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亮的嗓门不小。屋子里的方明远、光头老三、郭鲁生等人都听得是清清楚楚,光头老三脸色不由得微变,心里暗暗叫苦,郭亮来得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一些,但是这显然不是件好事。郭亮当初企图霸占方家饭馆,平川县的不少人都知道,光头老三做为郭亮的心腹,更是心中有数。
只是当时谁也没有想到,方家怎么会和当时还是代理县长的李东县扯上了关系,结果郭亮不但没有将方家饭馆拿到手,反而让方家将当时的海庄镇常务副镇长给拉下了马,可谓是偷鸡不得反而损了一把米。只不过,当时还有老书记在位,这事并没有深挖,也就没有追究到郭亮的头上。后来,郭亮就收敛了很多,与方家再没有起什么直接矛盾,即便是方家饭馆开入平川县,占去了平川县餐饮市场相当大的份额,郭亮也是老老实实的。这才算是两家相安无事。
只是现在郭亮又出现在了海庄镇的方家饭馆,会不会引起方明远的旧仇?
如今的方家可是不比从前了。买卖一直做到了奉元,又有省里的关系,要是真想报复郭亮……光头老三不愿意再想下去。
只是那位郭鲁生郭大主任,他是这一年多才从外县调过来的某厂里领导的亲信,对于方家的情况倒是知道不少,但是郭大头与方家的过节,他就不清楚了。只知道,郭亮在这平川县里也是号人物,虽然比不上方家,但是比他自己的面子可大。他也听出来了,方明远似乎有意拿着这事不放,所以这一听到郭亮的声音,就如同吊在悬崖上的人看到了救命绳索一样,连忙大声地道:“郭哥,郭哥,我们在这里!”
“别……”光头老三还想制止他,但是一看方明远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轻叹了一口气,什么都不说了。也许这就是命,始终得来。
郭亮听到郭鲁生的声音,大步地走了过来,人还未到声音已到。“郭主任,怎么换了包厢了呢?我……”
站在房门前的他一眼就看到了方明远,余下的半截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别人不认识方明远,他还能不认识方明远了?
下午他倒是听说了,方明远回平川县了。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又和方明远撞上了。
“方少?好久不见。”郭亮强挤了一个笑脸道。
“郭亮,你这一次来海庄镇,是又掂记上了这里的什么?该不是对我家的这个小饭馆还念念不忘吧?”方明远微笑道。只是郭亮和光头老三这心里可是立时就凉了半截。
“方少说笑了,说笑了,那一次是郭大头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方少。方少您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必和我这个小人物过意不去?”郭亮苦涩地道。
郭鲁生在一旁眼睛简直都要瞪出来了,他说什么也不能想到,平川县地下老大,大名鼎鼎的郭大头郭亮,居然会用这样的口吻和方明远说话,这不是上来就示弱吗?
“真要和你过意不去,你觉得你还能安安生生地呆到现在?”方明远冷笑道,“要想拿你,朱伯伯现在可不用看上司的脸色了。再说了,究竟是你和我过意不去,还是我和你过意不去,你最好先搞清楚这个问题,再来和我说三道四。郭大头。可一可二不可再三,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郭亮一呆,诧异地转头看了看光头老三。开始他以为,是方明远看到了光头老三他们,又想起了当年的过节,过来找茬生事的,可是听方明远这意思,似乎这其中还另有蹊跷。光头老三低声地郭亮耳边说了几句,郭亮的这脸色腾地一下子就白了。
他看了看站在那里,额头已经满是汗珠的郭鲁生,心里真想上去狠狠地踹他一脚——你招惹谁不好,怎么去招惹方明远的秘书!秘书,嘿嘿,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这么漂亮的女人,方明远能够带在身边当摆设吗?这调戏自家的女人,是个男人就受不了这份气。更何况方明远如今正是年少气盛,这样的事情,那更是眼里揉不了沙子!如今倒好,将自己也连累了进来。
“方少,今天的事情是我犯了主观臆断的错误,我自罚三杯!”郭亮白着脸道,“不过,方少,这位郭鲁生主任只是我今天想要见的客人,并不算我的人,他犯了事,您也别牵怒我。我今天来海庄镇,没有任何意思。就是想和郭主任谈些事情。”说话间,外面有人递进来一瓶白酒,一个玻璃杯,郭亮倒了满满的一杯酒,一仰头全灌了进去。
他还要再喝,方明远已经说道:“慢,这三杯下去,你也就差不多了,我说什么你还听得清吗?郭亮,我知道你是想来承包秦西压延设备厂车间的吧?奉劝你一句,收了这个心思。平川县里挣钱的买卖很多,别老想着到我这里捞好处!记着,没有下一次了!”
