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存希缓步走到她身边,微微屈膝蹲在她面前,仰头望着她精致的俏脸,化了妆的她容颜似玉,美艳绝伦。她眼睛很亮,里面半含了泪光,显得更是楚楚动人。
沈存希的心温软得一塌糊涂,他伸出双手落在她的手背,紧紧握住,一时间看得痴了。伴娘们与围观的客人在旁边哧哧的偷笑,郭玉等三个伴郎瞧着这一幕,心中却想,这大概是沈存希这辈子唯一一次向别人屈膝。
韩美昕站在旁边,悄悄拿出手机,拍下他们深情凝视的一幕,却不成想定格成了永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提醒,“咱们新娘太美了,新郎倌都看痴,再看下去,可要误了吉时了。”
沈存希回过神来,他顺势站起来,转身看向韩美昕,韩美昕连忙将披风递过去。沈存希接过去,他抖开披风,披在宋依诺肩上,帮她在胸前系了个蝴蝶结,手法笨拙,蝴蝶结却系得很漂亮。
宋依诺目光盈盈地望着他,外面喜乐奏起,沈存希弯腰将她抱起来,一个完美的公主抱,抱着她向主卧室外走去。
两人刚走出门外,礼炮再度响起,漫天的花瓣雨从头上洒落下来,有人大笑,有人夸赞,热闹不凡。事后兰姨回想起来这时的情形,都忍不住抹眼泪,那时候有多热闹,后来便有多凄凉。
沈存希抱着宋依诺下楼,曳地长裙拖了两米远,后面伴郎伴娘跟着,声势浩大。摄影师在最前面,拍摄着每一个值得纪念的画面。
沈存希将宋依诺抱到别墅门前,将她放下来,为她重新整了整衣冠,然后抬起手腕,偏头看着她,微笑道:“依诺,准备好了吗?”
宋依诺很紧张,心脏砰砰直跳,她抬手挽着他的手臂,她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
别墅的大门在此时打开,外面很多记者,看见大门打开,拼命按快门。沈存希挽着她一步步走出别墅,从别墅到白色婚车那一段路铺了红地毯,闪光灯此起彼伏,他们在一片银光中,走到婚车旁。
身着黑色西装的严城站在车边,见他们过来,连忙拉开车门,看起来他比一对新人还要紧张。
宋依诺先坐进车里,沈存希随后也坐进去,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出别墅,井然有序的向沈宅驶去。
宾客也纷纷上车离开,韩美昕站在紫色拱形门下,望着远去的婚车,眼中珠泪闪烁,她在心里默默道:“依诺,你一定要幸福!”
薄慕年缓缓走到她身边,见她惆怅地望着离去的车队,他低声道:“美昕,上车吧。”
韩美昕抹了抹眼睛,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的软弱,她重重的吸了口气,慢慢平息心里的激动,“我自己开了车来,我们各走各的。”
薄慕年眉心深锁,不悦地盯着她,“别闹,今天参加婚礼的人很多,车也多,你到时候找不到地方停车。”
韩美昕瞪着他,“笑话,放不下我停路边,反正我不坐你的车。”
“那我坐你的车。”薄慕年道,他昨晚没回去,早上管家给他送来礼服,白色衬衣黑色西服,以及剪裁合宜的深色大衣,将他的身形衬得更为修长。
说话间,他长腿一迈,已经走到她的车旁。
韩美昕咬了咬牙,今天是好友大喜的日子,她不想和他闹。她走到车旁,开了锁坐进去。车身沉了沉,薄慕年跟着坐进来。
车厢狭小,他坐进来就显得拥堵,尤其是他身上清冽的古龙水味道更是无处不在,韩美昕蹙了蹙眉头,一声不吭地发动车子,驶出依苑。
一个半小时后,婚车队徐徐驶入沈宅,婚车停下,严城连忙下车,转身打开后座车门,宋依诺从车里出来。寒气扑面而来,她穿着婚纱,虽然披着保暖的披风,却依然挡不住寒冷。
沈存希很快来到她身边,牵着她的手走到红毯上。连日来的积雪厚厚堆积在青石小路两侧,小路中央铺了一层厚厚的红地毯,此刻他们就站在红毯上,伴郎伴娘迅速就位,站在他们身后。
俊男美女,像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吸引着宾客们的目光。
“冷吗?”沈存希偏头看着她,冰天雪地里,美人如玉,像皑皑白雪中一抹腊梅,清新明丽,风姿动人。
宋依诺摇了摇头,“不冷!”
