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依诺没有反抗沈存希的安排,因为她知道,就算她不答应,重新去找工作,他一样会将她上班的地方收购,然后将她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除非她放弃家装设计师这个行业,去中国移动上班,那么一时半会儿,他还收购不了。也许在她心底,还是希望他们中间有一个人足够强势,强势的主导这一切,那么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认为,这一切都是被他逼的。
她承认,她太过懦弱,不够勇敢,不够资格站在他身边,一起去面对那些异样的目光,与世俗的指责。
宋依诺把钱整理好,她总觉得她这点雕虫小技在他面前,就像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一样可笑,难得他还一直从头欣赏到尾。
“钱数够了,借据还给我。”宋依诺望着沉黑办公桌后的男人。
沈存希抬起头来,睨了她一眼,大概因为刚才那一吻,他心情没有之前抑郁,他丢了笔起身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下,看着摆了一茶几的现金,他说:“我不差这点钱,拿回去。”
“那可不行,万一过两天某些人又甩一张借据来,还要我付高利息,我可付不起。”宋依诺阴阳怪气道,她算是领教了沈存希的小气,说翻脸就翻脸,不就刷了他的卡,还让她还钱,就没见过。
沈存希眉间掠过一抹笑意,“还真和我记恨上了?”
“借据还我先。”宋依诺亲自在文件上签了字,现在钱还给他了,自然要把借据拿回来。
沈存希失笑,探手入怀,将那份借据拿出来递过去,“想要借据自己过来拿。”
宋依诺迟疑了一下,还是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指刚捏到借据一角,手腕就被他一只大掌握住,稍一用力,她就跌坐在他身侧,宋依诺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上蹦出来,她挣扎了一下,“沈存希,你别这样!”
“我怎样?”沈存希脸上挂着雅痞的笑意,完全无视她的挣扎。
“……”宋依诺拿走借据,打开看了看,确实是她签了字的借据,她抬起手三两下撕成碎片,然后扔进垃圾桶里,她轻松道:“这下我们两清了。”
沈存希阴恻恻地瞅着她,“你觉得我们能两清吗?”
“怎么不能?现在不是已经两清了。”宋依诺装傻,起身要坐到对面去,沈存希不让,大概是不想和她吵架,他闭上眼睛,疲惫道:“给我捏捏肩,好难受。”
宋依诺迟疑了一下,看见他眼底的鸦青之色,她认命的站起来,沈存希忽然睁开眼睛盯着她,“去哪?”
“去给大爷捏肩。”宋依诺没好气道,什么贴身秘书,就是把她当成老妈子一样使唤。沈存希凤眸幽暗深邃,他双手握住她的腰,下一秒,她已经跨坐在他腿上,他重新闭上双眼,语气慵懒,“就这样按。”
“……”宋依诺看着自己暧昧的跨坐在他腿上,她的俏脸瞬间便红透了,直觉这样不对,待会儿有人进来误会了怎么办?她挣扎着要爬起来,腰间的铁臂却丝毫未曾松动,“依诺,难受。”
宋依诺叹了一声,妥协。
她伸手轻轻按着他的肩,这样近的距离,她看见他似乎瘦了一圈,眼窝深陷,颧骨冒了出来,棱角更加分明,这段日子受折磨的何尝只有她一个人?
