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鸣从小是由部队抚养长大的，因为无处可去，在他很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生活在军营之中。

“我自小就在军队中长大，至于是哪一年，大概是从我八九岁的时候开始的吧。”

彭荣将军点了点头，他扒了两口米饭，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嘴里嚼了嚼，说道：“瓦德抵御战激烈之时，战火蔓延到许多地区，大批流民，尤其是妇女和儿童失去家园，那时候很多后勤部队开始担负起照顾儿童的任务。”

然后，他话锋一转，问道：“你是从哪一年当的兵？”

此时，楚鸣已经明白了，彭荣将军所要问的，并不是楚鸣与军队的缘分，他要问的，是楚鸣入伍的具体时间。”

“2080年9月1日，那年我十六岁。”

“哦？”

彭荣将军上下打量了楚鸣一眼，然后笑道：“年轻有为嘛，继续。”

“我在第3军第101师呆了3年，后来，我加入特种突击小队，执行特殊任务。”

彭荣将军忽然打断楚鸣的话，说道：“曾经有位被一名女盗贼一刀刺穿胸膛的特种兵，就是你吧？”

楚鸣忽然一怔，心里泛起一丝苦笑。

“是。”

“银月？”彭荣将军抬头看着楚鸣。

“是。”

在这一刻，楚鸣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名飞檐走壁的女盗贼，她有着极快的速度，绝佳的身手，而且，她背着一把刀，一把月光色的细刀。

关于这件事，楚鸣并不想多谈，他快速的将话题转移到自己登上东方神盾号上面，转移到自己在世界许多地方执行的各种机密任务。

在很多时候，时光并不会真的改变什么，它只是让原本很重要的东西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那名手持细刀的女盗贼已经一点一点消失在楚鸣的记忆之中，连同那把刀，以及他身上的伤口。

当楚鸣把这些话都说个差不多的时候，他看到彭荣将军依旧面带微笑的看着他，楚鸣笑道：“首长，您怎么这样看我？”

彭荣将军点着一根烟，他缓缓站了起来，来到书桌旁，说道：“你的事情我曾经听过一些，以前与萧然闲聊的时候他也说过有你这么一个人。”

顿了一顿，彭荣将军接着说道：“按照萧然的意思，原以为你已经牺牲了，想不到你又再次出现了。至于你所说的面具计划……”

楚鸣道：“怎样？”

彭荣将军道：“这个我还要在调查调查。”

楚鸣急切的说道：“首长，这个计划很可能在十年前就已经执行了，如果我们再不抓紧的话，只怕会酿成很严重的后果。”

彭荣将军点了点头，红红的烟头上青烟浮起，飘荡在空气之中。

这时，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屋外有人说道：“首长，菲尔德带到。”

菲尔德！

楚鸣心中一动。

“让他进来吧。”

房门打开，菲尔德茫然无措的站在外面。

他一抬头，率先看到了楚鸣，然后微微低头，把脸扭向一边。

彭荣将军招手到：“来，快进来。”

菲尔德低着头走了进去。

楚鸣并没有主动跟菲尔德打招呼，他现在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跟他打招呼。

他曾经亲口对费特曼说过，他不想和楚鸣这些人扯上关系，也不想和部队、军人这些词语再由牵连。

他想做一名普通人，只想在每日的忙碌与奔波中了此一生。

而且，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经失去了昔日的光彩。他的眼神中早已没有了初遇之时的那种自信，也没有了往日该有的倔强与不甘。

他现在就是一个在悲伤与痛苦的碾压下苟延残喘的人。

如果说霍克的死和撤退的命令是这一切的导火索的话，那么，契科夫的离世就是彻底击溃他的致命一击。

楚鸣低下头，看着菲尔德从自己身旁轻轻走过，然后悻悻的笑了笑。

契科夫老将军啊，你让我好好照顾菲尔德，但是，我到底要怎么样照顾他才好呢？

在看到菲尔德的时候，彭荣将军显得很高兴，他急忙拉过一张椅子，推到菲尔德面前，笑道：“坐，快坐。”

菲尔德不敢坐。

他并不认识面前这个人，但是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而且，他也已经看出来，自己的老师所要找的一位大人物就是他。

“坐，坐啊。”

彭荣将军热情的说道。

在彭荣将军的再三催促下，菲尔德这才在椅子一角坐下了。但是，他心里仍旧是忐忑不安，因为他不知道他把自己叫来为了什么事。

老师已死，联合军已散，现在的他孤独一人，无牵无挂。

他不想在自己刚刚找到一条解脱之路的时候，再次被卷入进来。

从小被长辈称赞，被同伴追捧。

从小就是契科夫心中的骄傲，是同龄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从小就接受最精英的军事教育，学习最为先进的指挥技巧。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

到头来，他不是照样在众人的唾骂与鄙弃中苟延残喘？照样成为了自己最敬爱的老师口中的混蛋、废物？

菲尔德一直沉浸在自己从小受到的赞美与仰慕的美梦之中，又每每被死去同伴的呼喊、残留将士的辱骂，以及亲手抚养自己长大的老师的冷漠惊醒，他的内心就像被烈火与寒冰倾轧一般饱受煎熬。

菲尔德低下头，他的鼻头有些酸，他的喉咙有些哽咽。他在内心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喊道：

“这条路太辛苦，我不想走下去了，我不能走下去了。”

彭荣将军站起身来，拍了拍菲尔德的肩膀，然后，他缓缓的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哇——

毫无征兆的，菲尔德突然之间哭了起来。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如此放纵的嚎啕大哭，也注定不会是他最后一次在别人面前嚎啕大哭。

人生的路很长，对于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能让他悲痛欲绝伤心难过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然而这一次，却是菲尔德哭的最为伤心的一次。

“好孩子”，这是契科夫最经常夸赞他的一句话。菲尔德明白，在契科夫的心中，他不仅是他的弟子，更像是他的孩子，亲生的孩子。

所以，当他听到面前这个慈祥的老人用这样一种口吻称呼自己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肆的，毫无顾忌的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