有他在身边,她心里仿佛盛着一团热火,哪里还会冷?
沈存希抬起手臂,示意她挽住,宋依诺轻笑了笑,挽着他的胳膊,在一曲《婚礼进行曲》中,缓缓向沈家大宅走去。
从停车场到大宅子,需要步行五分钟。好在今天天气晴朗无风,倒也不算太冷。
连清雨站在房间里的落地玻璃窗前,盯着楼下缓缓走近的一对新人,楼下的热闹与她无关,她的眼神阴郁到极致。
房间门忽然被敲响,她敛了敛心绪,快步走到门边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男人,男人低声道:“都已经安排好了。”
“我知道了。”连清雨点了点头,重新关上门,她走到落地窗前时,新人已经进了大宅。她眸光轻闪了闪,知道自己应该下楼去祝福这对新人了,她转身,拿起搭在床边上的红色大衣穿上,转身开门下楼。
沈宅早几日就开始筹备婚礼,婚礼在沈宅的大礼堂举行,席开40桌,都是昨天下午将桌椅等物拉过来的,中间架起舞台,舞台两侧扎放着娇艳欲滴的白玫瑰,昨晚从法国空运过来,舞台布置得唯美如幻。
此刻离婚礼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要先去祠堂告之祖先,随即将宋依诺的名字写入宗册里,她才算正式嫁入沈家。
新人移步祠堂,两人在沈氏祖先的牌位前跪下,由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的威叔执礼,向祖先跪拜,然后由沈老爷子亲自将宋依诺的名字写入宗册。
能进入沈家祠堂的是沈家近亲,记者不可进入,所以这一古礼对外人来说,一直成谜。
宋依诺的名字用铅字载入宗册,两人向祖先牌位再跪拜,同时向沈老爷子跪拜敬茶领红包,沈老爷子坐在大师椅上,看着面前的一对新人,他终是拗不过他们的执念,他轻叹一声,从怀里拿出两个准备好的大红包,一人一个,他道:“你们要相亲相爱!”
这句话包含了多少含义与祝福,宋依诺感受到了,她再次向沈老爷子跪拜,以示心里诚挚的感谢。
沈老爷子挥了挥手,沈存希扶起宋依诺,两人缓缓走出祠堂。等他们走远了,沈老爷子才站起来,走到杨素馨的牌位前,他定定地看着牌位,“素馨,你看见了吗?老四结婚了,以后我可以省省心了。”
威叔站在旁边,看着老人寂寥的身影,他眼眶微湿,低头抹泪。
随着婚礼时间逼近,宾客陆陆续续到了,午时12:18分,吉钟敲响,婚礼正式开始。
灯光暗下,音乐响起,全场屏息凝视,宋依诺独自一人从红毯尽头缓缓走来,脚下踩着厚厚的红地毯,舞台两侧的白色玫瑰添了几分浪漫与唯美。
台下宾客都注视着,尤其是贺家那一桌。贺家只有贺峰与贺东辰出席婚礼,贺允儿与沈遇树于昨天下午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这对怨侣的婚姻维持了不到半年,终是以分手告终。
但是贺峰并未因此而拒绝来参加沈存希的婚礼,他总有一种感觉,他今日若错过不来,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此刻看着宋依诺一个人孤伶伶的向红毯另一端走去,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遗憾。是遗憾,却莫名。
贺东辰亦是紧盯着那道孤独的身影,她没有父母,无人能陪伴她走这一段路,将她交给另一个男人去爱护。沈存希曾提过,问她要不要请一位相熟的走辈挽着她走这一段路,她摇头拒绝了。
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如何堆砌,那也是假的,而她能嫁给他已经很幸福,不需要再锦上添花。
聚光灯下,宋依诺走得很慢,红毯的另一端,是她此生的幸福所在,她坚定而执着的向他走去,与他组成一个圆满的家庭,从此再也不孤单。
对面那头的沈存希静静看着自己的新娘,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而纯粹的情绪,想要拥抱一个人,想要给她依靠。
音乐进行到一半,沈存希突然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她走近,场下响起小幅度的惊呼,随即是热烈的掌声,回荡在礼堂上空,久久不曾停歇。
宋依诺脚步停了下来,她愣愣地看着那道长身如玉的身影越走越近,直到将她抱进怀里,她才有那么一瞬间的真实,唇边的笑意如花绽放,她伸手紧紧搂着他的腰。
沈存希不明白,自己强烈的情绪从何而来,他们明明正要结合,却仿佛即将失去般的至痛,那痛深入骨髓,让他莫名心慌,只有将她抱进怀里,他的心才能稍安。
仪式在宋依诺的“我愿意”中结束,随后她换了一身晚礼服随着沈存希一桌一桌地敬酒。
敬酒由主桌开始,敬到贺峰那一桌,贺峰与贺东辰站起来,贺峰怔怔地看着面前已经换了红色蕾丝及膝晚礼服的宋依诺,她的头发盘了起来,五官明艳照人,像,太像了!
