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贺雪生与家人在一起吃了顿团年饭。这么多年以来,只有今天,她过得最圆满。
爸爸、哥哥、丈夫、孩子,这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情形,现在却齐聚一堂,她感到特别幸福,幸福得就算让她现在死去,她也没有一点遗憾了。
吃过午饭,太阳出来了,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大地,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她和沈存希坐在客厅里,窗外贺峰带着沈晏白在玩花炮,一会儿响起轻微的鞭炮声,她看见贺峰像老顽童一样牵着沈晏白跑,唇边绽开一抹笑意。
“爸爸真的特喜欢孩子,好久没见他这么轻松惬意过了。”贺雪生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抿了一口,与沈存希在这里晒太阳喝下午茶,时光静谧,岁月安好!
沈存希偏头睨着她,笑盈盈道:“所以我们更应该努力,多生几个孩子让他热闹热闹。”
两人小时候都很少感受到家的温情,此刻心里的感受都是一样的,不由得相视一笑,她道:“你现在算不算是逮着机会就植入广告?”
沈存希笑拥着她,目光温柔的落在她小腹上,“什么时候你这里有了我的小蝌蚪,我就不植入广告了。”
贺雪生脸颊微烫,伸手去捂住他的眼睛,羞窘道:“不准乱说,让小白听见,要说你老不正经了。”
沈存希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啄吻了一下,见她迅速缩回手,他笑道:“我很老么?”
不管是男是女,提到年龄,都是心里的一大伤,贺雪生移开视线,望着窗外正跑来跑去的一老一小身上,“嗯,老得都快咬不动了。”
“那你咬一下,看咬不咬得动?”沈存希伸过头去,当真要让她咬一下,贺雪生心跳如擂鼓,她双手推着他靠近的俊脸,俏脸已然红透,“讨厌,就知道调戏人家。”
沈存希退了回去,道:“趁我们现在都有空,我们去度假吧。”
贺雪生偏头望着他,“去哪里?”
“去法国,我和沈晏白生活了六年的地方,想不想去?”沈存希挑眉望着她。
贺雪生连忙点头,“好啊,我要去。”她一直很想去看看他们生活过的地方,那个地方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家,是她从未参与的地方,她很向往。
“嗯,我们明天出发。”说完,沈存希拿手机打给严城,让他申请明天飞往法国巴黎的航线。他们难得有一个假期,出去度度假,放松放松。
沈存希刚挂了电话,贺峰气喘吁吁地走进来,他看起来精神抖擞,红光满面的,他在沙发上坐下,感叹道:“人老了,精力大不如从前了。”
贺雪生起身去给老人倒了杯水过来,放在他面前,她道:“您正值壮年,哪里老了?”
“又说好话哄我。”贺峰嗔了一句,心里却挺受用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问沈存希。”贺雪生毫不客气的将沈存希拉下水。
沈存希笑道:“雪生说得对。”
恰在此时,贺东辰站在二楼缓步台上,喊沈存希过去。沈存希起身离去,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俩,贺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看着对面眉宇间染着轻愁的贺雪生,他道:“雪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贺雪生一怔,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啊。”
“你是个心重的孩子,就算发生了什么事,你也不愿意告诉我们,让我们帮你分担。雪生,你要记住,我们是你的家人,永远会站在你这边。我希望有什么事,你可以躲在我们身后,让我们为你遮风挡雨。”贺峰慈祥地望着她。
今天她一来,他就瞧出了她有心事,可是这孩子习惯了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哪怕能够依靠别人的,也不肯依靠。
贺雪生起身坐到他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他手背的皮肤松驰,慢慢起了褶子,人的老态,有时候就从这些细节末节的地方体现出来,她道:“爸爸,我真的没事,您别担心我。”
贺峰叹息一声,反握紧她的手,这孩子经历了太多的痛苦与折磨,才会磨砺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他早点找到她,是否就能保护她不受到伤害?