不太专业的指法,受力也不均匀,明明不太舒服,沈存希却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自从宋依诺提出和他分手以来,他都没有睡一个完整的好觉了。
这会儿她就在身边,女人熟悉的体香有种安眠的味道,让他感到格外安心。
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至于她爱不爱他,那不过是庸人自扰。
男人的呼吸逐渐均匀,宋依诺按得指节酸疼,确定他已经睡着,她轻轻拿开他禁锢在她腰上的手,然后从他腿上爬下来。
她去休息室里拿了薄毯出来盖在他身上,看他睡着了都没有舒展开来的眉峰,她伸手轻轻按在眉峰上,替他抚平,她心里柔软一片,低声道:“安心睡一会儿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
连氏集团会议室里。
工地事故过后,连默第一时间安抚了伤亡人员的家属,死者家属分别得到一百五十万的安葬费与善后费,重伤者的家属得到五十万的抚恤费,平了民愤。
但是媒体记者就这一疏忽咬着不放,连氏集团的房产销售受工地事故的影响,退房潮比当时沈氏甲醛风波的退房潮更甚。
连默焦头烂额的解决外患之际,内忧矛盾更加明显。股东们提出撤换总裁人选,能者居之,以连明的呼声最高。
连默坐在主位,睨着下面不停声讨他的股东们,再看向右侧泰然自若的连明,他冷笑一声,站起来,道:“工地出了这么大的安全隐患,确实是我失职,我难辞其咎,因此这次的抚恤费全由我本人一力承担,不走公司账户。”
台下一片哗然,如此大手笔的抚恤费也是股东们不满的一个原因,连默提出不走公司账户,股东们已经对他另眼相看。
连明眯起那双绿豆眼,似乎低估了连默的能耐。
“这次的工地事故,我已经派人调查了原因,来人,播放幻灯片给股东们好好看看。”连默拍了拍手,助手走进来,将一个银色U盘插进播放端,然后用红外线遥控笔开始播放幻灯片。
幻灯片里的主角就是在座的连明,随着十几张幻灯片播放完毕,股东们都震惊地望着连明,连默冷笑道:“二叔,就算您不满爷爷的安排,也不用损失公司的利益来谋取个人私利。”
连明脸色铁青,他拍案而起,又气又怒道:“连默,你陷害我!”
“二叔想要将我从总裁位置上拉下来,只可惜操之过急,诸位股东们好好看看,你们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枉顾公司利益的人身上,他会把公司带向繁荣还是带向毁灭,你们在心里好好惦量惦量。”连默目光犀利的掠过众位股东,除了二叔这只蛀虫,他才能集中精神对付沈存希。
股东们都失望地看着连明,有的甚至忍不住当场声讨他。一时间,连明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他看着幻灯片里,与各方活动接洽的照片,这些他都做得很隐秘,连默是怎么查到的?
“连副总,你太让我们失望,你怎么这么糊涂,竟做出这种事来?”其中一位股东痛心道,他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走进来两位身着警服的警察。
“请问哪位是连明连副总?”警察出示了证件后,目光掠过众人,落在连明身上。
连明目光阴狠地看向侄儿,冷声质问道:“你竟然敢报警?”
连默面上声色不露,心里却一阵惊涛骇浪,这是公司内部的事,他没有报警,为什么警察会来?而且恰好是股东会议上过来。
连明一出声,警察就锁定到他身上,他走过去,拿出逮捕令,“连先生,我们怀疑你枉顾人命谋取私利,请跟我们走一趟。”
“警察先生,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请跟我们走一趟,有误会我们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另一名警察直接拿出手铐给连明铐上,连明怨怼的看着连默,接着被警察带走。
连默看着警察带走了连明,他转头看着会议室里的其他股东,股东们纷纷摇头,看着连默的目光似有责怪。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连默比他们想象中更狠,居然这样坑害自己的亲叔叔。
这样的人一点也不顾念亲情,即便能力出众,也难以服众。
连默回到办公室,他将文件摔在办公桌上,大手粗鲁的扯了扯领带,他转过身去盯着助手,道:“谁报的警?”