方明远心里很清楚,像郭亮这种人,这种捞偏门的,全国各地都有,只要制度有漏洞,是收拾不完的。就是今天将郭亮彻底地打倒,再踏上一只脚,令他永世也翻不了身,日后也会有李亮、赵亮、王亮、马亮的出现。恐怕到时候还得费一番手脚去教训他。郭亮不管他究竟怎么样,至少明面上,没有什么杀人放火强拆一类的丑恶。就是犯了事,那也是警察局的事情,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花在这样的一个县级混混身上。自己毕竟只是个商人,挡自己路的,碍自己事的,固然要收拾,但是也不能出格,否则就会连累到了自己——政府是绝对不会允许有编外警察的出现。当然了,他要是还不知进退,方明远也不介意杀鸡给猴看一次!
郭亮呆了一呆,迟疑了片刻。长叹了一口气,又是两杯白酒下肚,然后一扯光头老三道:“既然如此,那我今后再也不会将任何生意开到海庄镇来,谢谢方少今天高抬贵手了!”说罢,一行人转头而出,看都没看已经在一旁瘫软在地的郭鲁生。
出门时,郭亮还没有忘记让光头老三将包厢的所有费用结了,这才晃晃悠悠地出了门,朝自己的的桑塔纳车走去。没走出几米,被冷风一吹,这灌下去的三杯白酒的酒意上涌,他就吐了出来。
“三哥,郭哥这是怎么了?”车上的小弟连忙跳了下来,扶住了郭亮,诧异地问道。这上去不过十
分钟的时间,怎么郭亮就醉成了这个模样?
“少问那么多为什么!今天的事,和谁也不能说!”光头老三一边给郭亮拍着后背,一边恶狠狠地道。小弟一缩脖,唯唯诺诺地应道。
光头老三心里明白,今天要不是郭亮这三杯酒下肚,方明远绝不能这样好说话!郭亮选择这玻璃杯,就是向方明远表明赔罪——平时里用来喝啤酒的玻璃杯,满满三杯,差不多一瓶白酒就下去大多半了,又没有什么菜,喝得这么急,郭亮要是下来不吐,那才是酒仙了。
看郭亮吐了个七七八八,光头老三用纸擦了擦他的嘴角,一股浓重的酒气是扑面而来。“走,回县城!”