“你还记得你上次发烧吗?你喊了一整晚的妈妈。”贺峰早就想找个机会,和她谈谈她亲生母亲的事,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贺雪生猛地抬头望着他,与贺峰相认后,她一直没有问起亲生母亲的事,不代表她不想知道,她只是怕问起,会伤到爸爸。
“雪生,当初我并不知道你妈妈是怀着你离开的。”贺峰怅然道,“你长得很像你妈妈年轻的时候,第一次在贺宅见到你,我就感到很惊奇,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相像的人?”
贺雪生诧异极了,“我和她长得很像吗?”
“嗯,你和我来书房,我拿她的照片给你看。”贺峰起身,往楼下书房走去。他一直保存着淑惠的照片,偶尔拿出来缅怀。
走进书房,贺峰来到保险柜前,输了一串密码,保险柜门打开,他从里面拿出一张保管得极好的照片,照片过了塑胶,除了边缘有些泛黄,画质没有变。
彩色的照片,女人穿着当时极流行的公主裙,头发烫卷,用发夹固定在脑后,五官清秀,静静地站在梨树下,人比花娇。
这是贺雪生第一次见到亲生母亲的照片,她心里的震憾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她接过照片,手指轻颤的抚摸着上面如花般年纪的女子,她对着镜头温婉浅笑着。
一瞬间,有个人影在脑海里重叠,她连忙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是她!
她抬头望着贺峰,“这是她的照片?”
贺峰点了点头,“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个孤儿,饿昏倒在我们家门前,我将她捡回来。那时候她浑身脏兮兮的,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吃饭了。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可不可以给她一碗饭。”
贺雪生看着照片里的女子,难以想象她和爸爸是这样认识的。
她没有打断贺峰的回忆,这些回忆积压在他心里,他一定很想找个人诉说,可是不能给哥哥说,只能跟她说。
两人走到沙发旁坐下,贺雪生听贺峰回忆他们相识的点滴。
淑惠因为一饭之恩,爱上了年轻英俊的贺峰,贺峰也对这个小孤女一见钟情。可豪门门第观念十分严重,贺家两老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贺峰一意孤行。
最后,贺峰与淑惠还是结成了良缘,淑惠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取名东辰。看似甜蜜的一家三口,却是淑惠忍气吞声营造的假象。
贺家老太太十分不满意这个儿媳妇是个臭要饭的,只不过拗不过儿子的坚持,才不得不答应了这门婚事,婚后,她趁贺峰不在,百般刁难淑惠,淑惠一个字都不曾在丈夫面前吐露,默默忍这一切,直到贺家老太太看中了银欢这个儿媳妇。
银欢住进贺家后,贺峰明显感觉到淑惠一日日消沉下去,他怎么问她都不说。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淑惠偷人,他勃然大怒,质问淑惠,没想到淑惠一句话都没有解释,反而承认了。
离婚是顺理成章的事,淑惠如来贺家时一样,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贺峰派人到处寻找,才发现做了他两年多的妻子,他却一点都不了解。
她说的孤儿院,根本没有人认识她,包括她的名字,也是假的,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的消失了。
“那个时候,我遍寻不着,一度心里很绝望,你和你妈妈一样,都是心重的人,有心事也不愿意说,自己强撑着,直到撑不下去,就想到逃避。如果那时候,我不那么忙,我再体贴她一些,也许……”贺峰悔不当初,最后声音都哽咽了。
没有如果,这世上再也不会有如果。
贺雪生眼眶湿润,看着照片上的女子,心里亦是为他们的爱情感到惋惜,“那她现在呢?她现在还活着吗?”
“她还活着。”贺峰深深的吸了口气,“并且你已经见过了。”
贺雪生耳边嗡的一声,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贺峰,声音颤抖,“我见过她吗?”