宋依诺亲自给他斟满了酒,贺东辰轻轻碰了贺峰一下,贺峰才回过神来,他端起酒杯,看向沈存希,他道:“存希,依诺就交给你了,你要让她幸福。”
沈存希觉得这句话怪怪的,他还是点了点头,“依诺是我的老婆,让她幸福是我的职责,您放心吧。”
“好,好,好。”贺峰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辣辣的酒液滑下喉管,他莫名有些哽咽。宋依诺以为他这么感慨,是因为他之前就看中了沈存希,终没有成为他的女婿,也没有多想。
敬完这一桌,下一桌便是沈存希的好友,沈遇树和连清雨也安排在这一桌,看到他们过来,都站起来。宋依诺接过伴娘递来的饮料,给连清雨和韩美昕斟满。
连清雨笑盈盈地望着宋依诺,“四嫂,你今天真漂亮!你要好好珍惜今天这得来不易的幸福哦。”
“谢谢,清雨,你今天也很漂亮。”宋依诺客气道,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连清雨这话中带话,也许是她多想了。
连清雨但笑不语,韩美昕对连清雨不感冒,但碍着她是沈存希的妹妹,今天又是他们的大喜日子,她才没有多话,几人祝福了这对新人,他们又往下一桌去了。
韩美昕坐下,望着主位上的沈老爷子发呆,沈老爷子很少上新闻杂志,就算上了她也没有关注,此刻瞧着,眼前的老人除了脸上添了皱纹,看起来很熟悉。
薄慕年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着远处的沈老爷子,他倾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在看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好像来过这里,也见过沈老爷子。”韩美昕压低声音道,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却好像来过无数次,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薄慕年盯着她困惑的侧脸,“你是不是在报纸上看到过?”
“没有,从来没有,所以我才觉得奇怪。”韩美昕道。
薄慕年抿着薄唇,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韩美昕不该有这种感觉才是,她来过这里,那意味着什么?
连清雨闻言,失手打翻了面前的红酒杯,杯子摔落在地上,应声而碎,碎片割破了她穿着的打底袜,割伤了她的腿。
她弯腰看着腿上溢出的殷红的血迹,她脸色发白,“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说完,她匆匆起身,快步走出礼堂,因为慌张,还与服务员撞了一下。韩美昕盯着地上的碎片,抬头望着连清雨的背影,她不悦地蹙眉,叫来服务员打扫碎片,以免扎伤宾客。
……
敬完酒下来,宋依诺已经累得够呛,沈存希自始至终都意气风发,哪怕喝了那么多酒,也不见醉意,当真是拼了。
敬完酒,他们回到预留的一桌宴席上,匆匆吃了点东西,就要送客。送客前,宋依诺还要回房换衣服。伴娘本来要跟着她去,她摇头拒绝了,她们跟着她转了一中午,此刻也饿得头晕眼花,她让她们先吃点东西。
沈存希见状,他起身陪宋依诺回房,刚走出礼堂,就被朱卫叫住,说那边某位政府要员要离开,需要过去送送。沈存希回头看着宋依诺,宋依诺道:“你快去吧,我自己回房也可以。”
沈存希不放心,不知道为什么,婚礼顺利完成,喜宴也即将结束,他心里还是不安,想时时刻刻守着她,他道:“要不我去叫韩美昕送你回房?”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又不是找不到路,你快去吧,不用管我。”宋依诺摇头拒绝,美昕和薄慕年看起来好像在闹别扭,他们好不容易能坐在一起说会话,她不想打扰他们。
沈存希定定地看了她好几秒,他才倾身在她额上印了一吻,“好,那你快去快回!”
