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华表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再次见到崔云华,周鸣跟她打了个招呼,询问了一番她几年的状况。
不过,见到她抱在怀里的孩子,嫁做人妇后,有些圆润发福的身体,嘴角时常泛起的浅笑,仪容贵气,便知道这些年,她应是过得比较幸福如意,一问才知道,她嫁给了六姓八家之一的赵郡李氏的嫡子李达。
李达,字康明,此人素有贤名、仪表堂堂,更难的是用情专一,成婚后与崔云华相敬如宾,很快就有了一个男丁…他们成了世家大族联姻关系里,一对有名的模范夫妻。
说起来,这对夫妻能走到一起,也是拜周鸣所赐,因为崔云华的丈夫李达,也是子华先生的铁杆粉丝,十分推崇子华先生的文章诗词,尤其漫画,更是喜欢到了痴迷的程度。
只是中州离青州太远,和流传的太少,拼命搜寻,他也搜寻不到子华先生的作品全集,中间缺失甚多,极为遗憾。
正好,收到周鸣赠送的全套作品集后,把这些作品集带到中州的崔云华,很快成了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这些作品集,不只崔家内部传阅借抄成风,得到消息的李达,也厚着脸皮来到崔家,找崔云华借子华作品集一观。
这一来二去,男女间彼此产生的异样感情,加之共同的爱好,最终走到一起,自是理所当然。
在清河崔家小住了三日,先行回到帝都的马德喜公公,派人传回一道圣谕:表达了明皇陛下和天后娘娘,迫切与他一见的心情,催促他少做逗留,快些进京。
周鸣点了点头,稍稍做了准备,第二日一大早便令车队启程,沿着宽阔笔直的官道,打起“奉旨面圣”的牌匾,中间不作任何停留,一鼓作气,,快马加鞭,当天下午傍晚,就抵达了百里之外的中州帝都——洛京城。
如今已是阳春三月,鸟语花香、万木争荣的季节,眼前这座巨型城市,美的令人心悸。
面前这座矗立在平坦平原上的巨型城池,如一块巨大的四方棋盘,周长超过百里、城高十二丈,护城河被曲、洛二水环绕,水面宽有二十丈,城内常住人口超过百万,内有多重瓮城,还有数万亩的菜圃农田,可自给自足,即便是百万大军,也难以攻占。
此时夕阳西下,城池金光漫射,护城河边的百里桃花,开放正艳,城门楼上龙旗招展,齿轮般的女墙垛口,士兵等距站列,精神抖擞。
城门入口的石拱桥面,人如游龙,穿梭来回,好不热闹。
“帝都风貌,只是站在远处观看,就能感到一股厚重龙气,扑面而来。据说一些从西域万国过来的外国使臣,见到此城后,当即跪地,五体投地说:此神城也,非有天神之力,此城不可能建成,住在城内的,必为天神,非凡夫俗子也!”
吕文才摇头晃脑地感慨道。
“洛京,人称神京,果然不假。”
周鸣也被这座城市震撼到了,这座城市,只要能完好保留到千年以后,不毁于战火之中,评一个“世界文明奇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百万人口规模的古代城池,这个星球,有且只有这么一座了。
“子华先生来了!”
“子华先生到帝都了!”
“子华先生!去我家主人张侍郎府邸小住几日可否?”