“嗯,雪生,她为寻你而来,你们已经见过,你现在也许已经猜到了她是谁。”贺峰没有点破,他决定告诉她这些事,是希望她有心事时,如果不能和他这个当父亲的说,可以和妈妈说。
贺雪生努力在脑海里搜寻,最近出现在她身边,并且对她殷勤有加,还和照片上的女子长得相似的,她很快就想到那个人,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怎么会?不是的,不可能是的。”
贺峰看着她不停否定自己,他叹息一声,“雪生,就是她,徐卿。我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是京城徐家的二小姐,她不是什么孤儿。”
贺雪生手一颤,掌心的照片飘落在地上,真的是徐卿!难怪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她很亲切,甚至后来她还经常给她送饭,邀请她去庄园玩。
她一步步接近她,原来不是因为有缘,而是因为她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眼眶越来越湿润,视线模糊时,她看见贺峰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十分珍视的伸手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有些人放在心里,是会珍视一辈子的。
“爸爸,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贺雪生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贺峰慈祥地望着她,“雪生,爸爸亏欠你的,不只是你的童年,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和一份母爱。孩子,今天是大年三十,去看看她吧,她一直在庄园等你。”
贺雪生泪眼婆娑,连呼吸都是一片痛意,七年前,当她从院长口中得知,她的母亲被家人接走,却独独留下了她,那个时候她对母亲两个字就再也没有憧憬过。
如今她忽然知道母亲的存在,并且她与爸爸之间还有这样一段遗憾的过去,百种滋味在心头,半晌,她倔强道:“我不想见她!”
贺峰似乎感到意外,他盯着贺雪生,“为什么?”
“爸爸,我不想见她!”贺雪生站起来,快步走出书房,贺峰叫都叫不住。贺峰站在书房里,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沉沉的叹息一声。
贺雪生快步走出别墅,站在阳光下,她却感觉不到任何温暖,眼眶刺痛得厉害。沈晏白点燃一个火炮,捂着耳朵朝她跑来,远处火炮爆炸,发出刺耳的响声。
他乐得不行,一回头看见贺雪生眼眶红红的,他愣了一下,问道:“花生,你在哭吗?是不是爸爸欺负你了?”
贺雪生心情沉重,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往后花园走去。
以前她刚到贺宅时,喜欢去后花园,那里有一个吊椅,将自己窝在吊椅里,她能在那里待上一天。后来哥哥发现了,换了新的吊椅,还在上面铺了毯子,让她舒服些。
来到吊椅旁,她坐进去,她喜欢这里,是因为这里太像母亲的子宫了,待在这里,她会感到有安全感。她蜷缩在吊椅里,把自己团成一团,像树宝宝一样。
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在哪里,她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激动,想要立即飞奔过去找她。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扑进她怀里,抱着她哭诉她好想她。
也许是这些年的经历,将她变成了一个心肠格外冷硬的女人,让她无法接受一个曾经抛弃过她的人。
……
二楼书房,沈存希跟在贺东辰身后进了书房,贺东辰转身望着他,道:“连默私下在收购沈氏的股权,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沈存希挑了挑眉,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贺东辰瞧他这态度,就知道他是知情的,他道:“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看样子你心里很清楚,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贺东辰都能知道这个消息,沈存希不可能蒙在鼓里,他按兵不动,心里肯定已经有了计划,否则他不会放任连默收购股份,而不做出应对之策。
他本来要出手,又担心扰乱了沈存希的计划。当年连默那样欺辱雪生,这个仇他不报,他枉为雪生的兄长。
沈存希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计划说给贺东辰听,贺东辰眯了眯眼睛,“你这个计划不错,但是赔上沈氏,是不是太不划算了?”