宋依诺脸颊一红,眼角余光瞄到朱卫在旁边偷笑,她脸颊烫了起来,她点了点头,“嗯,我快去快回。”
沈存希看她转身向楼上走去,他心里忽然一慌,他急走了几步,喊了一声:“依诺?”
宋依诺已经步上了楼梯,她站在台阶上,转身望着沈存希,疑惑道:“怎么了?”
沈存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黏人,他快走几步,来到她身边,却是无言。宋依诺瞥向旁边等得急了的朱卫,她笑道:“你快去吧,朱秘书都等着急了。”
“依诺,我爱你!”沈存希忽然道,舌尖流转出温绵的三个字,情意绵长。
宋依诺一愣,她有很久没有听到他说这三个字了,哪怕是刚才在婚礼上,他也没有动情的说过这三个字。她心里缓缓淌过一股暖流,她笑道:“我也爱你!”
沈存希展颜一笑,似乎终于放了心,他放开她,转身朝朱卫走去。宋依诺站在台阶上,看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缓缓消失在门外,她收回目光,拾阶而上。
宋依诺回房换了身礼服,外面套了一件中国红的大衣,脖子上围了围巾,换了黑色深筒长靴,这样的穿着足够抵御室外的寒冷。
她拿了手包,开门出去下楼,走到二楼的缓步台上,她看见连清雨站在那里,她脚步顿了顿,笔直向她走去,即将与她擦肩而过时,连清雨忽然拽住她的手,道:“四嫂,我们谈谈吧。”
……
沈存希在外面送客,今天宾客云集,亦有政府要员,不可失礼。他与那位政府要员谈了几句,政府要员携着家眷离去。
宾客陆陆续续的离开,沈存希抽不开身来,等他送走一波宾客,抬腕看表,才发现宋依诺离开太久了。换身衣服的时间,这也太久了一点。
沈存希刚要举步向宅子里走去,宅子里传来失控的尖叫声,“啊
,新娘子杀人了,新娘子杀人了!”
徐徐往外走的宾客大惊,纷纷回头看向发出尖叫声的宅子,然后就见一名下人跌跌撞撞从宅子里冲出来,一脸见鬼的表情。
沈存希心中亦惊,他快步往宅子里奔去,起先速度还很慢,慢慢的就越跑越快,跑到台阶上已经是狂奔的状态。
他冲进宅子,首先映入眼睑的是倒在血泊中的连清雨,鲜血从她脑袋上漫延开来,很快就变成一大摊,她的神情因痛苦而扭曲,还未陷入昏迷。
他愣愣地盯着她,一颗心止不住下沉,他抬起头来,看着站在缓步台上的宋依诺,她正一脸茫然地盯着楼下发生的一切,似乎已经吓傻了。
宾客与沈家人迅速涌了进来,将楼下围得水泄不通,大家看着这一幕,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新娘子杀人,还是在婚礼上,为什么?
沈老爷子拄着拐杖跌跌撞撞的闯进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连清雨,他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他丢掉拐杖,冲到连清雨面前蹲下,他不敢碰她,撕心裂肺的大喊:“叫救护车,快点叫救护车,小六,你撑着,我命令你撑住!”
宾客们顿时回过神来,都议论纷纷,“新娘子婚礼上杀人,这可真是骇人听闻,她为什么要杀她的小姑子?”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变态!”
沈存希慢慢有了反应,他沉声吩咐身边的秘书,“朱卫,打电话叫救护车,严城,打电话让家庭医生迅速过来,先给小六止血。”
两位秘书跟随沈存希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此刻还算镇定,但是拿手机的手还是忍不住轻颤,他们迅速拨通电话,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叫家庭医生的叫家庭医生。
沈存希收回目光,他在连清雨面前蹲下,连清雨身上很多伤,应该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他们谁也不敢移动她,连清雨缓缓朝沈存希伸出手,她手上满是鲜血,触目惊心。
沈存希连忙握住她的手,听她低低的叫道:“四、四哥,我、我冷……”
沈存希眼里多了一抹悲恸,他连忙脱下身上的礼服,盖在她身上,雪白的礼服很快被鲜血染红,像是这场婚礼的诅咒,让人感到心惊,他嘶声道:“小六,别怕,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别怕,你不会有事。”
连清雨的俏脸因为疼痛开始抽搐,她艰难的看向站在二楼缓步台上呆滞的宋依诺,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却被层层漫涌上来的痛苦给击得粉碎,显得格外狰狞。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二楼缓步台,有人低声讨论着,都在揣测这场凶杀案是怎么发生的,宋依诺为什么要蓄意杀人。
沈存希也顺着连清雨的目光望着宋依诺,这是他步入宅子后第二次看她,只是匆匆一眼,就被连清雨的痛呼拉回了目光,他急得额上冷汗颗颗滚落,他嘶声大吼:“医生到了没有?”
