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去你家你很不开心啊。”
上楼的时候,李丘泽碰到小胖妞一肘子,似笑非笑道。
“我没事啊,我怕你不开心。”
“噢?怎么说?”
“我家很穷很破的。”
李丘泽感觉好笑,她以为自己在乎这个,这都不难想象好吗, 拍拍她的肩膀道:“你呀,比你弟可见外多了,放心吧,你家再穷再破也在城里,还是大城市,我呢是正儿八经农村出来的,大山旮旯,哪有资格看不起你家。”
“嘿,聊什么呢聊什么呢。”这时后方的夏新杰追上来。
刚想对李丘泽说句什么的夏语桐, 扭头望去,瞪了一眼:“没什么!”
夏新杰撇撇嘴,心说好心当作驴肝肺,他刚才已经打了通电话回去,告知了这件事,老爸今天刚好没活儿,现在是真去买菜了。
“小桐你去收拾东西吧,我跟小杰出去一趟。”来到客房门口,或者说将小胖妞送到门口后,李丘泽搭着夏新杰的肩头说。
被“伟大的丘泽哥”这样搭着肩膀,夏新杰明显有些兴奋。
“干嘛去?”
“总不好空手过去吧,家里不是还有老人嘛。”李丘泽笑容和煦,夏语桐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他抢先道, “好啦, 这叫人情世故, 你个小破孩又不懂。”
我个小破孩……你好大哦,比我大两个月。夏语桐白眼一翻, 小琼鼻皱皱道:“别买太多,也别买太贵的东西。”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小胖妞不得不承认,李丘泽如果不打歪心思,办正事的话,确实非常成熟稳重,远胜包括自己在内的同龄人。
李丘泽道了声“知道了”,便与夏新杰一起原路返回,上了电梯。
“夏新杰!”
电梯关门的那一刻,小胖妞射过去两束警告的目光。
夏新杰秒懂,但权当没看见。他自然不会央求着丘泽哥要买什么东西,但是,如果丘泽哥硬要买给他呢?不收,是不是太过见外?
嗯,是的,搞得太见外就没意思了。
李丘泽租来的红色法拉利还没还回去,所以当夏新杰座上去那一刻,少年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尤其是那澎湃的音浪在耳畔席卷开来的时候, 这简直就是每个男人的终极梦想之一。
他一双手摸摸这里,摸摸那里,啧啧不止。
等回到学校这个牛皮能吹半年,哥们儿也是坐过法拉利的人!
“小杰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数学。”
“哟,可以嘛,你姐算是学语文的,你学数学,文理搭配啊。”
“嘿嘿,差不多。”
“在学校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我能说有吗。夏新杰眼珠子一转,笑着摇头:“都还行,说起来还得谢谢丘泽哥你。”
他这么一说,李丘泽就明白,那十万块钱的事情,他是知情的。蓦地一想,倒也确实不可能瞒过他。
“学数学枯燥吗?”
“这个、怎么说呢,看人吧,如果钻进去,喜欢上就不枯燥,真的解决掉一个数学难题,你会有种成就感。如果强逼着自己学,那确实有点枯燥……”
两人一路聊着,来到附近一座商业广场,昨天在外面逛过一圈,进入广场,一楼是卖电子数码产品的,李丘泽见夏新杰左顾右盼,望着那些各式电脑眼里充满艳羡,就知道这孩子大概还没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
不由脚步顿下,夏新杰跟着停下来,投过来不明所以的目光。
“进去选一部本本吧。”
“那、那怎么好意思。”
“行啦,男子汉大丈夫扭捏什么。”李丘泽说着,一马当先自己先走进旁边一家商铺,挺大杂烩的感觉,什么牌子电脑都卖,有笔记本,也有台式机。
夏新杰望着他的背影,抢脚跟上,心头狂喜。我特么怎么就这么喜欢丘泽哥的性格呢,霸气!
