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任太医的支持,陆七七在大营开办医学院,也得到了众医者们的积极响应。
以至于守在东门和西门的医者,纷纷递交转岗的帖子,弄得任太医好一通忙活。
最终还是陆七七提出,分批次学习的教学方案,这才让众医者们平息激进求学的想法。
这第一批次自然是在大营治伤的医者们,也是医者最多的伤兵营。
教学授课的时间,自然是比不上学堂里的学子充足。
多数都是用闲暇之余,或者是每日午时抽出一刻钟,进行授课。
除了与陆七七不对付的高大夫,没有进营帐里学医,其他医者学习的积极性十足。
特别是黄大夫还有赵大夫他们,丝毫没有在意陆七七年纪小的扭捏,在课堂上皆以先生所称。
对此,陆七七很是受用。
陆七七教学不会板书,而是直接拿受伤各有不同的伤兵做临床教学。
一次教学只能有十几个人围观,多了看不到,还会影响教学秩序。
没有参与观摩的医者也不用着急,每人手中都给一张项目表,她会根据这张表格及时调整授课。
这样的一个课表计划,陆七七实行了四日,便发生了变化。
昨日傍晚时分,西门发生了一场战役,受伤人数不少。
西门那边向来医者人手不够,故而大营派去不少医者前去支援。
陆七七和众医者们赶到时,有一名千夫长伤势严重,手掌的部位糜烂不堪。
虽然及时得到了治疗,却也废了一只手。
当夜千夫长便高热不退,好在有陆七七及时针灸,物理降温,即便千夫长昏迷不醒,也被她叫人强硬地将药灌了下去。
陆七七忙碌了一个通宵,直到辰时才得缓一口气。
想起昨夜她亲手截肢的千夫长,径直往一个营帐走去。
“参见乡主。”
守在千夫长营帐的守卫,见到背着药箱的康乐乡主,恭敬道。
陆七七眸光紧盯着密闭的营帐,颔首,“辛苦了。”
说罢,陆七七便迈开脚步,掀开千夫长营帐帐帘,径直走了进去。
营帐里闷热,血腥味在高温的挥发下,最能刺激人的嗅觉。
“参见乡主。”
守卫捧着一盆水,正想出去倒掉,就看到康乐乡主的身影,他先是一惊,差点没把盆里的水给洒了。
“千夫长情况如何?”
守卫回忆着大夫的话,原封不动地叙述出来,“回乡主的话。
天亮的时候,千夫长高热才退了下去。
大夫说高热退下了,若后两日不再高热,这命就算保下了。”
陆七七自然知晓,若是百夫长不再高热这条命势必能捡回来,可即便高热这条命,也未必不能抢回来。
她上前给千夫长诊脉,查看情况后,发现还不算太糟糕,便对守卫道,“千夫长若是高热持续不退,你就去伤兵营寻我,不用在意时间。”
言下之意便是随时随地都能赶来医治,守卫听闻此话,猛然抬起头,有些惊讶于这番话。
他看了眼陆七七,倏然发现自己越矩,又飞快地低下头,闷声道,“是。”
出营帐前,陆七七给了一颗消炎药丸,让守卫喂给千夫长。
通宵一夜医治伤兵,陆七七眼睛都已经熬红了。
在西门她没有自己的营帐,只能去宋宴清的大帐里窝在一角落,小憩片刻。
身体疲惫,可她怎么也睡不着,甚至觉得胸腔憋得难忍。
脑海里全部都是昨夜,她快刀截肢鲜血直流的场景。
千夫长的情况不佳,右手肘下面的地方,全部都焦黑不堪,甚至腕骨以下的手掌都没了。
想要保命,唯一的途径就是自手肘往下的部位,全都放弃。
经此一战,再次让她领略到了,战场如坟场,只要倒地不起,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即便睡不着,陆七七也强逼着自己入睡。
最后不得已将稀释的致幻药抿了一小口,微微润嘴皮的程度,才让自己安稳入睡。
再次睁开眼睛,一束光亮照得她刺眼,使她难受地伸出右手挡光。
“你先下去吧。”
“是!”
听见动静,陆七七缓缓从角落爬起,去宋宴清四目相对。
“你没受伤吧?”
“怎么缩在角落里?”
两人同一时间开口,又整齐划一地等对方的话。宋宴清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此次战役我未参与,得知消息时鞑靼人已经撤离。”
陆七七一边说,一边爬起身,随意地拍了拍灰,
“我太困了,身上又全是血迹,就在帐里小憩了片刻。
你方才说鞑靼人迅速撤离,这及时退兵的手法,他们不是在东门试过一次了吗?这才多少日,又卷土重来一次?”
宋宴清抿直嘴唇不说话。
陆七七看了他片刻,倏然想到,她既没有官身,又是一介女子,仅凭相识一场的关系,谈论军中机密要事有失偏颇。
为此解释道,“我并非想探查军机,只是对于鞑靼人的做法不解,才会发声询问。”
宋宴清倒不认为她想窃取军机,而是反复想她的话。
鞑靼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规划突袭,却从未有恋战的想法。
仿佛一开始就计划好,等他们上阵杀敌之时,便会及时退兵。
他道,“若是你作为主帅,觉着鞑靼人为何会这般做?”
对于他的话,让陆七七在原地征愣片刻,能问出这番话,是否是把她划入了可信任的阵营。
战场不同于旧友叙旧,平日里因为相熟能看顾一二,可一上了战场,瞬息万变间便能要了全军的性命,实在不得马虎半点。
见宋宴清一脸认真地盯着她看,思索片刻,才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狼来了的故事?”
“不曾。”宋宴清薄唇轻吐出两个字。
陆七七自然知道他不可能听过,毕竟这是西方的寓言故事。
她之所以问,是因为想提高可信度。
简单将狼来了的故事告知与宋宴清听后,发现他眉间转瞬即逝的微蹙。
陆七七便直接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在我看来,他们这么做似乎就是想让咱们放松警惕。”
突然偷袭会加重城门关隘巡防布控,看似与鞑靼人做的事情背道而驰。
可若是次数多了,守关的将领将鞑靼人以突袭急撤,看做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不光巡防会松散,就连将士们也会在心中留下,只要坚守到鞑靼人撤离的时间,便能迎刃而解。
时间一场,难免不会放松警惕。
摧毁一个军队不可怕,间接控制一个军队坚守的意志,才是最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