“莲姐,这是个聪明人!”方明远对林莲一笑道,“当断则断,不给我留把柄。”他又看了看瘫软在房口的郭鲁生,努了努嘴。
林莲厌恶地道:“让他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他。”
郭鲁生闻言。如遇大赦般立即跑了出去,也不敢再在自己的包厢里停留,一溜烟般地冲出门去。
“方少怎么来了?”林莲这才想起来问道。方明远他出现地可是太及时了。
“我有个小学同学在这里过生日,偶尔听到了,来凑个热闹。你们继续吃饭,让厨房里给你们换几个热菜。”方明远一笑道,“早点回去休息。”
刚出了这边包厢的门,就看到那边包厢的门口探着一堆脑袋,看他出来后,又都缩了回去。
此时这边包厢里已经炸了锅了,林莲他们那边的包厢门就没关,方明远过去后,这些人一直在这边关注着那边的动静。林莲不认识郭鲁生,这些学生们,可是有几个父母亲或者说亲戚在炼钢车间工作的,自然认识他。而且炼钢车间在秦西压延设备厂里也是个重要的车间,作为车间主任的郭鲁生,在秦西压延设备厂的中层干部中,自然也是个人物,加上他又有位副厂级的靠山,在厂子里那也是牛B烘烘的主。
而且郭亮郭大头,那在整个平川县里也是有名的人物,一般人别说敢惹他了,就是躲都来不及呢。
这样两个人,在方明远的面前,居然气焰全无,听话得像个孙子,怎么能不令他们这些人感到新奇和惊讶。之前,他们虽然也知道方家在平川县里很有名,也有势力,但是那终究只是耳闻,如今前眼目睹了那一幕,这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了。
待得方明远回来,这包厢里就不复有方才的那股热闹劲了,大家都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去和方明远交流——要知道方才的那两个人,他们的父母见了,也得客客气气地巴结着,可是在方明远的面前,他们又是那样的巴结着方明远。
方明远这心中也有心事,看来这秦西压延设备厂在某些人的眼里已经成了一块香喷喷的肥肉,谁都想来这里咬一口。郭亮大概算是动手较快的一个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毕竟他算是这平川县里的地头蛇,有财也有影响力。不知道这之后还有多少人会接踵而至,瓜分这一块肥肉。
在前世里,秦西压延设备厂最后怎么样,他并不清楚,只是知道到二千年之后,它还仍然存在着,至于是涅盘重生啊,还是苟延残喘,那就不清楚了。
不管怎么说,这里是自己的出生地,也是自己童年生活过的地方,更是父母为之工作了十几年的厂子,还是有着感情的。上一世里,他远在京城,根本就无力顾及这里,但是这一世却不同了,他完全有能力改变秦西压延设备厂的未来。过不了几年,华夏的钢铁产量就是连年增长,一直到成为世界钢产量第一的国家,做为生产大型精密板带轧机成套设备和板带处理成套设备为主要产品的重型机器制造厂,秦西压延设备厂若是能够抓住机会,未来必然是光明的,自己投资进来,肯定是亏不了。而且也有助于日后的产业布局。
但是秦西压延设备厂毕竟是家部属企业,想要得到它的产权,在九零年,那可不是件容易事……
可是拿不到产权,那么现在投资再多,也没有实质上的意义。方明远可没有兴趣为这些厂领导们做嫁衣,搞政绩。让他们再去别的企业祸害他人。
为了这个找领导发话,好像一来麻烦些,二来为这个欠人情,方明远又不愿意。
他这里神游天外,包厢里的其他人自然也就安安生生地吃饭,就连一向活泼的张国萍也不多嘴了,大家只是以眼神和私下里的窃窃私语交流。只是这眼神看向方明远时,又多了几分地异样。张国萍看着一旁的田娜,连连给她使眼神。
于是这一顿饭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吃到了晚九点。大家此时也没有兴趣再去什么后街了,这么大的事,得赶紧回去告诉父母去。
于是众人在方家饭馆前散去,虽然说有人和张国萍、田娜她们同路,但是却都被张国萍劝走了。
三人推着自行车往家属院的方向走,张国萍突然道:“方明远,你今天好威风啊!”
“这有什么威风的?”方明远哑然失笑道。这与前世里那些城管、拆迁队比起来,连个小手指都比不上,至少人家敢公然地喊出来,打死了人不怕!
“可是你今天却搅了娜娜的打算!我本来是打算在生日会上帮娜娜和马晓东说几句好话呢,结果都没机会了!”张国萍嘟着嘴道,“大家都被你给震住了!”
“和马晓东说几句好话?为了什么?”方明远有些诧异。
“马晓东他爸爸是咱厂后勤工作的小头头,娜娜的母亲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每个月又都要花不少钱吃药,咱厂这两年的效益也不好,发不了多少工资,所以家里就很难的,娜娜她家就想能不能把她妈调到咱厂的后勤部门里,虽然钱一样不多,但是可以找个轻松点的活。”张国萍轻声地道。
方明远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难道说前世里田娜在男女关系上不清不楚的源头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