严城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沈总,医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六小姐,你再撑一下,医生马上就到。”
源源不断的鲜血不停溢出来,连清雨神智逐渐昏沉,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说一句诬蔑宋依诺的话。她望着沈存希的目光逐渐痪散,很快便陷入昏迷。
宋依诺站在二楼缓步台上,看着楼下宾客对她指指点点,在那些人不带善意的目光中,她已然变成一个变态杀人恶魔,他们甚至不知道事实是怎样的,就已经判了她的罪。
她孤立无援的站在那里,只觉得穿堂的风吹得她浑身冰冷,她目光垂下,盯着跪在连清雨面前,再也没有看她一眼的沈存希,她想知道,他是不是也信了,是她将连清雨推下去的?
韩美昕从人群中挣扎过来,首先看到的是躺在地上的连清雨,她并不关心这个女人,随即她抬头,就看到宋依诺孤孤单单地站在缓步台上,楼下全是用语言或用目光声讨她的宾客,她站在那里,就好像站在悬崖边上,她心中一疼,快步冲上去,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那一瞬间,宋依诺的眼泪掉落下来,即使在她与全世界为敌时,她的知心好友还是毅然来到她身边,此生得友如此,她了无遗憾。
她冲她微微一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韩美昕紧紧握住她的手,哽咽道:“你别笑了,笑得让我揪心。”
她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连清雨会倒在血泊中,为什么宋依诺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宾客们指指点点,她只知道她现在需要人陪在她身边,给她力量。
宋依诺眨了眨眼睛,眼泪再度滑落,这个时候,会无条件的站在她身边的,也只剩她了吧。而刚刚还说爱她的男人,此刻却一眼都未再瞧她。
薄慕年站在人群最前面,他抬头望着站在缓步台上的两个女人,他并没有去带回他的女人,让她不要掺和其中。
家庭医生迅速赶到,给连清雨做了简单的包扎,但是她脑后的伤口太大,几乎能看见白森森的颅骨,他除了给她打破伤风针以及止痛针,其他的只能等救护车来,去医院处理。
沈老爷子瞳孔紧缩,他盯着家庭医生,着急的问道:“怎么样?”
“六小姐伤得很重,我给她打了破伤风针和止痛针,剩下的只能等救护车来,让专业的医生处理。”家庭医生凝重道。
“她还能撑多久?”流了这么多血,沈老爷子很担心她撑不撑得到救护车来。
家庭医生不敢说话,以连清雨的伤势,能撑多久不好说。不一会儿,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人群中让开一条道,医生护士急匆匆地跑进来,两人小心翼翼地将连清雨抬上单架,然后抬走。
沈存希起身,刚要跟出去,就被沈老爷子厉声叫住,“老四,你留下,老五,你跟车去医院。”
“老爷子,现在最重要的是小六的伤,其他的事情先暂时搁在一边,等小六脱离危险了再说。”沈存希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声音更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
沈老爷子怒瞪着他,“你若不留下,我马上报警抓她进监狱。”
沈存希咬紧牙关,没再动,沈遇树看了沈存希一眼,他快步跟出去,救护车呼啸着远去。沈老爷子转身对众位宾客致歉,请他们出去。众人还想留下来看看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却被赶来的安保礼貌的请出去了。
别墅大门关上,屋里只剩下沈家人以及薄慕年夫妇。
沈老爷子抬头盯着站在缓步台上一动未动的宋依诺,他冷嗤道:“怎么,还要我亲自上去请你下来不成?”