前方的石拱桥头传来一阵喧闹,令周鸣颇感意外的是,站在城门口迎接等候他的帝都人士,竟也出乎意料的多。
足足汇聚了好几万人,有世家大族派来的,有商人代表,有朝廷高官,甚至,连几位高贵皇子,都各派了一队精悍武士过来,说有请子华先生上门做客,还望赏光。
这些邀请,周鸣叫人表示歉意后,一概婉言推辞了,径直去了自己家族在帝都创办的产业——德云楼。
推辞这些邀请,倒不是周鸣故作清高,想提升自己的逼格,而是因为,只要他答应任何一家的邀请,不管这家主人地位多么尊贵,也会立刻得罪无数那些被他婉拒的势力,会成为众矢之的。
很多时候,面子,就是名望,落了别人的面子,折了对方的名望,他们不对你恨之入骨才怪。
所以,与其迎合一个,得罪一片,不如概不迎合,都不得罪。
天圣廿六年,三月十八日。
帝都,大明宫,太极殿内。
头痛症缓解后,最近一段时日难得上了几次朝的皇帝李知,今天又和天后伍媚,都精神抖搂地,同时出现在龙座凤辇之上。
讨论完日常国家大事后,殿内群臣,难得一起安静下来,尤其在听到太监尖细的声音高喊:“宣青州名士,子华先生入殿觐见!”后,更是精神一振,忍不住转动脖颈,眼角余光,朝大殿门口瞥去。
“踏,踏,踏。”
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远到近传来,逐渐清晰。
直到一剑眉星目,高冠玉带,一袭白衣,袖袂飘飘,皮肤不是很白,却显得英气十足、俊朗无比的年轻男子,大步踏进太极殿时…
好一位俊秀灵逸、举世无双的伟男子!
他就是名动天下的子华先生?
年轻,真年轻!
无数聚光灯般的目光注视中,白衣男子,走到大殿尽头,站在群臣中间,抖了抖衣袖,拱手深深一揖,朗声道:“草民田建,拜见明皇陛下,拜见天后娘娘!”
“大胆!见到陛下和天后,为何不跪?”
殿前执掌司礼的太监大怒,手里浮尘指着他斥骂道。
群臣也微微吃惊,目光齐齐看着他。
周鸣抬起头道:“草民乃奉圣旨而来,是陛下请来的客人,既是客人,哪有一见面,就给主人行跪礼的道理,此不合情理。”
司礼太监明显楞了一下,转而指着他大骂:“大胆刁民!坐上乃真龙天子、九天凤后,岂是凡人,再不跪下,治你一个…”
“行了,子华先生言之有理,他是朕用圣旨特意诏见来的,是朕的客人,让其下跪,确实不合常理,还是免礼了吧!”
皇帝李知道。
“谢明皇陛下!”
周鸣又深揖了一礼,跟他猜测的一样,皇帝李知,确实是位宽厚大度、颇有人情味的帝王,听的进一些道理。
如果坐在上首的,单独是天后伍媚,那一跪三叩,他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的,
而此时天后伍媚脸上的神情,周鸣没有细看,似乎一直都保持了那个微笑,毫无波动,旁人完全猜不透她心里的真实想法。
小小的插曲过去,殿内略微冷场了一会,还是皇帝李知主动打开话茬,问了一些他感兴趣的问题。
如子华先生哪里人士?父母何人?家中兄弟几人?老师是谁?以及前段时间他游历天下,一路的所见所闻,遇到过那些奇闻趣事等等。
这些问题,周鸣皆对答如流、毫不怯场,还用幽默的口吻,讲了十几个引人入胜的小故事,不时引得朝堂哄笑一片,太极殿内的氛围,很快变得热络起来。
就是天后伍媚,也被逗笑了数次,如同少女一般,捂着嘴笑的花枝招展。
“田子华,你去过西域,参加了石头城之战,打败了吐番伦赞钦,对于西域之地,不知你有何看法?”
一名白发苍苍的年老文官忽然问他道。
周鸣略作沉思,吐出十六个字道:“西域在手,国泰民安。西域丢失,兵戈不止!”
“一派胡言!”
这位年老文官驳斥道:“为经略西域,朝廷每年调兵三十余万,征用民夫百万,靡费钱粮数千万贯!损耗如此巨大,百姓早已疲惫不堪,天下早已粥沸…经略西域之举,当速速结束为好,那片不毛之地,不要也罢!”
显然,这位文官,对朝廷大力经营西域意见很大,尤其是看过周鸣那篇之后,一点也燃不起来不说,只有发自心底的厌恶。
石头城之战,是根本没必要去打的,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和伤亡,去争占一块不毛之地,毫无意义,朝廷的那些巨额投入,还不如拿来改善民生,舒缓百姓压力,与民休息。
至于异族威胁…只要人人通晓圣贤之理,以道德感化之,不必动用刀兵,其威胁自消。
“呵呵,鼠目寸光之辈,愚蠢之极之人!”
