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市。
元旦过后,气温骤降,有了要下雪的征兆。
这在台市这种沿海城市,非常罕见,许多长久居住在本地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几场雪。
所以这样的冷空气,也让人有些不适,
总想吃顿火锅。
香榭一号,席家别墅里,今天的晚餐就是火锅。虽然只有两个人,保姆刘姨依旧准备了不少菜,总觉得小姐最近胃口变大了。
“羊肉还要涮吗?”
“要!”
刘姨笑着帮忙涮肉,眼里有股慈爱。她在席家快有二十年,看着席恩娜长大,当做半个亲闺女看待。
肉涮好后,用漏勺全盛到席恩娜碗里,
正看着她大快朵颐时,只见她突然张嘴,接着耳边传来“呕”的一声。
“怎么了?”刘姨蹙眉,忙问。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甚至有点怀疑……
“噢,没什么,可能吃太多了。”席恩娜取过餐巾擦了擦嘴。
“小娜啊,姨有句话一直想问你——”刘姨斟酌道。
她之所以只是怀疑,是源于她对席恩娜的了解,这孩子根本没考虑过谈恋爱或结婚。
席恩娜低头望着碗,没去看她,回道:“什么?”
“你之前去外地待了几个月……有没有……嗯,我就是怕你小姑娘不懂,
你最近来例假了吗?”
果然还是被看出来了……席恩娜心想。她虽然时常用咳嗽来掩饰,但那种呕吐感有时候突地一下上来,想掩饰都没有时间。
“没。”
“没来?”刘姨一双眼睛霍地睁大,“那那那,那怕是怀上了呀!”
她一时既震惊,
也欣喜。
想着茜姐如果知道,非得高兴坏,激动得跳起来。
“是、那个李丘泽的?”
席恩娜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那是好事啊!”刘姨长出口气,她生怕不是,如果是李丘泽的,那就太好了。
这不正是茜姐一直期盼的事吗?
现在终于成真了。
“多久了?哎呀小娜你看你,也不跟我说。”刘姨埋怨道,“怎么也不跟你妈说?”
“再过几天。”席恩娜说着,下意识抬头望向窗边,望向窗外的夜色。
因为他说过,最迟腊月二十号之前,会来台市,会来找自己。
她一直在等。
她希望这件事他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这毕竟是他的孩子。
不过,席恩娜心里也有忧虑:
他会来吗?
他有找到江虞婉吗?
两人虽然隔三差五会联系,但席恩娜没问,他也没有提过。
“姨,我妈那边我会说的,你就,
别说了。”
“这……”
“姨~”席恩娜拉起她的手,
撒娇道。
“好吧好吧。”刘姨也是没辙,想着接下来的食谱可得改改。
腊月十八,黄道吉日,易出行。那人没有出现。
腊月十九,下雪了。席家没有客人。
腊月二十,雪更大。不适合出门,庭院的地上从早到晚都是平坦的雪层。
……
“妈,你想要外孙吗?”
翌日,在客厅的沙发上呆坐一上午,透过窗户望着外面快要消融的积雪,席恩娜拨通了老妈的电话。
席茜在电话险些没被气乐,笑骂道:“你说呢?妈想外孙都想疯了,你说你哈,去武汉住这么几個月……”
“答应我一件事,我给伱一个外孙。”不等席茜一句话说完,席恩娜将她打断道。
席茜:“!!!”
什么一件,一百件她都答应。
“你说!”
“我想出国待一阵。”
“啊?怎么突然想到出……”
“男孩。”
席茜:“!!!”
……
首都。
“快点,开快点。”
一辆黑色奔驰s级飞驰在马路上,坐在后排的男人不停催促,开车的帅气青年压力山大。
“老板,已经超速了。”胡一洲脑门见汗,讪笑着透过后视镜说。
作为草茶北方事业部的老总,奔驰s级这种档次的车才能匹配他的身份,但是,这辆车可不是公司的,是他自掏腰包花现大洋买的。
刚入手还没两个月,别一下被人给扣走了。
“没听见我的话,快点!”
尼玛,嗡——
死就死吧。胡一洲缩了缩脖子,猛地踩下油门。
主要他更没忘记,自己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财富,是谁给的。
李丘泽此时心如刀绞,昨天他刚从杭州转道台市,还没来得及处理草茶公司的事务,便接到了一通他打了上百次都没打通的电话。
江海松终于联系他了。
他喜出望外。然而,却被告知了一个噩耗:江虞婉生病了,绝症。
目前在首都的一家医院里。
因为天气原因,很多航班被取消,他连夜坐动车赶过来,一路上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也想起了这辈子的事情。
【江虞婉,我过来找你,现在就过来!】
【不用了。】
【李丘泽,我,已经不爱你了。】
这些过往的对话,一直在脑子里回响,一路上他出了很多洋相,在动车上泪奔好几次。有个小女孩还拿出棒棒糖哄他,问他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是不是被坏人欺负了……
饶是此时,眸子里都一片血红。
奔驰车风驰电掣,好几次险些撞车,所幸有惊无险,胡一洲总算完成使命,抵达目的地。
李丘泽下车立马拨通江海松的电话。
大约一刻钟后,在医院一处很显眼的石雕小广场上,两人碰上面。
“丘泽,我是错怪你了。这之后不是不联系你,是小婉她——”江海松见惯风雨的汉子,此时却泪如雨落,泣不成声,“是她……她逼着我和她妈发誓,不让我们告诉你。”
“她是不是和你吵架了?那都是她故意的,她故意瞒着你,不想让你知道。”
李丘泽整个人懵了,事到如今,江虞婉居然依旧没有告诉父母,他有别的女人的事情。
眼泪滴落在覆冰的青石板上,心脏仿佛被一根锋利的尖矛戳穿那么痛。
“江叔,小婉她、她到底得的什么病?”
