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听完姜武的话, 就问了一句:“你想去吗?”
男人都有建功立业、马上封候的梦想, 区别在于对一些人来说这永远是白日梦,对另一些人来说, 这却是可以努力一把的现实。
姜武看起来就很想去干,但他又有些犹豫。
“……把你们自己留在宫里……”姜武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就要打消念头。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姜姬说,“你随时都可以回宫来, 每天晚上回来吃饭都行。”
姜武一愣, 她说:“宫门口现在还没人守着呢。”
这大概是她见过的最豪放的王宫了,到目前为止, 宫门大敞,任人进出。
而且只看冯瑄、眫儿都可以由宫门直入内宫,也没见被人抓住喊打喊杀。她就猜现在的王宫应该还没有明显的内外宫分界,不像以后的后宫, 进去个带把的都要抓住砍头。
果然历史中别人的小妾都是想睡就睡, 就是这么坦荡!
姜奔和姜武都是陷入了惯性思维的误区,他们以前也不能想进王宫就进, 只怕靠近都会被打, 结果出去后没人带就不敢再进来了。
“行吗?”姜武还是有点胆怯。
姜姬拍胸脯:“就说是公主要见你!”她现在才知道“公主”之名有好多用, 摘星楼的役者每天都能带回一篮水果一半是他们太厉害, 一半是他们很会打着“公主”的名头占便宜。
这都是眫儿告诉她的。他现在已经跟摘星楼里所有的人都交上朋友了, 连摘星楼外那些徘徊不去的女人也都被他给“收服”了。
这种亲和力也是盖的。
姜武仍然有些犹豫, 他也不傻, 之前姜奔跑得那么快,现在又灰溜溜的回来——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在外面当大将军的。
这个将军到底好不好做,一看就知道了。
姜姬听姜武说,大概明白了,她给他一一分析:“姜奔应该是被人害了。”
什么将军就只有一身还算鲜亮的披挂,其它什么也没有的?就算要差遣士兵还要发饷呢,听姜武说姜奔这些日子在外面是睡大街的,他自己都睡大街,肯定没有钱给那些“兵”啊。
没钱谁跟你提着脑袋干啊。
姜奔自己想不到这个,而领他去做将军的人,也没有告诉他,甚至除了给他一身新衣服,把他领到宫外,指给他看哪些是他应该收服的士兵以外,别的什么也没给他。
姜武听到这里,怒火上涌,他握紧拳头,啪啪相击,“必是那怜奴!”
他对姜奔虽然失望,但知道他被怜奴欺负,也气得咬牙切齿。
“……”姜姬平静了一下,暂时忘掉怜奴,继续说:“所以你出去后,先买个房子,要买大一点,越大越好。”
她领姜武到一楼,让姜谷随便开一个箱子,指着里面的布匹说,“把这些扛出去,需要多少拿多少,用它去买房子吧。”
眫儿在陪姜旦玩,听到这句就过来说:“公主想买个园子出宫去玩吗?”
姜武是第一次见眫儿,回头看到他,皱眉打量一番,“是妇人吗?”
眫儿被指为女子也不生气,反做了一揖,“奴奴见过将军,奴奴是公主的侍从。”
姜武小声问姜姬:“哪家来的?”
“蒋家。”她小声说。
姜武点头,把姜姬拉到一边小声说:“这样好,你收了冯家的人,再收下蒋家的人,这样才公平。”
姜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一个月以前他绝说不出这种话!现在竟然连这个也懂了!
她扑到姜武怀里,小声说:“我懂,你在外面也要小心。”这样她也能更放心了。
眫儿说如果想买盖好的房子,那就需要多出钱;如果不买盖好的房子,自己盖的话,只需要选中地方后,把那一片的人都赶走就可以了。
“将军手中有人,想占多大地方都可以。”他说。
姜姬听得心惊,一边也奇怪难道现在房子是随便盖?地是随便占?
“没有人管吗?”难道眫儿是想陷害她?
眫儿不解:“公主想要盖园子,为什么要有人来管?”
“那如果不报我的名字呢?”姜姬说,“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偷偷盖,以后悄悄出去玩。”
这种的也有,眫儿理解,很多贵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那就要有护卫了,不然会被人推倒的。”他说。
原来是这样。
她松了口气,现在这个世界还真是弱肉强食。强权和拳头代表一切。
眫儿给姜武找了一辆车,他就拖着一车布出去了。他看姜姬连珍贵的绫纱都随便往车上搬,心惊胆跳的上去说:“公主,若是绫纱,一匹也就够了。”一匹就足以买下人命,令强人伏首。
姜姬才知道这种半透的绫纱很珍贵,不过以现在的技术,织出半透明的布,就意味着丝线必须更细,织的更密,这么一想,确实价值千金。
……她当时用这个做车壁、车帘是不是不太好?
姜武见此就要搬下来,姜姬按住他说:“这布这么好,你出去后给焦翁,如果有对你很忠诚,你又看好的人,也可以给他们。”她让人放了四匹绫纱上去,“选定要盖房子的地方后,不要驱赶那里的人,可以给他们钱,让他们帮你盖房子。”
眫儿在旁边听着,惊讶的都说不出话。赶走那些人为什么还要给钱?让他们盖房子?他们哪里会盖房子?
