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宁氏接过桂嬷嬷手里的参茶, 却是不喝,惊讶的问:“崇儿已经十天没有出门喝酒了?”
语气多有不信, 桂嬷嬷知道她的想法,笑答:“刚开始, 奴婢也不相信, 可后来把铭心院伺候的喊来一问,确实如此。”
宁氏放下手里的参茶,看着桂嬷嬷, 听她继续说:“老夫人您猜,是谁把八老爷拦在府里了?”
“谁?”
宁氏真是好奇, 如今这府里, 还有谁能把儿子留下,崔氏大家闺秀出身, 主持中馈还可以,但对儿子并不亲厚,夫妻俩貌合神离,至于后来崔氏给儿子纳的那几房妾,儿子几乎连她们房间都没去过,更别提有什么感情了,虽然她这个做母亲的偶尔说一说, 还能有个几天的效用,可几天过后, 依旧如此, 治标不治本。
桂嬷嬷用手指比了个‘四’, 在宁氏不解的目光下,凑过来悄声说道:“四姑娘。”
“她?”宁氏蹙眉,提起李莞就头疼。
而且在宁氏的印象中,李莞跟李崇并不亲厚,也就是最近出了一点事情,两父女才多了一些交集。
“她让八爷不出门,八爷就真的不出门了?”宁氏是一万个不愿相信。
直到桂嬷嬷将这些天铭心院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给宁氏听之后,宁氏才不得不露出惊讶之情:“果真?”
桂嬷嬷笑了:“老夫人怎的还不信呢。其实四姑娘除了有时候说话做事出格了些,也没有您想象中那么坏,至于说话做事出格,那也是因为从小无人好生教导的缘故,算是情有可原,更何况,从前咱们都不知道,八爷居然能受她一个小姑娘管束。我听铭心院的人说起八老爷和四姑娘相处时的情景,就真像一对普通的父女似的。”
宁氏垂眸理了理衣袖:“唉,若是真能管束好了,倒也是好事。若不成的话,还是空欢喜。”
她的儿小时候那样惊才绝艳,十几岁的解元,整个大兴府都找不出几个,谁成想后来会发生那些事儿,让他自此一蹶不振,终日饮酒,沦为笑柄,所有人都放弃他了,可宁氏作为母亲,又如何舍得真的放弃呢。
这么多年,用了无数办法,希望他能振作起来,最终都是无效泡影。
“不管最终是不是空欢喜,至少现在看来还是有点奇效的。四姑娘对八爷用了心,父女间血脉相连,情分总不假。”
桂嬷嬷伺候宁氏几十年,自然懂宁氏心里最在乎的是什么。
宁氏幽幽一叹:“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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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的宅院在大兴府来说,可以算是数一数二,占地面积很大,后院连着一片桃林,只是这个季节,桃花谢了,桃叶枯了,林子里看起来光秃秃的。
胡夫人除了教女四书,还懂的劳逸结合,选了一个天晴日,带姑娘们到桃林里放风筝,姑娘们早早就到了。
李绣拿的是一只简单的三角风筝,,李娇拿的是一只红色的蜻蜓风筝,李欣和李悠拿的是两只蝴蝶风筝,李莞拿的是一只五颜六色的鲤鱼风筝。
李欣瞧见李莞的风筝,笑道:
“菀姐儿的风筝居然是条鱼。你们谁见过鱼能飞上天的?”
李欣的话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姑娘们凑到李莞身边来看,都对她手里的风筝啧啧称奇。
“能不能飞上天,待会儿就知道了。”
姑娘们把风筝凑在一起比较,七嘴八舌的评比,李绣指着李娇的风筝说道:“我们这些风筝里面,就属娇姐儿的风筝做的最好看,最精致,又数菀姐儿的风筝最别致,只不过这做工嘛,可就没有娇姐儿的好了。”
李欣听了也很赞同:“不错不错,别说跟娇姐儿的比,就是跟咱们的比,做工也很一般。哈哈哈。”
李娇难得露出笑脸:“大家都做的好,菀姐姐那个也挺好的。”
李悠嘴直,说不来奉承话,指着李莞风筝的两处接口,直言不讳:“哪儿好了,你们看着鱼嘴,里面的竹子都露出来了,光是看纸上画的鱼还成,可这风筝一反过来,这些纵横交错的竹子,我真怀疑待会儿这风筝能不能飞上天去。”
众人的目光落在李莞风筝的背面,果真竹子东拼西凑似的,一点也没有流线。
李娇抿唇笑:“菀姐姐不会做风筝,怎的不去找母亲,母亲做风筝可是最有心得的,经她指点一二,也不至于做成这样啊。”
众姑娘七嘴八舌,都说自己的风筝如何如何做的,各自母亲给了什么建议,然后在林欣和李悠的吹捧之下,众姑娘把李娇的风筝传了又传,纷纷表示赞扬。李娇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小大人似的,可说到底不过九岁的小女孩,最喜欢听的便是赞美之言。
女孩儿间的攀比,可以是大方向的攀比,比如出身如何,嫁的如何等,也可以是像这样小规模的攀比,一件衣裳,一块帕子,一个字,一张纸,一个风筝,都可以成为女孩儿之间比较的对象,所以李娇脸上的笑始终就没落下。
直到李欣问李莞:“菀姐儿你这风筝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李莞两手一摊:“我哪会做风筝。我爹做的。虽然做工一般,但我还挺喜欢的。”
李莞话音落下,就见园子里的姑娘们纷纷向她看来,李欣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爹……做的?”
