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出手,玄力冲天,十几种攻击汇合到一点,天空仿佛被打爆了一样轰轰作响;那条身影在扭曲的封息大阵中挣扎,抵御着四周传来的撕扯力量,拖着自己的身子前行。
手,头,肩,脚,随着鬼王身躯一点点浮现,周围人们的视线变得热烈,双眼睁到极限。
冥界被阳间生命称为死地,然而在冥界,九大鬼王和那些与之同层次的存在被看成不死,他们太强大,生命太久远,如神灵高悬在所有人头顶,如昊阳垂镇于心海。在冥界为鬼王寻找对手的话,阎君不提,便只有冥都七大长老,阴司掌首等强者可与之相提并论,屈指可数。
影身当然不如本尊,然而对战场上的人而言,依旧如天威一样不可触犯,至于杀死——想想都是犯罪。
因谋划因巧合因命运因为那些林林总总,今天,这里,河间王的影身将有可能被杀死!
生命、不仅仅只有人类,内心总有些畸形欲念,每当有不可思议、但又稍稍有点希望的事情发生,会导致他们暂时放下善恶、仇怨、阵营等等可导致态度的东西,转而只期待结果。比如一群兔子挑战狮虎,人们知道那是找死的行为,但如果是长有角的鹿去做同样的事,便会让人浮想连篇,内心热切地想看到结果。
这是一种很纯粹的想法,于是乎,有那么一小段时光,战场上气氛变得古怪起来,攻击的人拼命催动力量,没在攻击的人也都紧张地注视着,就像凡人观看变戏法的到了最紧要关头一样,准备亲眼见证冥界过去万万年没有过的奇迹。
视线中,河间王微胖的身躯露出大半,望着热切迎接过来的无数道神通、与目光,很快感受到了那种古怪意味,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脸上皮肉跳动几次,河间王体会到就未有过的屈辱感觉,有些新奇,有些恼火,还有些好玩儿。
于是他笑起来,骂了声。
“他妈的!”
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下方人群人人有闻,个个为之愕然。
一只手捞取山河气意来不及收回,有过失态的河间王索性不再收敛,悻悻然微洒中举另外一只下按,五指轻弹。
“好吧,让尔等见识一下”
掌出,指落,掌化掌,指成指,除大了点,竟连威慑的气息都消失不见,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尾指最小赶上原本最近的烘炉,将其磕飞千里。一路之上火光冲天,洪钟大吕之声不绝,入耳发聩,亿万头凶狼、凶灵随之伏地,哀鸣声声,长时难起。
无名指最不方便,好在罗桑枝条粗大,找之不难;河间王挥指如挥剑,指尖名毫万丈瞬发即收,斩断千层枝。
无数枝条落地,罗桑古木像被斩头的蛇一样剧烈翻滚,砸翻、砸死、砸碎、砸灭所遇到的一切。仅这一次滚动,被“误杀”的狼群、鬼卒及凶灵甚至还有个别生修,加起来便比刚才战斗时的总和还多。更让人意外的是,那些被斩断的枝条并未浪费,河间王斩落同时轻轻一勾,枝内磅礴生机如浩瀚汪洋,被其一口吞下。
鬼物如何能直接吞噬生机?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怕阳气反噬?
没有人知道答案,众人只看到那些枝条瞬间枯萎,河间王吞入后气色好转,满意点了点头。
“阳世生机,味道果然不错。”
言罢出中指,真上鬼王神情微敛,流露出几分肃然。
“剑不错,剑灵更好,有资格成为本王”
“斩!”
回应他的是一声贲烈厉啸,剑后书生单手持剑,空着那只手握决成势,拍打剑身、突然如消融般进入其中。
天绝剑上,光明为之大放,战场再无人能够睁眼!
“嗬!”
半声惊呼在一阵如锯齿磨牙般的声响中被割裂,分不清自谁口中发出,下一刻,天绝倒飞,剑后书生闪烁几次,身形在崩、聚之间来回数次,不见了踪影。
“哼!”