“这里——”江海松狠狠拭擦着眼泪,另一只手指向脑袋,“长了个瘤。”
“肿瘤?恶性的?”李丘泽颤抖着声音问。
“良性的。”
李丘泽苍白的脸上陡然腾起一丝红润,犹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大声问:“既然是良性的,割掉不就好了,那为什么说是绝症?!”
“因为——”江海松仿佛要将压制已久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眼泪止都止不住,“医生没把握,大脑太复杂了,我们从四川开始寻医,寻到上海,寻到广州,最后来到这里,连国外都拜托人家教授医生帮忙咨询过,都没什么把握,要……要是失败的话,人,人就没了!”
李丘泽一把托住他,才使得他没有栽倒在地。不过此时他自己的双脚,同样是软的。
“那、如果就这样呢?”
“还,还能活。但是——”江海松满脸泪水,咬着牙,恨不得这瘤子生在自己脑子里才好,“但是压迫了神经,小婉她眼见的越来越健忘,她现在……甚至连我和她妈都不认识,要不是我们一直陪着她,估计,估计都会怕我们……
“老天呐!我到底造了什么孽,要这样惩罚我女儿?就算要惩罚,你惩罚我啊!”
事情的原委,李丘泽终于弄清楚,江虞婉现在谁都不认识,过去的事情完全不记得。
这也是江海松和王晴敢于联系他的原因。
两个大老爷们在这偌大的医院一角,互相搀扶着,悲恸哀婉,好容易收拾好情绪后,江海松带着李丘泽,来到病房。
门前,李丘泽突然顿住脚,整了整衣服,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不用这样。”江海松同样停下脚步,用一种哀恸的语调轻声说,“她谁都不记得了。还是我刚才告诉你的,进去后你先不要靠太近,别让她感到害怕,先花些时间建立信任关系。”
李丘泽惨然一笑,点点头。
单人病房里,明显憔悴了一圈的王晴,正坐在床沿边陪女儿玩,是真的玩,玩一套只有小孩子才会产生兴趣的组合玩具城堡。
“不是这样的,应该这样搭。”
虽然穿着病号服,但江虞婉并没有任何内外创伤,盘腿坐在病床上,看起来似乎与正常人无异。撅着粉嫩的小嘴,从王晴手中“抢”过一块部件,然后按自己的想法搭建。
确实是对的。
王晴讪讪一笑:“嗯,小婉是对的,是妈笨。”
她说到“妈”字时,没有化妆的脸上,明显有股心痛。
而床上依然美丽,依然精致的女孩,却没有半分情绪波动。
房门被推开。
母女二人听到动静,同时抬头望来。
“丘泽。”王晴从床沿边站起,挤出一抹带着歉意的笑容。
李丘泽此时却没时间理会她。怔怔望着盘腿坐在床上的那个令他魂牵梦绕了两年的女孩。
对方同样在打量着他。俏丽的小脸上有几分害怕,也有几分疑惑。
“小婉,跟你介绍一下……”江海松早已收拾好情绪,或者说对于这种情绪间的切换早已熟稔,笑着解释起为什么会带一个陌生人出现的原因。
然而不等他的一句话说完,病床上的女孩,有些幼稚的眸子里,陡然乍现出一抹奇异的色彩,接着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李丘泽!”
她指着房门口大喊道:“李丘泽,你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我!”
小脸皱了皱,有些生气。
“这……”江海松和王晴面面相觑。
李丘泽收拾很好的情绪,瞬间崩溃,泪水决堤般地涌出眼眶。
“我,来了,来了!”
说着,他快步走到床边。床上的女孩异常开心,直接伸开双手索要抱抱。
他当然没有二话,紧紧将她搂进怀里。
女孩下巴枕在他的肩头,雪白的双手缠绕着他的脖子,漂亮的小脸贴在他脸上,露出无比幸福的神情,嘴里发出咯咯笑声。
“医生,医生……”江海松呆愣少许后,立马冲出病房,去找主治医生。
不是说谁都不认识了吗?
为什么小婉还认识他!
是不是病情还有转机的可能?
王晴则比较现实,经历了这么多,没有丈夫这种神奇的幻想,掩面站在窗台旁,任由泪水划过脸颊,望着那相拥在一起的两人,望着女儿那高兴幸福的神情,脑子里蓦然冒出一句话:
就算遗忘全世界。
我依然记得你。
(全书完)
——
ps:犹豫很久,还是决定在这里结束。当然这个故事本可以写得很长,不过……卖惨的话就不说了。
接下来会有一些番外,没有交代清楚,或者没有写完的情节,都会有个结尾。
我会一边准备新书,一边写,就不保证什么时候更新了。
感谢各位坚持追到这里的读者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