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一片的寂静，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回荡在众人的耳边。

燕小芙直直的盯着那个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脸上还带着浓浓的妆，红的黑的花纹交织在脸上，这会忽然间不笑了，竟然有一种鬼魅的感觉凸显了出来。

直播间的摄像头依旧诚诚恳恳的记录着这一幕，观众们看着屏幕上燕小芙那张涂满了油彩的脸，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燕小芙现在看起来实在是太特么邪了，邪的都有点不像她了。

观众们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这是在拍戏呢还是燕小芙真的生气了。

“大，大佬，我有点方。”

“不，不方，抱紧我。”

“别瞎扯没用的，快，快截图。”

就在直播间的观众都有点被她吓到的时候，燕小芙看着忽然转过身去，不再看那个人。

她轻轻的把头侧到一边，屏幕上只看到她那梳的整整齐齐的鬓角，和半张没画花纹的侧脸。燕小芙水袖一甩，开口唱出了一句词，园子里接近凝滞的气氛忽然间又缓和了下来。

听戏的人们看着再次开口唱起来的燕小芙，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再也没人敢提那首曲子后面的事情。

可能是刚刚的事情一下子弄得台上人没了心情，他漫不经心的甩了甩袖子，开口唱出的竟然是附近的孩童经常哼唱的一首童谣。

穿着一身庄重的戏服，画着浓墨重彩的妆。在台上轻声的唱一首童谣。

这边水乡里特有的那种感觉被台上人唱了出来，带着一股浓重的方言味。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小园里。有不少人都皱着眉，仔细的听了又听，才听出来，这确实是那首在附近广为流传的童谣。

这首童谣甚至在场的不少人都会唱，然而现在被台上人唱出来，竟然多了种别样的味道。

这声音没有经过什么精细的加工，更像是随口哼唱出来的。然而伴着男人那低沉的声音，却格外的有感觉，小园里的锣声也没有再敲，只是任由台上人清唱。

燕小芙把最后一句童谣唱完，忽然间又是一甩水袖。

“砰！”