沈老爷子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冰冷,宋依诺咬了咬唇,她抬步往楼下走去,她问心无愧。韩美昕握紧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
两人步下最后一阶台阶,威叔命人搬来椅子,然后扶着老爷子坐下,老爷子看着地上那摊刺目的鲜血,眉目冷戾,“老四在这里,说吧,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小六为什么会从楼上摔下来?”
宋依诺看着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沈存希,他也正偏头看她,等着她的解释,她的心缓缓沉下去。他没有像美昕一样,毫不迟疑的站在她身边,说明他自己心里也有疑虑。
“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摔下来的。”宋依诺低声道。
沈老爷子冷笑连连,“阿威,把刚才从宅子里冲出去的佣人叫进来,让她与宋小姐对峙!”
宋小姐,而不是四少奶奶,可见沈老爷子心里已经将她判定为犯人。她看着沈存希,她很想知道,那么他呢?他是否会像连清雨所说的,他也不相信她?
威叔很快将人带进来,那名佣人吓得直哆嗦,看着宋依诺的目光更是添了恐惧,她抖着声音道:“回、回老爷子,我、我亲眼看见四、四少奶奶将六小姐、姐推下楼。”
颜姿站在旁边,闻言她落井下石,“我就说嘛,宋依诺嫁进宋家,就是一枚定时炸弹,这光天化日之下,都敢把小六从楼上推下来,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爸,依我看,这完全是故意伤害,报警吧,别跟她浪费唇舌。”
沈老爷子轻飘飘地扫了她一眼,颜姿顿时不敢说话了。沈老爷子收回目光,看向一言不发的沈存希,“老四,现在人证有了,你怎么说?”
沈存希望着宋依诺,眼前浮现出连清雨倒在血泊里的身影,他不信依诺会推清雨下楼,他隐隐感觉到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向他们扑来,他语气艰难,“别墅里有监控,是不是依诺推清雨下楼,查监控就一清二楚了。”
宋依诺踉跄了几步,要不是韩美昕眼疾手快扶着她,她就跌倒在那摊血迹里了,她瞪着沈存希,怒气冲冲的质问:“沈存希,你什么意思?你不相信依诺是无辜的吗?”
“美昕,别说了。”宋依诺摇头,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没有说相信她,而是要先查监控,在他心里,他到底信任她几分?
“阿威,去把监控调来。”沈老爷子冷冷道,威叔领命而去。
宅子里一时陷入莫名的空寂,宋依诺神色悲凉,始终没有解释。没有人相信她,此刻她的解释无疑是辩解。她等,等到监控调过来,就能还她清白。
威叔很快调来监控,他找来一台笔记本电脑,将U盘插在电脑上,点击播放。电脑上播放的画面,从宋依诺出现在二楼缓步台,与连清雨站在楼梯上说话,以及后来她失控将连清雨推下楼。
监控只拍摄画面,没有对话,所以没有人知道她们说了什么,为什么宋依诺会激动地将连清雨推下楼。看完这段视频,沈老爷子勃然大怒,他怒拍扶手站起来,指着宋依诺怒斥道:“宋依诺,亏我真心接纳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说,你为什么要推小六下楼,为什么?”
宋依诺看完监控,越到后面,她越震惊,整个人如坠入冰窖中,她脸色苍白的辩解道:“我没有推她下楼。”
“没有推她下楼,难道监控里的人不是你吗?小六怎么惹你了?你要这样对她?如果不是她,我不会答应你们这桩婚事!是我害了小六,她要是有个好歹,我要你把牢底坐穿。阿威,报警,我要控告宋依诺谋杀!”沈老爷子神情激动,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韩美昕看完监控,心中亦是惊骇,监控里是宋依诺趁连清雨没有防备,伸手将她推下楼的,她不相信。她拦在宋依诺身前,盯着沈老爷子,道:“我相信依诺,她不会这样做,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宋依诺看着挡在她身前的韩美昕,她苦笑了一声,偏头望着站在她旁边一言不发的沈存希,她问道:“沈存希,你也不信我不会推她下楼对不对?”