“现在还没有查到,连总,刚才连副总被带走时,公司门口来了很多媒体,这件事只怕瞒不住老爷子。”助手忧心忡忡道。
连总想要在股东大会时解决连副总,调他去一个虚职,将实权让出来。但是现在连副总被警察带走,不仅对公司的形象是重重的打击,还会让股东们对连总失望,甚至是叔侄反目成仇,一举三得。
连默气得不轻,他几乎已经猜到这是何人所为,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确实想得太简单了。沈存希约见二叔,故意让他得到消息,以为他们连手,要将他从总裁位置上赶下来。然后出于自保,他会先下手为强,找出二叔策划这次工地事故的证据,在股东大会上揭穿二叔。
他的每步动作都在沈存希的预料之中,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报警。二叔被警察带走,媒体闻讯赶来,看似最终受益人是他,他却是被沈存希陷害了。
如此一来,股东们和爷爷都会认为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甚至是不仁不义之徒。
沈存希这步棋,实在走得精妙,让他不知不觉就走进了他的圈套。难怪这个男人能够从沈唐启鸿手里夺回沈氏,他之前太小瞧他了。
连默醒悟过来,却为时已晚,他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气得胸口痛,工地事故对他来说,还不是穷途末路,现在才是真正的危机,他若处理不好,不仅会失去股东对他的信任,还会让爷爷对他感到失望。
“爷爷那里我自会去说明,阿勇,去帮我做件事。”连默转身,朝助手勾了勾手指,助手上前一步,连默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助手格外震惊,“连总,这恐怕不好办吧?”
“不管用什么方法,再难都要办到。”连默厉声道,他不会就这样轻易认输,沈存希再强大,总会有软肋。
助手跟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狰狞的一面,他连连点头,“是,连总,我马上去办。”
……
沈存希这一觉睡得很沉,他醒来时,窗外斜阳西下,金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玻璃洒落进来,办公室里很安静,时而传来鼠标滑动点击的声音。
他睁开眼睛,看见跪坐在茶几旁认真工作的女人时,心里莫名感动。
宋依诺正在画设计图,忽然感觉到两束灼热的目光投落在她身上,她手指一顿,抬头望去,就撞进一双幽深的凤眸里,她心跳一顿,紧接着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你醒了?”
“嗯。”沈存希从沙发上坐起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问道:“什么时间了?”
“已经五点半了,刚才严秘书拿了文件进来,说很急,我看你睡得沉,就没有叫醒你,既然你醒了,就先看看。”宋依诺将手边的蓝色文件递给他。
沈存希揉了揉眼睛,接过文件看起来,他看完文件,拿起笔刷刷的签了字,然后将文件合上搁在茶几上。看宋依诺全神贯注的盯着电脑,他微微有些吃味,电脑会比他还好看?她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他起身走过来,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坐下,看见她正在专心的设计图稿,他一手撑着下巴,道:“你现在是我的贴身秘书,不需要再做设计的事。”
宋依诺头也没回道:“你的贴身秘书只有一个职责,你在哪我跟到哪,我现在不是在你身边,那我就没有违背贴身秘书的职责,至于我做什么事,你就不用过问了。”
这丫头伶牙俐齿的功力丝毫没变,他说:“这是给谁设计的图稿?”
“贺允儿的哥哥贺东辰,据说是用来作婚房,你觉得怎么样?”宋依诺放开鼠标,盘腿坐在地毯上,回头目光热切地盯着他,希望他给个意见。
上次的设计稿没能让贺东辰满意,这次她得设计一套让他满意的图稿。
沈存希眼睛微眯,有些不悦道:“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我在博翼集团上班的时候,他的办公室是我设计装修的,感觉他应该很满意,所以才会找到工作室来,让我帮他设计婚房。”宋依诺没有多想。
沈存希眉心微蹙,他没听说过贺东辰有打算结婚的交往对象,“以后不要和贺家人那么亲密。”
“他是我的客户。”宋依诺说。
“我不喜欢他!”沈存希任性道,不喜欢一切接近她的异性。
宋依诺无语,她调侃道:“你不喜欢他就对了,你要是喜欢他那就出大事了。”
“……”沈存希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怒声道:“宋依诺,你这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什么也没说啊,你看你看,又想歪了吧,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腐男。”宋依诺一本正经的鄙视他。
“……”
严城进来拿文件时,就看到办公室里这么其乐融融的一幕,看到沈存希心情好转,他心里只感叹,沈存希的坏脾气只有宋依诺能治愈啊。
“沈总,刚才业之峰的董总打电话来,邀请您和宋小姐共进晚餐,您看……”严城看了宋依诺一眼,迟疑道。
宋依诺是沈总的妹妹,那自然就不是董仪璇的女儿,董仪璇最近都见不到宋依诺,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来试探。
沈存希望着宋依诺,道:“你怎么看?”
