百态的珊瑚礁石,长达数丈的千年海参,蕴含着斗大珍珠的海贝,飘摇七色的海底水草,令他目不暇接。
巍峨气派的宫殿转瞬即至,整座宫殿像是由七色晶砖所砌,宫门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天海龙宫”,宫门两旁虾兵蟹将不一而足,更有数只凸肚海马,纷纷持着刀剑,一副训练有序的样子。
“赫赫,天饱掌门,别來无恙乎。”
天饱在宫门处遥遥望去,几只章鱼协力打着一把精锻飘摇的明黄华盖,华盖下,一只矮胖的鲤鱼精身着龙袍,捋着鱼须干笑着。
这便是刑天海妖,区区一条鲤鱼修到今日这地步,确实有些手段。
天饱微笑,抱拳回道:“托妖皇大人的福气,天饱近來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