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洗,明灯如龙。
笔直的沿海大桥伸展出去,直通内陆。
契科夫坐在车队之中,望着微风拂过的窗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意味深长的说道:“塔利班号不是一个人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楚鸣点了点头。他知道这里是个藏龙卧虎之地,然后,现在他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契科夫回过头来,对着楚明说道:“还好,也不算是无功而返。”
他伸出手,将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递给楚鸣。
那是克里克的工作日志,是赵双俊收起来的东西。
在契科夫攻击守住舱门的人时,他从赵双俊身上顺来的。
楚鸣接过工作日志,说了一声多谢。
契科夫笑了,“军人之间,并不需要谢来谢去的。”
忽然,楚鸣低下头,叹了口气问道:“你说我的编号之下并不是我的资料,能否,能否让我看一下。”
契科夫取出军用手机,登录了军事部门人事档案馆,在208030297025的编号下,是一个名叫李虎的男子。
楚鸣拿在手中看了很久,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本来自己最爱的部队、最爱的军旅,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我现在什么身份都没有了?”
契科夫摇了摇头,他把右手轻轻的搭在楚鸣肩上,说道:“所有为了联盟、为了人类努力奋斗的人们,都不应该被遗忘,也不应该遭受屈辱。就算你不幸被人们遗忘,那也不能停止了前进的脚步,就算是无名英雄,也应该奋勇向前。”
无名英雄,这注定是一个带着悲伤色彩的字眼。这四个字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并不是你没有名气,没有荣誉,没有回报。
你还可能会遭受人们的质疑,遭受人们的误解,甚至遭受不明真相的人们的杀害。
楚鸣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工作日志,在这片经由战火和硝烟浸染过的和平之下,不知道青冢之中到底埋藏了多少忠骨。
车队快速向前,海岸大堤两排的树木如一名名戍守家园的士兵守卫,无论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那些侵略者,他们并没有走。”终于,楚鸣要把自己内心的秘密说出来了。
眼前的这位总指挥官大人级别很高,虽然他隶属于萨马拉军区,但他所能接触到的层面是楚鸣无法触及的。而且,楚鸣觉得,他是一名正直可信的人。
契科夫的身体微微一颤,他听清了楚鸣想说什么,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所以他没有回答。
楚鸣不再吭声。
这时,车队缓缓停下,菲尔德从前面一辆车中走了下来。他来到契科夫的身旁,问道:“老师。”
契科夫问道:“为何停了下来?”
菲尔德看了看楚鸣。
契科夫摆摆手道:“走。”
菲尔德还想再说什么,契科夫却把头转向前方,关上了车窗。
菲尔德在车外站了许久,直到有人把他拉走,他才低着头离开。
楚鸣低声叹了口气。契科夫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他似乎有点不太友好?”
契科夫对待菲尔德的态度,楚鸣全都瞧在眼里,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不太友好”几个字了。
无论是契科夫的话语,还是他的眼神,都透露着一股深深的浓厚的嫌弃,厌烦。
甚至,还有一丝轻蔑,一丝不屑。
一个人对他最爱的人有多大期望,往往就会得到多大的失望。
契科夫苦笑一声,“他妻子早逝,一生无子,他本来是我最疼爱的人,我像教育自己的孩子一样教导他。让他接受最精英的军事教育,接受最先进的军事知识,在五天之前,他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然而,我发现我错了。他并没有按照我的意愿成长为一名有担当有责任血型勇武的军人。他现在更像一名政客,一名靠演讲和空话套取所需的政客。”
这个世界上曾经出现过多少的政客,没人能够说得清。这些人衣食无忧、名利双收,他们拥有着高人一等的社会地位和舒服安心的生活环境。
他们得到了这些,本该理所应当的把自己的毕生事业献给那些信任他们的人,献给站在他们的脚下把他们举起来的人。
然而,并没有。
这些政客们沉醉于权利带来的巨大诱惑中,执迷于你来我往的尔虞我诈中。
这群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楚鸣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明白一点,整个东联盟的命运往往就在那些人口沫横飞的演讲之中,偏离出原有的轨道。
世界到底会走向什么样子,没有人会知道。作为一名军人,哪怕是一名已经失去了军人身份的军人,楚鸣知道自己肩头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
“我希望你能帮帮他。”
此时的契科夫不仅是一名垂垂老矣的暮年英雄,他更像是一位无可奈何的老父亲,他的眼眶突然间红了。
在战场上厮杀这几十年,他没有眨过眼。尖刀与子弹贯穿身体时,他没有流过泪。
而现在,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已经偏离出正确的轨道的时候,他却突然间哭了。
这个时候,楚鸣能拒绝吗?
他不能!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劝慰道:“哪里就是您老说的那样,他也很好。”
车队缓缓减速,前面灯光大亮,这是喀山州与萨马拉的临时驻军点,没有了萨马拉,基地也已经被遗弃,这群人注定要被分拆,然后重新分配。
这群人注定要各奔东西。
契科夫下了车,许多人纷纷站了起来,低声打着招呼。
菲尔德快速的来到契科夫身旁,把楚鸣挤到一边,他关切的询问着契科夫的身体状况。
契科夫没有理他,他对着身边的亲卫队低声吩咐几句,然后甩下菲尔德,大踏步向前走去。
忽然,契科夫回过头来,对着楚鸣说道:“拜托了,查理·艾德。”
楚鸣微笑着给他摆了摆手,然后,就有一名亲卫队队员走到楚鸣身边,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艾德先生,请随我来。”
天色尚早,距离天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楚鸣跟在这名亲卫队队员身后,思考着如何按照老将军契科夫的意愿,将菲尔德锻造成一名真正的军人。
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位在温室的呵护中成长起来的指挥官到底会有一个怎样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