宋依诺垂下目光,董仪璇最近一直有和她打电话,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每次都是匆匆挂了电话,她想了想,道:“那就去吧。”
沈存希抬头看着严城,说:“去回复吧,我们一会儿过去。”
“是。”严城拿着文件出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宋依诺怔怔地盯着设计图,董仪璇是个可怜的女人,出国一趟,母亲病逝,女儿淹死,就连曾经最爱的男人,也误以为她给他戴绿帽子,而在心里怨恨着她。她得到了风光无限的前程,却失去了所有,到底值不值?
沈存希伸手按着她的肩,道:“依诺,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你还没有给我提意见,快帮我看看。”宋依诺指着设计图,沈存希的俊脸立即拉了下来,她对别的男人的事这么上心,知不知道他心里很不爽?
“还行,就是这里太花哨,背景墙太俗,地砖用得颜色太深……”沈存希哪里是提意见,凡是她设计的地方,都批得一文不值。
宋依诺郁闷死了,她说:“我就不该让你帮我看,我自己改,哼!”
沈存希看她气鼓鼓的样子,顿时高兴起来,看她穿着套装,他说:“待会儿去吃饭,你就穿成这样吗?”
“这样有什么不好,精明干练。”宋依诺低头看了下身上的穿着,她这一身去哪个场合都可以。
“我送你回去换一身。”沈存希拉着她站起来,宋依诺惊呼:“我的设计稿还没有弄完。”
“明天再弄。”沈存希拉着她向办公室外走去,宋依诺回头看着自己的电脑,急得不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今日事今日毕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存希拽出了办公室。
晚上的聚餐在希塔的旋转餐厅,宋依诺和沈存希到的时候,董仪璇和冯贞贞已经到了,看到他们走进来,董仪璇连忙站起
来迎上去,微笑道:“存希,依诺,你们来了。”
宋依诺上身穿着丁香紫钉珍珠的上衣,下面一条黑色灯笼裙,外面罩了一件白色收腰的风衣,女人味十足。董仪璇倾身与她抱了抱,问她:“依诺,在新工作室上班感觉怎么样?”
宋依诺看着她,心里难免内疚,之前她还责怪她没有认出她,结果搞了半天,她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也难怪她认不出她来。
沈存希扫了宋依诺一眼,他道:“璇姨,依诺现在在我的公司上班。”
“哦,回博翼了吗?”董仪璇本来想收购博翼,却被沈存希捷足先登。此刻提起博翼,大家都有些不自在。
“不是,她给我当秘书。”沈存希看着宋依诺,半真半假道:“实在舍不得她去小工作室辛苦,索性把她放在身边看着,这才放心。”
董仪璇失笑,“存希,有你照顾依诺,我就放心了。”
三人重新落座,冯贞贞向两人打招呼,“依诺姐,姨妈最近一直念叨着你,要不趁你和姐夫结婚前,你搬来和姨妈住一段时间?”
宋依诺抬头望着董仪璇,看她正期待地望着她,她心里很为难,外婆养育她一场,她理当向董仪璇尽孝,可是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向董仪璇坦白。
“妈妈,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董仪璇难掩失望,同时心里又很自责,她握住她的手,道:“没关系,妈妈能理解,只要你愿意经常出来陪我吃顿饭,我就别无所求了。”
宋依诺心里难受极了,如果她是真的囡囡,听到她这样说,她心里该有多高兴多激动啊。
“对不起,妈妈。”
“没事没事,我们娘俩不用这么客气,侍应生,上菜吧。”董仪璇抬手招来侍应生,她们之间有20多年没见,难免生疏,她能够理解,也是她做得不够好,不能让她像别的孩子那样依赖她。
吃饭的时候,宋依诺才知道冯贞贞是董仪璇结拜姐妹的女儿,冯贞贞小时候在董仪璇身边长大,所以两人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
吃完饭,四人离开餐厅,在希塔下面,董仪璇拉着宋依诺的手叮咛道:“依诺,有心事不要藏在心里,来找妈妈倾述一下,妈妈不能为你排忧解难,至少能做一个忠实的倾听者。”
宋依诺喉间哽咽,她忽然抱住她,歉疚道:“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傻孩子,母女之间哪里需要说对不起,好了,别哭了,记得妈妈和你说的话,妈妈一直在这里,只要你一转身就能看见。”董仪璇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放开她,弯腰坐进车里。
宋依诺站在路边,朝她挥了挥手,目送车子离去。直到车子的尾灯消失在茫茫车阵中,她才收回目光,她回头望着沈存希,她说:“沈存希,我是不是很自私?”