周鸣冷笑着一声,然后从军事、经济、文化等多个方面,阐述了西域对大周的重要性,甚至断言:没有西域,失去西北屏障的大周,定会年年面临突厥、吐番发起的军事威胁,靡兵费饷反而更多;没有西域,失去重要金银货币来源的大周,经济发展必陷于停滞;没有西域,万国来朝的盛况再也不见,跟其他国家的外交关系也将被迫中止,惶惶大周,将不为外国所知也,文化交流,也将陷于停滞。
种种论断,皆条理清晰、论证充分,叫人信服,驳的那位年老文官哑口无语,无法应对。
当然,西域偏远,补给运送不易,确实给国家带来了很大负担和压力,周鸣又适时提出了“商人运粮,军队经商”的良策,说商人重利,只要有30的利润,商业活动就会活跃起来;有100的利润,便不惧任何道路险阻,何处都敢去;有300的利润,就会藐视世间一切法律,卖掉绞死自己的那根绳子了。
征用商人运粮,即便令其攫取高达50的利润,也能省下无数民力。
军人经商,实际就是让军队直接参与丝绸的贩卖,提高丝绸之路的安全性和丝绸销量,通过加入丝绸生意,西域驻军哪怕每年只赚取几十万两金银,老百姓的压力也会减轻不少,国家经济,也会得到良性发展。
当然,凡事有利也有弊,鼓励商贸一方面能带来很多好处,另一方面,也会带来很多坏处。
不过,周鸣不想太深入地去讲,如何尽力挖掘好处、尽量避免坏处…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他只是提出这两个可行性较高建议而已,别人采不采用,他并不关心。
“可行!可行!这二策乃舒缓我大周民力之良策,当速速采用之!”
皇帝李知十分激动,感觉这二策很有可行性,没怎么思索就采纳了,十几位官员刚要提出反对,立刻被他压制了下去,提案就这么通过了。
“子华先生大才,不知可有考举入仕、入朝为官、造福大周百姓的想法?”
方才一直没说什么话的天后伍媚,目光灼灼地盯着周鸣问,很明显,她动了延揽人才、为己所用的心思。
听到这话,周鸣却摇了摇头,拱拱手道:“天后殿下,草民不过一盛世文人而已,并没有入仕做官的想法,动动嘴写写文章尚可,若叫草民做官做事,着实不行。”
不想做官?
殿中众人都愣了愣,包括坐在龙椅凤辇上的皇帝李知、天后伍媚也是如此,十分错愕。
这年头,竟还有人不想做官、只想做一盛世文人的奇才怪人存在。
于是,不少官员开始劝他,说了一堆“才高八斗,理应为民请命”、“才识过人,应多造福大周”、“自恃其才,毫无报国报民之担当”等等,从劝说到批评的话语。
表达的意思,基本都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套观点。
皇帝李知,也亲切说道:“田子华,你可是怕考举落榜?不必担心,朕可例外擢拔于你,赏下七品官身,让你先任一县县令如何?”
周鸣又是摇头,说出一番叫殿中众人哗然一片的话语,他道:“倒不是草民畏惧科举,若叫草民去考举,便是考个状元,也如探囊取物一般,草民只是不想做官、亦不能做官!因为,若草民为官,必令宵小尽伏、贪渎收手、豪强守法、官不聊生,必招徕无尽怨怼,乃至杀身之祸…与其如此,不如潇洒自在,做一快活闲人!”
“狂妄!太过狂妄!”
“此子不知天高地厚!”
“吾失望也,这田子华,一日官都没做,就敢放出这等妄言,我们做了几十年的官,还不如他嘴上一句话?”
“此子有句话倒是没有说错,若他为官,必会招徕杀身之祸!”
殿下群臣轰然一片、议论纷纷。
坐在殿上的皇帝李知和天后伍媚,也无奈对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田子华,天下第一名士,的确名副其实,却没想到,他还是天下第一狂士,年少轻狂,狂到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