“搬搬石板、木头什么的,总会需要人手的。”她道。
眫儿连忙说:“公主既让将军带上了绫纱,那只要对人说愿以一匹绫纱相酬,自然会有人愿意来为公主盖房子,又何需让那些贱人动手?”
贱人。
姜姬惊讶的看向眫儿,而眫儿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对,劝道:“公主三思。”
原来眫儿虽然为奴,可他的思维却是士人的思维。他理所当然的视那些平民为贱。不能指责他,这不是他的错,而是周围的环境自然而然的影响了他的观念。更不能要求一个普通人就有超出这个世界局限的思想境界。
姜姬只觉得自己又上了一课。
挥别姜姬,带着一车布,姜武出了宫门。
宫门前有人卖马卖牛,见到姜武,连忙上前,连连作揖,口称“公子”,“公子,要不要买匹马?”看他自己拖车也不敢小看,那车可是好车呢,“公子,买条牛吧,牛可以拉车。”
姜武还没被人叫过公子,一时不知道是在叫他,直到被这人两三次挡在路前,才反应过来,他刚一站住脚,周围又涌上人来,纷纷道:“公子,奴奴愿为公子拉车!”
“公子!这人的牛都拉肚子了!奴奴可为公子拉车!奴奴跑得比马还快!”
姜武一愣之下,看到竟然有人偷偷在车后去拖箱子,他抓住放在车上的矛往后捅,那人被捅到肩部,竟然叫也不叫一声,扭头就跑,洒下一串血珠子。
见他拿着长矛伤了人,根本没人在意,那个说要为他拉车的人还殷勤的用自己的袖子擦去车板上的血污,挤开其他围着箱子周围的人,抢着说:“公子!奴奴可以拉车!”
姜武更想要一匹马,扬头看那个早就被挤到外面卖马的人。那人本以为牛马昂贵,这人看到人便宜就不会再买他的马了,看到姜武看向他,立刻跳着拖着马进来,把所有人都挤开,舌灿莲花:“公子!这是良州马!难得一见啊!”
姜武见过良州马,他还骑过呢,一看就知道不是,皱眉道:“良州马比它黑,比它漂亮!”
这马是棕色,个头也不算高,他见过那蒋家人骑的良州马都是黑色或深棕、黑棕色,头小、颈长,体态矫健。
这人立刻瑟缩起来,拉着马就想要跑。没想到这人竟然见过良州马!
突然,马被另一个人拉住,那人力大,卖马的人拉不住马,被人一脚踢开,摔在地上。
焦翁道:“这是良州马被人偷了种。”他看向这卖马人身后的马群中有一匹棕红色的母马,屁股浑圆,生得美丽。
他对姜武笑道:“只怕是这人趁着有人放牧良州马时,让他的母马去偷了种,就生了这匹马。”他抬起这马的马蹄看,“长得还不错。”又掰开嘴,“牙口也轻。”
卖马人已经爬了起来,一点不生气焦翁刚才差点把他踢死,看焦翁相马,还在旁边夸道:“公子慧眼!”
焦翁把这匹马拉在手里,又去把那匹母马牵来,道:“两匹。”从怀中掏出半块金币扔在那人脚边。
卖马人扑到地上捡起金币,扑得一脸的灰,顾不上说话就先把金币塞进怀里,还想把母马背上的袋子解下来,焦翁一瞪,他的手连忙缩回来,不舍的指着布袋说:“里面是我给它们做的豆饼。”
那母马去咬卖马人的袖子,依依不舍。
卖马人摸摸它,抱住它的脖子抽噎两声,红着眼眶头也不回的跑了。跑前还不忘把牛也给牵上。
焦翁把两匹马都栓在车上,让马拉车,对姜武笑道:“你兄弟前两日来了,又回宫去了,我想你也快该出来了。”他看向车上的箱子,问:“公主可是有事吩咐你?”
姜武把车停下,打开箱子,从里面抱出一匹绫纱给焦翁,“公主让我给你的。”
焦翁双眼闪闪发亮,抱过绫纱,轻轻的来回抚摸,又怕手粗勾坏了纱,竟然脱下衣服把绫纱包裹起来,背在背上,然后一脸郑重的小声问姜武:“公主要杀谁?给某一个名字,某就将他的人头送上!”
姜武一愣,笑道:“不是,公主就是让我给你。这一路上,得你援手颇多,是谢你的。”
焦翁怔了,默默抚着背上的绫纱,沉默半晌才道:“……公主若有驱策,某若推脱,不再为人。但要某做奴仆,某做不来。”说着就要解下绫纱,姜武赶紧拦住,再三保证姜姬绝没有这个意思,焦翁才安心收下绫纱,转而更高兴了,得知姜武要盖房子,姜姬说越大越好时,他摸着下巴说:“我知道一处地方!”说罢翻身骑上那匹半血良州马,“我来领路!”
姜武跳上车,车便颠颠的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