沈存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路灯下,她整个人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他没有顾忌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希塔下面,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依诺,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你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他人受伤,不要自我否定。”
“可是我明知道真相,却一直瞒着她,这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有时候真相往往最伤人,也许她已经察觉到什么,却不愿意深思不愿意去面对,只是不想打破现在的平衡。一旦捅破这层窗户纸,她就再也不能逃避现实。”沈存希柔声道。
宋依诺心情格外沉重,外婆当年去孤儿院收养她,然后把她送到宋家,其实也是不想让董仪璇知道真相难过。“她真的察觉到什么了吗?”
“也许吧。”
“很多时候,我宁愿我是她的女儿,那样的话,我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但是造化弄人,偏偏我们就是……”宋依诺从他怀里退出来,一想到血缘关系,她就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靠近。
沈存希看着她又缩回壳里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他黑着脸道:“上车,我送你回去。”
宋依诺默默的坐进副驾驶座上,一路上两人都不怎么交流,直到沈存希将车开进金域蓝湾,宋依诺才后知后觉,他这是要跟着她回公寓的节奏?
宋依诺推开车门下车,看着沈存希也下车,甚至锁了车门,她整个人风中凌乱,“沈存希,很晚了,你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我送你上楼。”沈存希说完,转身径直往单元楼下走去。
宋依诺无语到极点,她慢吞吞地跟上去,回到公寓门前,沈存希站在门边,示意她开门。宋依诺站在门边,她说:“我已经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
“既然都到家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喝杯水?”沈存希压根没有离开的打算。
宋依诺满头黑线,她怒道:“沈存希,你不要得寸进尺啊,你让我去你公司上班我去了,让我当你的贴身秘书我也答应了,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喘气的空间吗?”
“是喘气还是逃跑?”沈存希睨着她,老神在在道。
“……”宋依诺认命的输了密码打开门,沈存希如入自己家一样随便。宋依诺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摇头。她在玄关处换了鞋子,去厨房里倒开水,才发现水壶里没水了,她只得接了水烧。
她走出来时,沈存希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财经新闻,宋依诺听到“连氏集团”四个字,她连忙走过去,沈存希已经换了台。
“沈存希,换回刚才的台。”宋依诺欲伸手去拿遥控板,沈存希却不给她,他笑眯眯道:“你不是喜欢看综艺节目吗,看吧。”
宋依诺抢不回遥控板,她气哼哼的回厨房去了。水很快烧开了,她倒了一杯茶出来,放在沈存希面前,她板着脸道:“喝吧,喝完了就回去。”
沈存希看了玻璃杯一眼,玻璃杯上正在冒烟,他说:“太烫了,我不喝。”
“你到底要怎样?”宋依诺瞪着他。
沈存希盯着她不说话,半晌,宋依诺败下阵来,为了让他赶紧喝完水回去,她端起玻璃杯轻轻吹起来。沈存希百无聊赖的换台,视线却一直盯着她,看她噘着嘴对着水杯吹气,他心情很不爽。
这么急着赶他回去,他偏偏就不让她如意,今天还非得就赖在这里了。
宋依诺将水温吹到适合入口的温度,她将水杯递给他,说:“水凉了,喝吧。”
沈存希接过去,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宋依诺看着他斯文的动作,恨不得掰开他的嘴给他强行灌下去。一杯水,沈存希喝了半个小时都没有喝完。
宋依诺盯着他盯得直打呵欠,她揉了揉泛酸的眼眶,说:“你喝完了就走,我先去睡了。”
沈存希望着她的背影,凤眸里掠过一抹奸计得逞的光芒,想跟他比耐力,她还差得远了。他将水杯搁回茶几上,身心都舒畅起来。
手机忽然响起来,他拿起手机接通,起身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从这里向外看,能看见小区内庭的风景,“调查得怎么样了?”