一句“男子汉大丈夫扭捏什么”,触及到作为男人的尊严问题,根本让他无从拒绝。
销售员热情推荐,不过夏新杰想了想,还是没挑最贵的苹果和三星,最终选中一台相对平价、性价比比较高的戴尔。
电脑箱就没要了,商家送了只黑色电脑包,斜跨在身上,心里美孜孜。回学校后再也不用羡慕宿舍的另五头牲口了。
“爷爷有什么喜好啊?”
“他的话,爱下个象棋,爱喝茶。”
李丘泽哦了一声,心想那可有话题聊。
“你爸妈呢?”
“我爸一个粗人,没什么特殊爱好,就好个两口。”
那也在哥们儿的能力范畴之内。李丘泽心想。
“我妈的话,好像还真没什么爱好,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也不打扮,不看电视……”夏新杰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少年的情绪一时有些失落。
身为人子将近二十年,他居然不知道母亲喜好什么,而且她似乎真的没有。如果楞要说一个,那就是劳动。在自己的记忆之中,母亲好像永远都是在低头做事的状态,她将自己的所有一切都献给了这个家,放弃了自我的享受,甚至放弃了身为女人应有的一些权力,她有且仅有的“化妆品”,只是一瓶这个季节防止皮肤干裂的护手霜。
李丘泽留意到他情绪的转变,没再追问,看起来像是任何爱好都没有的女人,与自己的母亲何其相似。
然而人是具备七情六欲的血肉之躯,又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喜好呢?
我们看不到,只是因为她们隐藏得很好。
因为她们深刻明白,自己的喜好对于家庭是负担,而家里还有崽儿需要养,钱要用到刀刃上,她们,不重要。
这就是典型的中国式母爱。
商场二楼金碧辉煌,卖珠宝的。李丘泽径直走向最大的一家商铺,夏新杰像条跟屁虫样缀在后面,满脸诧异,心说你不会要给我妈买珠宝吧?
是的,李丘泽就是这么想的。
无他,因为去年他给老妈买了条有些时髦的彩金项链,本还忐忑着老妈会不会喜欢,但后来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任何女人都知道打扮自己。那条项链老妈每天都戴着,而且水滴形的吊坠总是露在衣服外面,每当有人问起,总是嗔骂一句:嗨,臭小子给买的,这么时髦的样式,我戴着也不伦不类啊。
但她每每这样说的时候,原本一个勤俭质朴的农村妇女,有些蜡黄、皱纹成堆的沧桑面孔上,总是缀满幸福和骄傲的神情,偶尔还会不自觉地挺挺胸口。
“丘泽哥,项链不合适,我妈肯定不会戴的,戴不出去!”
本来夏新杰这么一说,李丘泽的第一想法是:你知道个屁。不过转瞬想起,之前听夏语桐讲过,夏妈好像是环卫工人,毕竟与自己的老妈不同。
思忖少许问:“你妈长头发?”
“嗯。”
“有耳洞吗?”
“有……吧。”夏新杰不太确定道。
于是,李丘泽抬头望向热情的服务员小姐姐:“看看耳环吧,要黄金的,小巧点的,款式保守点的。”
一个多小时后,两人拎着大包下包来到停车场,夏新杰突然有种双脚灌铅的感觉。
“走快点啊,怎么了?”
“我姐、得骂我。”
李丘泽笑着打趣道:“怕什么,又少不了你一块肉,这不还有我吗,放心吧,今天我会护你周全。”
那明天呢。
夏新杰明白,一顿大骂是跑不掉的,不过所幸丘泽哥有句话说得对,肉倒是不会少。咬咬牙,心一横,心想来吧来吧,我也是阻止过的好伐,但这人是我能阻止得了的吗。
由于这台法拉利只有两个座位,所以回到酒店后,夏新杰直呼天助我也,甚至都没上楼,背着电脑包仓皇遁走,说是自己坐公车先回去,他执意如此,李丘泽便随他了。想着现在如果将购买的礼物从车上提下来,打车过去,小胖妞看见了估计也麻烦。
半下午的时候,日头已经开始西斜,红色法拉利穿过繁华的街区,慢慢驶入一片仿佛打在这座光鲜亮丽的城市身上的牛皮癣的棚户区,引来无数路人纷纷侧目,因为这台车与此地实在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