沈存希静静地看着她,他感觉到依诺被人陷害了,从别墅佣人跑出去大喊大叫说她杀人,再到毫无破绽直指依诺故意推连清雨下楼的监控视频,人证物证齐全,要定依诺故意杀人罪非常容易。
他相信人不是依诺推下去的,那么只有一个原因,有人陷害她。但是此刻他不能露出丝毫端倪,让陷害她的人警觉。因为人证物证皆齐全,就算他此刻护着她也没用,若他要还依诺的清白,只有抓到真正的幕后黑手。
沈存希没说话,可是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一切,宋依诺惨然一笑,这还是之前那个追上她和她说“我爱你”的温暖男人吗?不,他不是,他的不言不语已然将她推入深渊。
威叔站着没动,沈老爷子大怒,拽起一旁的拐杖朝他砸去,厉喝道:“我叫你打电话报警,你耳朵聋了?”
威叔没敢躲开,拐杖砸在他脑门上,疼得他直抽,他拿出手机拨打110报警。
宋依诺的心越来越凉,韩美昕看不过去了,她瞪着沈存希,“沈存希,你说话啊,你老子要把依诺送进监狱,你倒是帮依诺说句话啊。”
薄慕年看着沈存希,他不相信沈存希会眼睁睁看着宋依诺被关押,他一定另有打算。他走过来,将韩美昕拽过去,低声道:“美昕,这是沈家的家事,你别掺和。”
“我管它是谁家的事,依诺是我的朋友,我不相信她会杀人。”韩美昕急得直跺脚,今天明明是喜庆的日子,为什么最后竟闹成这样?
依诺太可怜了,这么多人,除了她没人相信她,连沈存希都不相信她,她心里该有多痛苦?
“韩美昕!”薄慕年声音里多了警告,他了解沈存希,他不说话,肯定发现了什么端倪,但是不能打草惊蛇,美昕再这么闹下去,只会让他的处境变得更难,甚至让宋依诺对沈存希失去信心。
韩美昕心疼宋依诺,又被薄慕年吼,她气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吼回去:“你吼什么吼?你跟他们都是一伙的,你也不相信依诺是清白的,你们都给依诺下套,我恨你们,恨死你们!”
薄慕年想解释,又担心坏了沈存希的事,他只得拽着她往宅子外面走去。
宅子里一时安静下来,威叔已经报了警,大家都看着宋依诺,有同情有怜悯也有幸灾乐祸。婚礼顺利结束,这洞房花烛夜只怕要留到拘留所去过了。
宋依诺安静地看着沈存希,她发现她竟然看不透他,此刻的他太深沉太莫测了,“沈存希,我最后说一遍,我没有推连清雨下楼,所有人都误解我,我无所谓,除了你,你明白吗?”
连清雨太狠了,她用自己来赌,赌沈存希会站在她那边,她赢了。沈存希一直静默地看着她,没有质问她,也没有回答她的质问,她,输得一败涂地。
她怎么能相信,这个在婚礼上许下会爱她终生,并且刚刚还温存的说“我爱你”的男人,此刻竟如此绝情,她只是想要他说一句我相信你,就这么难吗?
警车很快呼啸而至,身着警装的警察鱼贯涌了进来,队长来到沈老爷子面前,看到地上那摊血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威叔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警察看了监控视频,以故意伤人罪逮捕了宋依诺。宋依诺头发还盘着,胸口佩戴着新娘礼花,她是第一个在新婚当天被逮捕入狱的豪门太太吧,她这样自嘲的想着。
当冰冷的手铐铐在她手腕上时,宋依诺的目光从沈存希身上移开,她低头看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熠熠生辉的钻戒,那耀眼的光芒刺得她眼睛生疼。
沈存希盯着她腕间的手铐,那一瞬间,他突然慌了,他不知道他任由她被警察带走的决定是对是错,如果用这样的方式引出幕后指使者,找出真相,还依诺清白,代价会不会太沉重了?
他上前一步,宋依诺已经转身,她将拔下来的戒指放进他掌心,她绝决道:“沈存希,再见!”
沈存希看着掌心里的戒指,他心口大疼,他恍然明白他大错特错,依诺要的不是他还她清白,不是要他抓出幕后指使者,而是一句他相信她,可是他连这句话都吝啬于给她。
他攥紧戒指,拔腿狂奔出去,他奔出别墅,宋依诺已经被警察押上了车,警车缓缓驶离,他追过去,警车已经加速驶离。
他一直在后面追,追到沈宅外面,警车越驶越远,他颓然停了下来,他气喘吁吁地看着远去的警车,依诺,不要怕,等我,等我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