后面的锣声又再次的响了一声，这一声弄得小园里的客人们都是一震。

锣声响起，那人再次开口，唱出的就是十分正宗的戏腔了。

一句最普通的句子硬是被她唱的百转千回。

然而就算是再百转千回，台下的人们也听出来了这就是刚刚的那一首童谣。

但这首曲子却又完完全全的不再是他们记忆里的那个样子。

一丝丝旖旎的东西伴随着一句又一句的曲子被带了出来。这声音甚至跟刚刚那个人自己唱的童谣相比起来都有所不同。

这曲子的起调非常的高，高的甚至让人担心能不能唱的出来，然而就是这么个奇高的调子，台上人依旧唱出了一丝奇异的低沉感。

这一次，如果不是事先听台上人唱了一遍，他们都不会知道这就是那首最普通的童谣了。

台下人先是安静了一瞬，忽然间一个人的喝彩声传了出来，紧接着满园子的人都跟着一起叫好。

燕小芙继续唱着，一边唱一边看着直播间的观众们给她截图。她在台上来了个转身，大大的衣摆在台上被甩起，看上去就像朵艳丽无比的花。

直播间的观众们纷纷表示卧槽你今晚燃烧了小宇宙啊，一边拿出瓜子茶水纷纷的坐在屏幕前舔屏。

燕小芙今晚确实是小宇宙爆发了，她一点都不想让自己在这里的最后一场戏来个惨淡落幕，所以唱的格外的用心。

然而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这次燕小芙的愿望也没能实现。

燕小芙唱完了一句十分精彩的句子，又回身在戏台中央转了个大圈。

正在转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了一种不寻常的破空声传了过来。

这声音十分的细微，细微到几乎发现不了的地步，然而因为这声音是直直的朝着燕小芙来的，所以她一下子就捕捉到了。

燕小芙没放弃这个转了一半的身，而是继续的转了下去，在回身的时候，她一下子朝着旁边迈出了一小步，依旧是轻巧的移动着步子。

那道有些古怪的破风声擦着燕小芙的耳朵边闪了过去，她像是丝毫无察觉一样，继续的唱着戏。

台下人似乎都对此毫无所觉，依旧在为她刚刚接连转的那几个圈叫好。她趁着台下人喝彩的时候，用眼睛轻轻的朝着刚刚自己站着的地方一撇。

只见一根乌黑的针插在台子的地板上。上面反射着暗紫色的光。

燕小芙缓缓的收回了视线，开口又是一句高音，手底下却丝毫不停的打开了小地图，在上面扫视着周围的情况，却一眼就看见了一个红点。

这红点离她的位置不算太远，就在对面的那个屋顶上。

偏偏那屋顶燕小芙记得之前也经常有人趴在那里，莫非是个什么藏身的好地点吗，怎么一堆人都往那里去。

燕小芙正这么想着呢，就听到又一声破空之音传来，她立即又转了个大圈，朝着身侧一躲。

又一根乌黑的针落在了地面上。

远处的人看见燕小芙接二连三的躲过了他的攻击，可能是觉得有些气恼，顿时十几个破空之音朝着这边的方向传来。

燕小芙觉得事情有点要糟，她心想老子好不容易唱个曲子，连这点愿望都不能给我实现吗。

她忽然开始在台子上转起了一个接着一个的大圈，大红色宛如铺了一地。

然而在这极速的转动中，她的声音依旧不停，还是那么的绵长有力。

甩开的裙摆在台子上，宛如一朵移动着的花，艳丽的颜色几乎晃花了人的眼。

台下的人都一下子被她这炫技一样的做法给弄懵了，就连直播间的观众们都楞楞的忘记了手里的瓜子，看着屏幕上转着圈的燕小芙。

层层叠叠的衣摆顺着转圈的方向被完全的甩开，就像是一朵接着一朵盛开的牡丹一样，台上人还时不时的甩一下那宽大无比的袖子，更加显得眼花缭乱。

这个圈转的如同永无停歇一样，直播间的观众看的眼晕不说，就连台下的人都发出一阵阵惊呼，他们总觉得这一幕实在是美得过分了些，却又觉得这忽如其来的转圈未免有些不太正常。

美是真的美，但是之前却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常来这里听戏的人都知道，台上人不是个这么喜欢炫技的人，更准确的来说，他的动作并不多。

这难得一见的一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不少人都从后面站起身来朝前看，看着台上的人就像是一朵将要开尽的昙花。

然而有人却觉得台上人就像是已经失控的马车一样。

总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忽然前面传出来“扑通”的一声，台下的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只见台上人竟然一下子半跪到了地上，膝盖重重的磕到了地面，发出了特别特别大的一声响。

大大的衣摆一下子落到了地面上，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一下子枯萎了一样，没有一丝生机。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燕小芙觉得……自己好像没躲过去，胳膊上有点刺刺的感觉，就跟当时在快意堂里时候的感觉一样。

这也是很容易理解的吗……她毕竟就在这个台子上，台子总共就这么大，怎么躲也不那么容易躲开，其实当时逃走或者掏出剑来对拼才是正确的做法。

然而燕小芙不是不想这么干吗……别说这是她最后一场戏了，单单说戏子的职业修养也不能这么干，唱一半跑路了，留下一脸懵逼的吃瓜群众，多砸招牌啊。

虽然现在直接跪了也挺砸招牌的。

“对不起了各位，今天我身体不适，还请各位先回去吧。”燕小芙坐在地上，对着台下的客人们说到。

客人们还处在哗然的状态之中，有不少人听了这话当时就不乐意了，纷纷的在下面喊怎么回事。

然而却有几个人早都站起了身，急急忙忙的朝着门外走去，就像是在躲着什么东西一样。

台上人说了那句话以后，就保持着那个低着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就像是没听见台下人喊的什么一样。

就这么闹了半天，众人看见台上人没有一点反应，没有办法，也只能起身离去，所有人陆陆续续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最后一个人离开的时候，不知为何抬起头来看了眼台上的人，他还是跪坐在那里的姿势，头发却有些散乱了，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忽然想去问问他怎么了，却被身后的一个人强拽了出去，定睛一看，竟然是开戏前的那个惹怒了唱戏人的客人。

那人的眉头皱着，却强把最后一个人给拽了出去，接着把大门紧紧的锁了起来。最后一个人呆呆的看着他的动作，就像是要隔绝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不至于吧……虽说被落了面子，但是刚刚听的不还挺好的吗，现在怎么这个样子。

被拽出来的那个人心里想着，却没说出来，他看着被关紧的大门，也跟着众人默默地离去了，没再回头看一眼。

……

燕小芙保持着这个动作呆了好长时间，久到直播间都自动黑屏了，久到对面房顶上的人都已经离开。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慢慢的把眼睛睁开，然后从地上爬了起来，顺便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

那宽大的袖子上面都已经扎满了漆黑的针，全是她拿袖子挡下来的。

然后这身衣服可以功成身退了。燕小芙有点心疼的看着，虽然这身衣服很贵，但是那针上有毒，那些被扎到的地方都有些腐蚀了，也不是说洗洗就能再穿的。

她站起身来，依旧像往常一样收拾客人们走后留下的东西，然而这一次不同的是，所有的东西都没有规整到一旁，而是被她直接收进了系统那里。

八仙桌，小香炉，屏风，灯笼，竹帘……

她一点一点的在园子里面走着，看到什么收什么，最后走到了大门口，又看了看头顶上方写着“胭脂府”三个字的牌子，也收了起来。

园子里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就像是燕小芙刚来时装修的那个时候一样。

燕小芙坐在漆黑一片的地上，没开直播间，而是掏出自己的手机，蛮有兴致的对月来了个自拍，又拍了下园子现在的情景。

……整个一抄家的感觉啊。

她站起身来，看着头顶上的月亮，忽然间又在空荡荡的小园里发起呆来。

没唱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