“我是个商人,商人重利,沈氏在桐城有几十年的历史,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已经外强中干,我这次回来,就有意将公司重组,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既然连默着急的送上门来,我不妨借他的手,让沈氏彻底消失。近年来新兴产业中,科技公司利润丰厚,我的目的,是拿到时影科技公司的经营权。”
“时影科技公司背后是美国财阀注资,据我所知,他们进行的都是非法的勾当,你收购时影科技公司,难道不怕被它连累?我怎么算,你这都是赔本的买卖。”贺东辰道。
“目前为止,时影科技公司都还算是合法公司,是不是赔本的买卖,要看拿到它的价值。据我所知,连默倾其所有资金来收购沈氏,一旦资金抽离,我倾巢出击,他想要回手救时影科技公司,已经为时已晚。”沈存希老谋深算道。
“再加上美国财阀对连默委以重任,他高价收购沈氏,必定不会与美国总部汇报,只要他激怒了那边,他在桐城甚至是美国,都无立足之地。”
贺东辰慵懒地斜倚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摩挲着薄唇,他道:“看你自信满满,想必已经计划周全,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沈存希冷冷一笑,“我要把他加诸在依诺身上的痛苦悉数奉还,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贺东辰睨着他,想起在地窖里的所见所闻,他恨得不行,对连默,他是除之而后快,不过他想到一事,“连默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你最近要格外注意雪生,我担心他还有卑鄙的手段对付雪生。”
沈存希一怔,想起贺雪生这两天的反常,他点了点头,“我会注意的。”
“沈存希,如果你再次食言,我不会再轻易把她交给你!”贺东辰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身为兄长,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受苦,这也是他当初想撮合靳向南与雪生的初衷。
雪生和靳向南在一起,至少不会像跟着沈存希这样心累。可是沈存希是她选择的人,他希望她幸福,只能尊重她的意愿。
沈存希亦严肃道:“是。”
两人从书房里出来,楼下客厅已经没人,沈晏白在院子里玩花炮,见沈存希和贺东辰走出来,他规规矩矩地站好,脆生生的喊道:“爸爸,贺叔叔。”
贺东辰看着面前的小不点,心中多了些怜爱,他走过去,道:“还叫什么贺叔叔,以后就叫我舅舅。”
沈晏白看了看贺东辰,又看了看沈存希,沈存希道:“听舅舅的话,你妈呢?怎么没看见她?”
沈晏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愣愣的望着沈存希,“我妈在天上……”
话还没说完,他脑门上就挨了一下,
他委屈地望着沈存希,瘪着嘴道:“我又没说错,干嘛打我?”
沈存希瞪了他一眼,真后悔答应依诺,要慢慢告诉沈晏白真相,他板着脸道:“依诺去哪里了?”
“花生去后花园了。”
沈存希把孩子交给贺东辰,转身往后花园走去,过了木桥,远远地看见前面的吊椅上蜷缩着一个人,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慢走过去,站在吊椅旁,看着她盯着吊椅发呆,他轻声问道:“依诺,在想什么?”
贺雪生回过神来,看见站在吊椅前的沈存希,她立即坐起来,吊椅随着她的动作晃动起来,她盘腿坐在上面,问道:“你和我哥谈完了?”
“嗯。”沈存希扶着吊椅,在她旁边坐下,吊椅往下沉了沉,他伸手揽着她,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容貌,“你有心事?”
贺雪生垂下眸,真是无法形容,为什么沈存希在身边,她心里就会这样的踏实,她偏头靠在他肩上,道:“爸爸告诉我,我妈妈在哪里了。”
沈存希目光一紧,瞧着她的模样,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他低声道:“知道妈妈在哪里,你不开心吗?”
贺雪生手指绞在一起,“我不知道,我的心情很复杂,既怨恨她抛弃了我,又很渴望见到她。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在想,哇,这位夫人看起来好高贵好优雅,甚至对她生出一种亲切感来。可是她不停出现在我面前,却从来没打算认我。”
“或许她不是没有打算认你,而是怕你会拒绝见她,那么她连想见到你都不可能了。”沈存希搂紧了她,她心里还是很忐忑啊,否则怎么会把自己藏到这里来。
贺雪生心里一颤,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真的会是这样吗?”
“依诺,她是生你的人,她怎么可能不想认你?去见见她吧,哪怕什么都不说,看一眼让自己安心,我会陪着你。”沈存希握住她的手,五指将她的手指撑开,不让她继续虐待自己的手指。
“你真的会陪着我吗?”贺雪生不安的问道。
“嗯,我陪着你,一辈子都陪着你。”沈存希沉沉的许下自己的诺言,这一辈子,握住她的手,他就再也不会放开。
贺雪生还是不敢,心里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沈存希,我妈妈还活着,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
沈存希轻笑,没敢告诉她,他早就知道。他说:“你妈妈还活着,就表示这个世上又多了一个人爱你,我为什么要惊讶?”