似闷哼更像是嚎叫,压抑的声音中空中半截中指跌落,内里流出几滴殷红的血。
鬼王鬼体,流出的鲜血竟如真人一样,有腥气,不用鼻子都能闻出咸味儿。
“放肆”
河间王很重视那几滴血,因为那里包含的精华比刚刚吞掉的生机总和还多出十倍,层次更如天地之差,他忍痛、甚不顾随后而来的各种攻击想把它们捞回来,然在其准备行动的那个瞬间,一条黑影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同样是张口一吸。
“异界修罗!”
河间王一眼看破阿古王身份然而,毕竟迟了。吞下血珠,捞住手指,阿古王像个偷了宝贝的孩子一样扎入虚空,此时河间王再想施法,迎面攻势铺天盖地,齐齐而来。
七白剑芒,靠山拳,天魔刀,狼王爪,尤其还有美帅脱袍让位,将含有阎君祝福的根骨释放。
骤变、有伤,河间王终于迟了那么一刹那,再找阿古王,早已没了影子。
“找死!”
鬼王动怒,天地失色,赤橙色的天空平起阴云,呼啸声骤起。
食指落,拇指压,整片天空沉降三尺,带来整片世界的反击。
判袍消散,美帅中半空跌落大地,晃三晃,连吐三口精魄之气。
七白道剑芒全部崩灭,七百生修伤一半,死一半,魂魄难归故里。
靠山一拳直接粉碎,千里外靠山王的身躯像石头一样射下去,入地三百尺。
魔刀或不逊色于天绝,然而横山不是剑尊,连灵体带刀横飞倒卷,再度砸向狼王。
“嗷呜!”
狼王无奈而且愤怒,但无杀念只好收势回神,以一根狼爪被磕断的代价捉住天魔刀。
以一根手指为代价,鬼王,影身,仅用一只手便将所有攻势化解。
且是在被突袭的情况下 乱后战场如此平静,平静的像死了一样,无数双无力的眼神望着空中,神情绝望。
就是这个时候!
“吼!”
最后赶到,七百里狂灵大地崩飞,内里一声桀骜嘶鸣,竟如活物一样扭动起来,隐隐释放出一股足以惊天动地的气息。
“嗯?”
到底来的仓促,河间王对这里的情形所知不详,当狂灵之气、之威展露眼前,难免受到小小惊吓。
刹那迟疑,河间王看破真伪,表情重新舒展开。
“哦原来不是真的啊!”
惊叫,不,是尖叫声中,河间王脸色大变,豁然转身,奋力想拔出那条唯一还没露出来的腿。
晚了。
群雄大乱时候,洗红浪化身的红云“悄悄”靠近,与那些威猛强大攻势相比,现在的他显得那般虚弱,那般不起眼,以至于河间王根本没有留意到其中意味,仅以余力横扫。
结果被他钻了过去。
因为他是魔,体内有比河间王层次更高的真魔气息。更巧的是,因被十三郎吸灵化魔,现在的洗红浪看去和灵修并无区别,起码表面看是如此。而河间王而言,刚刚那样纷乱的局面,又有阿古王、狂灵吸引视线,再要注意到洗红浪的异状,实在太难了。
灵魔有别,相互克制,层次之差非以大力碾压不可,若在平时,河间王动动手指便能将他碾碎,然而今天这个时候,鬼王影身虽动大力,但在分配上难免不公,洗红浪真正承受到 千不足一。
于是洗红浪钻了过去,但他没有攻向河间王的身体,而是一头扎入封息大阵,随后爆开。
“遵守你的诺言”
不知对谁喊了一句,洗红浪精魄自爆。
刹那寂灭,一团黑光在封息阵法中如碎裂般展开,瞬间涂满所有人的眼眶。
“啊!”
第一声惨嘶,河间王的后腿、连同一片腰身被生生割断,血飞好似盛开的花。有点可惜的是,这些鲜血与其施法断指时流出的精血不同,否则当有降阶之忧。
不降阶不等于无忧,寄托逍遥念想的封息大阵彻底完蛋,身体遭到重创,且无对象可以复仇,河间王的双眼瞬间通红,放声疾呼。
“你敢!”