“沈总,我已经找到当年的摄影师,据他所说,他当年确实给康意乐福利院拍摄过照片。”电话那端传来朱卫激动的声音。
“嗯,继续说。”沈存希不自觉地握紧手机,样本已经寄出去了,还需要时间才能知道DNA鉴定结果。朱卫带来的消息,是他们的救赎,还是将他们推入无底深渊?
“他说那段时间为了给孤儿们拍照,他一直住在福利院,和孤儿们在一起。他说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有两个小女孩先后被人领养,其中一个小女孩被一位老太太领养,另一位则被一户姓连的人家领养。这两个小女孩其中一位,就是被人贩子丢弃在福利院门口的六小姐。”
沈存希蹙紧眉头,他说:“姓连?”
“对,来领养的那人自称是来自桐城连家,他当时给他们拍了照片留作纪念,他留了底,他已经找到当时的照片,并且把照片给了我,沈总,我明天一早就把照片送回去。”
“好,朱卫,你辛苦了。”沈存希挂了电话,心脏砰砰的跳动起来,如果当时的照片留了底,就算他的记忆已经模糊,看到照片时,他也能一眼就认出小六。
他按着心脏位置,在心里祈祷,依诺千万不能是小六,千万不能是。纵使他离经叛道,他也不希望他们这辈子背上罪恶的十字架过一生。
翌日,宋依诺醒来时,沈存希已经不在公寓里,她站在客厅里,看着茶几上的空玻璃杯,她怔怔的发了会儿呆,这才走过去,拿起玻璃杯走进厨房。
水声哗哗,她将玻璃杯洗净,然后放进橱柜里,转身去卫生间梳洗。
洗完澡出来,她换了衣服出门,走出小区,她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小区外,见她出去,驾驶座车门打开,连默站在车门边,神色间透着几分憔悴。
宋依诺惊讶地看着他,快步走过去,“连默,你怎么在这里?”
连默定定地看着她,“依诺,你有时间吗?”
宋依诺抬腕看表,快到上班时间了,她说:“我要赶着去上班,怎么了?你有事吗?”
“我送你过去吧。”连默关上车门,绕到副驾驶座那边拉开车门,等着她上车。宋依诺直接他有事,否则不会一大早等在这里。
她没有拒绝,坐进车里。等连默坐上来后,她说:“你脸色不太好,公司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不太好,我想我不是经营公司这块料。”连默的神情多了几分沮丧,不再像当初当律师时那样充满信心。
“怎么会?你那么有才华,一定能够做得很好的。”宋依诺安慰他。
连默晒然一笑,“大家都在质疑我的能力,只有你对我这么有信心,依诺,我很担心,担心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优秀,担心你会对我失望。”
“连默,你别想太多,不是有句话叫隔行如隔山,就像我是学家装设计的,你让我去画建筑设计图,我一样做不好。一回生二回熟,你那么聪明,一定会让那些质疑你的能力的人刮目相看,所以不要沮丧。”也许是习惯了他自信勃勃的样子,看到他这么沮丧消沉,她一时间很难适应。
“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有信心?”连默感叹道。
宋依诺看着他,道:“因为你是连默啊,我相信你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倒。”
连默失笑摇头,他说:“从连家出来,一整晚,我都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窜,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我找不到方向,最后我把车停在金域蓝湾外面,我的心终于平静下来,我一直在等你出来,然后等你对我说这番话,依诺,谢谢你始终把我当成朋友,谢谢你鼓励我安慰我。”
“我们是朋友,不用说谢,你也帮了我很多,帮我从困境里走出来,我们现在就算是扯平了。”宋依诺俏皮道,连默的感谢太沉重了,她承受不起。
如果他还是律师,他不会像今天这样沮丧,他会是辩论席上那个精明犀利、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光与热的律师连默。
说到底,还是她连累了他。