贺雪生心里暖暖的,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就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她道:“我想去见她,你会陪我一起去吗?”
“好,我陪你去见她。”沈存希握紧她的手,牵着她下了吊椅。
来到前院,沈存希拉开车门,贺雪生坐进副驾驶座,沈晏白从别墅里跑出来,他跑到车边,望着沈存希,“爸爸,你和花生要去哪里?”
沈存希难得很耐性,他弯下腰,双手按在沈晏白的肩膀上,嗓音柔和,“我们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里好好玩,不要调皮不准捣蛋。”
沈晏白眼巴巴地望着副驾驶座上的贺雪生,他小嘴噘得老高,“你们出去约会都不带我,哼!”
沈存希放开他,弯腰坐进车里,发动车子驶出贺宅。
沈晏白站在门口,看着远去的车子,心里有些失落,他转身,落寞地走进别墅。
……
一个小时后,黑色劳斯莱斯距离庄园只有一条街,贺雪生紧张得掌心直冒汗。以前来这里,她都没有这种感觉,可是今天,她格外的紧张。
她转头望着沈存希,“沈存希,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沈存希伸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依诺,别害怕,她是你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她也渴望着见到你,你别担心,好吗?”
贺雪生的心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她下意识想逃,可是沈存希却看穿了她,不让她逃,她眼睁睁看着车子驶入庄园,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车子停在别墅前,别墅门打开,徐卿披着披肩从里面出来,看着停在门口的黑色劳斯莱斯,她神情忽然激动起来,她快步跑过来,连平日里的优雅与高贵都顾不上了。
贺雪生坐在车里,看着那个失了平日仪态的女人,她缓缓握紧了拳头,耳边响起男人低柔的声音,“依诺,下车吧。”
贺雪生看了看他,他眸里满是鼓励,她抿了抿唇,伸出轻颤的小手握住车门把,推开车门下车,她看着那个女人扑过来,将她牢牢地抱在怀里,目光落在远处翻躺在地上的拖鞋,她激动得连拖鞋都跑掉了也顾不得。
徐卿紧紧抱着她,“雪生,你是来看我的吗?”
贺雪生抿着唇没说话,怕一说话就会泄露自己的情绪,徐卿就那样抱着她,许久后,她才记起自己的失态,她轻轻放开她,尴尬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贺雪生盯着她,之前见到她,只觉得这位夫人面善,此刻仔细瞧着,才发现她真的和她长得很像。见她不说话,徐卿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前些天她去佰汇广场找过她,她的秘书说她出差了,她打她的电话却打不通,一直很心慌。最后她给贺东辰打电话,贺东辰听到她的声音,冷言冷语地打发了她。
她知道,这些都是她该受的,当年她抛弃了他们,如今他们都不愿意认她,她自作自受,不敢有怨言。今天是大年三十,她不愿回京城去,就想待在这里。
她期盼着,期盼着东辰或是雪生能来看看她。
贺雪生的目光落在她的赤脚上,她哑声道:“不冷么?”
徐卿低下头,也看到自己的脚踩在地上,她顿时有些尴尬,脚趾蜷缩在一起,她将颊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抚到耳后,“刚才看见你太高兴了,没注意到。”
贺雪生转身,步上台阶,弯腰捡起拖鞋,走回到她身边,将拖鞋放在她脚边,她说:“穿上吧,您不比年轻人,容易着凉。”
徐卿穿上鞋子,笑吟吟地看着她,“进去坐吧,外面太冷。”
贺雪生抬眸看向沈存希,他已经下车,走到贺雪生身边,朝徐卿点了点头,“您好,我们来叨扰您了。”
“这是说得哪里话?你们肯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快进去吧。”徐卿笑起来,眼角有浅浅的鱼尾纹,她这个年纪的女人,能把皮肤保养得这么好,已经很不容易了。
沈存希伸手握着贺雪生的手,牵着她往别墅里走去。
别墅里开了暖气,热气扑面而来,贺雪生脱下大衣,佣人过来接,被徐卿拦住了,她接过衣服,顺手挂起来,又准备去接沈存希的外套,沈存希避过去,自己把衣服挂起来。
三人来到客厅坐下,徐卿显得十分开心,“雪生,想喝点什么,奶茶好吗?四姐煮的奶茶特别好喝,是新鲜的马奶熬制出来,然后加了红茶。”
“好!”贺雪生点了点头,极力忽视徐卿的热情,她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她很想知道,她就坐在她面前,她为什么不认她?