此声喊不是为了洗红浪,不是为了自己的腿和腰,不是为了阿古王不是为了球球,而是因为那个快死毫无威胁的金乌,正拿着匕首朝自己眼睛里插,一面得意洋洋地对河间王大喊。
“我要死,谁都别拦着我!”
真上境会强到什么程度?
如何才能杀死鬼王影身?
对十三郎而言,这是两个没有答案的谜,但他知道最好不要违背相柳意愿,因此当机会出现、周围攻势展开的时候,毫不犹豫压上最后、也是最有力的那块筹码。
杀自己!
杀自己不等于自杀,不自杀就是为了等人救,等谁?
等河间王。
残影掠过,河间王似暴风一样席卷而来,身后一路血迹斑斑,竟来不及、不肯理会。
“封念,锁息,两相山河绝灭!”
人未到,神已至,一股神念侵入脑海,两股大力四面合围,中间夹有一指真意,山河绝灭。
要让人不死有两种方法,一为救活,二为先“杀死”他;河间王来不及做第一种,于是选择后者。
经他“杀死”的人,他还能救回来。
刹那间,十三郎睁眼一抹黑,身处无穷天地间,周围大好河山万里,一片死寂。
整个世界都死了,人当然不能活。
他的动作停顿下来,匕首刺入眼眸一点,鲜血与瞳汁刚刚流出,凝固在眼睑之上。
他的表情因而凝固,左眼空洞鲜血画出一条红线,依旧大笑的样子显得格外滑稽。
看到这一幕,河间王松了一口气。
“想死,需本王答应才可以。”
疾行的身躯稍稍放缓,河间王开口嘲讽,同时运转修为准备止血、并把身后的血收回来。
就是这个时候!
一股轰鸣,两声低喝,咔咔几声间断爆裂,绝灭世界瞬间崩塌,十三郎脸上笑容再续,眉间再开一眼。
“定!”
喊一声,十三郎实在没有别的攻击手段,奋起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匕首抛出去。
“插死你个老王八!”
这哪里是精修大能干的事,简直像个孩子。
光华与声音同至,河间王“呜”的一声哀吼,活像野狗被狼掐住脖颈。
什么都不想了。
他伸出手,画作圈,抱住怀,张开口,吐出一股五彩般绚烂的光华。
白金黑水青木赤火黄地,五色光彩一枝花,梅花五瓣朵朵开,河间王双手抱定将其推向十三郎,身形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
有眼睛的都能看到,吐出这口气息,河间王一下子苍老数十年,原本微胖的面孔迅速枯萎,如抽干的皮袋挂在头上。比之更让人惊讶的是,付出如此巨大代价,河间王仍觉得不够,一路拼命挥洒神通,撕碎八百里方圆。
天地一片混乱,这个时候别说周围的人,连河间王自己都看不清究竟,其脑海尽被那两股冷哼所充斥,恨不得一下子跳出界外。
混沌世界好偷腥,风沙之中阿古王又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闪身来到原本封息大阵所在的位置,手里还拧着一柄剑,一把刀。
左手天绝,右手天魔,阿古王延着此前河间王前进的轨迹重行,小心翼翼将其洒下鲜血全部收集起来、施法、封存,吞入腹中,保留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吃饱、且不能一下子消化吞掉的精气,非得时间修炼不可。
“啧啧,这么小的界面的鬼王,当真不错河间死了没有,不知十三怎样了”
偷摸前行,阿古王一路走一路念叨着,视线渐开。
河间王没死。
十三郎自然也没死。
如果说这些可以想象,还在意料之中的话,最让阿古王不能相信的是,被河间王当成保命手段的那团五彩梅花径直飞入十三郎眉心的那只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呃?”
远方河间王终于止步,来不及愤怒,顾不上羞耻,黯淡双眼中只余下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他都不懂,别人更不用提,甚至连十三郎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如大梦初醒,十三郎抬手摸摸眼,挠挠头,几番皱眉几度沉吟,方始捕捉到一丝线索,有些恼火,有些悲愤,亦有些感慨。
“他妈的,怎么这么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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