“我来找你果然是对的,也只有你能让我重新找到方向,依诺,认识你我感到很荣幸。”连默微笑道。
说话间,车子停在沈氏大厦前面,宋依诺看见连默重拾信心,她才放心下车,她站在马路边上,握紧拳头对连默道:“连默,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连默点了点头,说:“进去吧。”
宋依诺朝他挥了挥手,转身时,她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她抬头望着沈氏大楼,心里不由得感到压抑。虽然已经决定认命,但是每次想到要见到他,她都要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能做到平静面对他。
她叹了一声,迈开步伐,认命的向公司里走去。
连默看着那道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他下意识伸出手,却只抓到深秋冰冷的空气。他缓缓握紧拳头,想起昨夜爷爷训斥他的那番话,他后背隐隐作痛。
那一鞭鞭抽在他背上的鞭子,要他铭记沈家给他们带来的耻辱,他怎么能忘?
他抬头望着那栋伫立在两栋楼前,如皇帝一样的高楼大厦,连血缘关系都挡不住他们相爱,沈存希的软肋就是宋依诺,也只有宋依诺才能让他方寸大乱。
沈存希,谢谢你让我知道你的弱点。
连默收回目光,一脚踩向油门,黑色轿车如离弦的箭射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马路尽头。
……
沈存希早上离开金域蓝湾,开车来到公司,走出电梯,朱卫已经等在那里,他快步走过去,道:“照片拿来了?”
“是的,沈总,这次一定不会有错了。”朱卫点头,和沈存希一起走进办公室,他边走边从西装内衬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递给沈存希。
沈存希接过白色信封,却觉得这个信封有千斤重,他攥了攥拳头,示意朱卫坐,他打开信封,抽出两张照片来。
照片已经泛黄,因为保存得当,只有照片边缘有些模糊,他拿起第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位慈祥的老太太,她怀里抱着两个小女孩,她们穿着同样的裙子,扎着同样的小辫子,长着同样的丹凤眼,一眼看过去,两个小女孩长得就像双胞胎一样。
其中一个小女孩脖子上戴着一个同心结琉璃穗子,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另一个小女孩身上什么都没有。但是沈存希一眼就认出来,身上没戴同心结琉璃穗子的小女孩就是他苦苦寻找20多年的小六。
他克制不住的激动起来,他拿起另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已经换了新裙子。他认出来了,这个小女孩是小六,而抱着她的年轻男人,是连家的老大连易峰。
小六竟是被连家人领养了!
沈存希震惊地站起来,他抬头望着站在办公桌旁的朱卫,急道:“朱卫,你确定照片没有问题?”
“我和那位摄影师一起从几千张旧照片里找出来的,绝对不会有误。沈总,收养六小姐的这个男人你认识?他是不是连家的长子连易峰?”朱卫听摄影师说桐城连家时就在想,桐城叫得上名号的连家也只有那么一家,他不认识连易峰,不过他听说几年前连易峰夫妇出车祸死了。
为此连老爷子雷霆大怒,将连清雨驱逐出连家,并且送去了美国,让她永世都不要再回桐城来。
“是她,竟然会是她,她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我真是该死!”沈存希死死地盯着照片,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宋依诺不是小六,他彻底松了口气,但是小六竟然是连清雨,怎么会是连清雨?
就在这时,沈存希的手机响起来,他拿起手机接通,“老大,这么早有事吗?”
“小四,宋依诺当时给美昕的样本被人调了包,美昕送样本去司法鉴定机构前,和连默见过面,我怀疑连默调换了样本,也就是说,连默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