徐卿让四姐去煮奶茶,然后亲自去厨房里张罗了点心出来,满满两大盘,还把她当孩子一样宠,“雪生,尝尝点心,我亲自烤的,看喜不喜欢。”
贺雪生喉咙里堵得厉害,她分明知道她是她的女儿,却还是把她当陌生人一样,在她心里,她到底有没有想过要认她?
她拿起一块点心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她放下点心,突然站起身来,“对不起,夫人,我们先走了。”
说完,她握着沈存希的手,往门口走去。
徐卿慌张地追过去,她握住她的手腕,急切道:“雪生,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贺雪生眼眶发烫,她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到底还要演戏到什么时候?认她就这么难吗?她摇头,“不,您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我不该来。”
说完,她用力甩开徐卿的手,徐卿被甩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她怔怔地望着突然发脾气的贺雪生,眼眶湿润了,“雪生,别走!”
沈存希站在旁边,对这种情况也是无能为力。曾经的依诺有多渴望母爱,他是知道的。那时候她以为董仪璇是她的母亲,哪怕董仪璇做的黑暗料理会害得她食物中毒,她也眼都不眨的吃进去了。
她渴望得到母爱,却又害怕希望落空,此刻的情绪才这样反复无常。
贺雪生恶狠狠地瞪着她,像一个受伤的刺猥,竖起身上尖利的刺,一字一字从齿缝里迸出来,她道:“我们萍水相逢,我有什么理由在大年三十这天来打扰您?”
“你没有打扰我,雪生,不要走,陪陪妈妈,好不好?”徐卿再也忍不住,不想再在她面前装下去,她们已经错过了32年了,她一天都不想再错过。
贺雪生的心狠狠一颤,妈妈两个字撞击着她的灵魂,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松了口气,她终于说出来了,在她说出更多狠话之前,她承认了她的身份。
徐卿自知自己失言,她忽然捂住自己的嘴,不安地望着她,“我……”
“我没有妈妈!”贺雪生移开视线,想起过去发生的种种,她心如刀绞,唇齿间抹开一抹苦涩,一直苦进了心里。
徐卿上前一步,试探地去拉她的手,“雪生,我没有骗你,我是你妈妈,对不起,我现在才告诉你,是因为我怕,怕你再也不让我接近你。”
贺雪生浑身都在抖,她想甩开她的手,却又眷恋着她掌心的温度,这一次,再也不会弄错了吧?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是不是我不来,你永远都不会告诉我?”
徐卿一愣,随即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她应该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对不起,我只是在等合适的机会,我……我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妈妈,我对不起你!”
当年她生她时九死一生,生下她后就难产昏迷了,她再醒来时,已经把在桐城发生的事忘了。再加上家里人有意隐瞒,她一直没想起来她曾嫁过人,生过孩子。
她把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忘得干干净净,她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因为没有哪个母亲,会把自己的孩子忘记。
贺雪生闭上眼睛,不让自己落下泪来,“你是不负责任,既然你不要我,为什么又要把我生下来?”
徐卿拼命摇头,泪水涟涟地望着她,心痛到了极点,“对不起,妈妈从来没想过不要你,妈妈是身不由己,原谅我好不好?”
贺雪生撇开头,心里很不甘心,可如今,她亦是做母亲的人,与沈晏白分开,她亦是身不由己,她应该更能理解她那种无奈的感受,她捂着眼睛,低声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找过我?”