李莞的爹是李崇,成天喝的醉醺醺不成样子,是李家,乃至整个大兴府的笑柄,他居然还会做风筝?当然了,李崇会做风筝也不算特别稀奇,稀奇的是,他居然会替李莞做风筝,一个大老爷们……替小姑娘做风筝。
因为李莞一句‘我爹做的’,她手里那风筝忽然就好像身价翻倍似的,刚才还嫌弃这里嫌弃那里的她们,居然开始啧啧称奇起来。
李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目光落在那鲤鱼风筝上,再低头看自己手里的蜻蜓风筝,被称赞的高兴瞬间消失。
课后,姑娘们都还挺尽兴的,虽然不是每个风筝都飞上了天,但至少在园子里跑一跑,跳一跳,笑一笑,还是很开心的。
李莞把绑起来的宽袖子放下,拿着风筝要走,被李娇喊住,李娇指着她手里风筝问道:
“那风筝,真是爹爹做的?”
“是啊。”李莞点头:“你喜欢啊?那也去让他给你做一个,他有了这个的经验,第二个肯定能做的好。”
李莞是真心实意提出建议,李崇是她父亲,却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她还不至于独占李崇的父爱。甚至觉得,如果李娇也能因此缠上李崇的话,那就又多了个人阻止李崇出门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了,最好不过的事情。
李娇眼珠子动了动,没说什么,拿着自己的风筝,骄矜矜的走了。
回到涵香苑,崔氏正在看账本,李娇把风筝放到桌上,闷闷不乐的坐下,崔氏见她如此,放下账本问道:
“怎的,风筝没放起来?”
李娇低头,犹豫好一会儿才对崔氏说出不开心的理由:“爹给姐姐做了个风筝。”
崔氏立刻明了:“你也想要?”
李娇沉默,但不断颤动的眸子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思,崔氏摇头叹息:“真有出息。”
对于崔氏之言,李娇没有应答,满脸写着不高兴往内间换衣裳去了,当天晚上,李娇连晚饭都没吃,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谁喊都不理。
第二天,便让丫鬟准备了纸和竹子,往铭心院去。在垂花门前探头观望,正巧看见李崇从屋里走出,手里摇晃着什么东西。
李娇定睛一看,李崇手里摇的好像是骰子,只见他坐到院子里的石桌旁,一只手摇骰子,一只手拿着个小酒瓶,边摇边喝,疙瘩疙瘩的声音传出,十足的市井做派。
看着李崇这副模样,李娇的满腔热情就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盆凉水,这样行止无状的父亲,就算给姐姐做了个风筝,又有什么好叫人羡慕的呢。
李崇回头,看见李娇站在铭心院的垂花门外,愣了愣,然后才拿起酒瓶子,边喝边走过来,走近之后,对李娇问:
“有事吗?”目光落在李娇身后丫鬟手里的纸和竹子上,以为李娇也要做风筝。
李娇被他这地痞流氓般的模样吓了一跳,厌恶感自心中油然而生,恶声恶气的回了句:“没事。”
说完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这个令她不舒服的铭心院,想起从小到大,因为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父亲,她在同龄人中遭受多少嘲讽,就算她做的再好,表现的再端庄贤惠,也止不住别人在背后说她父亲如何如何。
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里流出来,李娇恨自己为什么今天要过来找李崇,他不过就是给李莞做了个风筝而已,怪到母亲说她没出息,这样不堪的父亲做的风筝,又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呢,她居然想了一晚上,眼巴巴的过来,可不就是没出息至极嘛。
李崇看着李娇跑开的背影,眼眸中没有过多情绪,瓶子里的酒喝完了,随手扔给垂花门外的小厮,李崇寻思着要不要出去再喝点儿。
这个念头刚起,那边李莞就钻了出来,举着两张写满歪歪斜斜字的纸,笑的比春花还要灿烂:“爹,爹——先生说我写的字太难看了,你教我写字。”
“……”
李崇真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在他肚子里放了一条蛔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