“对不起,雪生,那时候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等我去找你时,孤儿院的院长已经死了,孤儿院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你的下落。如果不是看见你去参加电视台的访问,我还不知道你在桐城,在你父亲身边。”徐卿又痛又悔。
贺雪生想起来,七年前院长临死前,她赶到孤儿院,院长告诉她关于她的身世,那天离开时,她似乎看到有车牌的车去孤儿院。
七年前,她们曾擦肩而过,原来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徐卿见她不说话,像个罪人一样忐忑的等着她宣判,“雪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着你,好不好?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不出现在你面前。”
“您不出现在我面前,您要怎么陪着我?”贺雪生哽咽地问道。
徐卿一愣,有些弄不懂她话里的意思,她迟疑道:“雪生,你的意思是……”
“您已经欠了我32年的母爱,难道您还要继续欠下去?我这里不赊账的,您要加倍加倍地对我好,才能把欠我的都还给我。”贺雪生任性道。
徐卿又惊又喜,她激动地抱着她,喜极而泣,“谢谢你,雪生,谢谢你。”
贺雪生闭上眼睛,心里堵着的那一团气奇异地消失了,原来有母亲疼爱,是这种感觉,很舒服很安心。当有一天,她累了倦了,只要在母亲身边撒撒娇,又能找到继续出发的动力。
她想,她错了,她不应该继续瞒着沈晏白她是他妈妈的事情,她自以为是对他好的方式,却并不一定是他要的。以后他长大了,知道她是他妈妈,陪着他却不认他,他也会像她一样,不肯原谅。
沈存希笑吟吟地看着拥抱在一起的母女,终于松了口气,有爸爸有妈妈的疼爱,她以后会更幸福。
四姐端着奶茶出来,见他们还在玄关站着,她笑着喊道:“二小姐,快叫雪生小姐过来坐。”
徐卿喜极而泣,她放开贺雪生,抬手拭去脸上的泪,道:“雪生,过去坐吧,尝尝四姐煮的奶茶。”
说着,她拉着贺雪生往沙发旁走去,贺雪生回头望着沈存希,见沈存希正鼓励地望着她,她收回目光,跟在徐卿身后往客厅里走去。
几人重新坐下,徐卿目不转睛地望着贺雪生,一转眼32年过去了,她的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她比她想象中更宽容,是她之前把问题想得复杂化了,才白白的浪费了时间。
“四姐,你去把我房里那个红色檀木盒子抱下来。”徐卿吩咐四姐,四姐应了一声,连忙上楼去拿,不一会儿,她抱着一个红色檀木盒子下来。
檀木盒子古色古香,散发着一股沉郁的檀木香气,舒淡好闻。她接过来檀木盒子放在茶几上,打开盖子,她拿出一个蓝色丝绒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
她坐在贺雪生身边,道:“雪生,这是你外祖母留下来的,我一直想要把它传承给你,你试试看,看好不好看?”
贺雪生看着玉镯,上好的质地,出自明代末期的小坑玻璃种,极具收藏价值,一看就价值不菲,她摇了摇头,“我不要,您留着吧。”
徐卿握住她的手,将玉镯套进她手腕,大小刚则合适,她笑道:“真漂亮,刚好衬你的肤色,就像是给你量身打造的,雪生,收下吧,这是妈妈的一点心意。”
玉镯紧贴着肌肤,有点凉,贺雪生还要再拒绝,徐卿直接转移了话题,她从檀木盒子里取出一件婚纱,款式新颖,设计大方,她道:“雪生,这是七年前我去巴黎参加时装周时订制的婚纱,当时我还在想,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亲眼看见你穿上婚纱的样子,去试试,好不好?”
贺雪生看向沈存希,沈存希朝她点了点头,“去试试吧,我也想看。”
贺雪生最后还是接过婚纱,起身上楼去试婚纱,徐卿陪着她一起去,穿上婚纱,她们一起下楼来,沈存希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着徐徐步下楼来的娇美新娘,他微微失神,站起来往楼梯走去。
他站在楼梯下面,看见她一步步走近,他眼中掠过一抹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