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的打仗时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前脚喘气儿没准后脚就他娘的没气了!”
老爷子喝着热粥,淡淡的笑道,“打完了仗,脑子里那根弦还是紧绷着,多少日子都缓不过来。给他们找点乐子,让他们松快松快,也是为了让他们不那么紧绷着!”
“尤其是他李景隆,当日在辽东还许了承诺的,要是不认账,以后军心还要不要!”
“他这是好的,当年你那杀才姥爷,打胜仗之后让兄弟们松快的法子是啥?”
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屠城!杀俘!”
“咱当年因为这事骂了他多少回,可是都没用。有时候不是他让当兵的这么干,是当兵的杀红了眼,收不住刀!”
朱允熥暂时没说话,给老爷子盛满热粥,递了过去。
随即开口笑道,“可是孙儿却听说,您当年带大军进应天府的时候,秋毫无犯!”
“那也就是明面上!”老爷子微微叹气,“暗地里,谁敢说一点毛病没有?城里秋毫无犯,偏僻乡下呢?在自己的地盘里秋毫无犯,后来在张士诚,陈友谅那边呢?”
说到此处,老爷子带着几分苦笑,“当年因为军缺粮,咱带人打下了和县!打下和县之后也没落下啥,也不够大军几天吃的,咱的主意就打在了这应天府上!”
“可这应天府是江南重镇,鞑子大军云集,手下的二郎们不敢打呀!”
“为了激励军心,咱当时不顾那些书生的反对,也许诺了许多!”
朱允熥略感好奇,这段历史倒是他所不知道的,开口问道,“您许诺了什么?”
老爷子拿着筷子,表情平淡,“过江之后,咱把所有能返回和县的船都砸沉在了长江里,让三军半点退路都没。还对手下二郎们说,破城之后,钱财女子任尔等选用,大索三天不封刀!”
“可是........您终究还是没让士卒们..........”
“若真大索三天,应天府就会变成死城!”老爷子嘴里咬着咸菜条子,咯吱做响,“破城之后咱做了几件事!”
“第一,城的富商达官显贵都抓来,让他们把家里的钱财都吐出来,不然全家都杀掉!”
“第二,马上把这些钱财分给麾下儿郎们,咱自己还有那些老兄弟们,分不取!”
“第三,打开应天的府库,让兄弟们随意的拿,拿到他们自己拿不到!”
“第四!”说着,老爷子一笑,“把当时应天府所有的婊子都集合起来..........”
说到这,老爷子又叹口气,“这才堪堪满足了军心,不过也有几个不晓事的下瞎胡闹,让咱给砍了脑袋!”
“等士卒们满意了,不闹腾了,咱才敢带着大军进城!”
“进城之后,收拢周围的流民,从其挑选女子,发给军孤苦有战功的士卒当老婆。”
“军纪这个东西和人一样,是活的不是死的,不能太死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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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这些孙儿都懂!”
听老爷子说完,朱允熥缓缓组织措辞,慢慢开口说道,“但现在和您那时候不一样了!”
“非常时行非常事,不能搬到现在来!”
“不是孙儿迂腐,更不是孙儿矫情!”
“孙儿带兵打高丽的时候,手下的士卒们也曾.........但当时那毕竟是敌国。”
“孙儿也知道人都有七情欲,尤其是当兵的,根本禁不住。”
“但这种事,不能主帅挑头来做。”
“如今的大明军队是天朝王师,可不是聚众山林的......土匪!”
听到这话,老爷子咧嘴无声的笑起来。
朱允熥看了下老爷子的神色,继续说道,“有些事明明可是偷偷摸摸的做,他李景隆非要大张旗鼓,如此一来军的风气........您也知道,这火枪兵是孙儿倾注了大心血的。”
“其实孙儿心倒是有个宏图,从建武学开始,招收识断字的读书人从军,到选拔勋贵子弟。孙儿想着,咱大明的军队,能不能和以前历朝历代稍微不一样一些!”
“历朝历代都是开国时军力强盛,然后不出百十年,军治败坏不可收拾。”
“这其固然有当权者的因素,也有里领兵将领的因素。”
“岳家军冻死不拆屋,一样能打鞑子。有的将领军头,带着手下士卒欺负老百姓是好样的,可遇到敌人跑得比风还快!”
老爷子忽然插话道,“上下几千年,就他娘的一个岳王爷!”
“孙儿当然不敢奢望大明将领各个都如岳王一样!”朱允熥笑道,“可孙儿希望,领兵的将领能够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从将领做起........”
忽然,老爷子再次打断朱允熥,沉吟着说道,“你的意思是,让带兵的大将都跟读书人似的,知书达理严格治军?”
“不单如此!”朱允熥正色道,“孙儿想的是,一代代的培养职业军官。让他们成为国家的屏障,而不是只知道杀人放火的莽夫!”
祖孙俩人相互注视,良久之后老爷子忽然道,“那你就不怕,将来弄出个尾大不掉的武人集团来?”
朱允熥笑着摇头,“皇爷爷呀,这是两码事呀!您担心武人集团尾大不掉,裹挟着国家连年征战。孙儿要的武人集团,是保家卫国,知道怎么带兵,怎么治军。”
“你说的轻巧!”老爷子哼了一声。
这不是简单的理念冲突,更不是格局不同。
未来的大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开疆拓土,扩展版图。
光靠单是能打能杀的将领和军队是不行的,那只能是昙花一现。要的是一大批,乃至传承不断的优秀的职业军官。
只有如此,军队才能更加的职业化,专业化。
“哎,咱老了,说不过你,也管不了!”老爷子忽然叹气,开口道,“外边跪着的小兔崽子你打算咋办?怎的就把他拨个一干二净?”
见老爷子神色,朱允熥也顺着对方的口风说,“孙儿也觉得,处罚得有些重了!”
“毕竟是咱家的亲戚!”老爷子正色道,“咱有时候也知道这小兔崽子不靠谱,是个毛躁轻浮的性子。可咱为啥,还让他在你身边!”
“大孙呀!”老爷子语重心长的说道,“你呀,孤苦伶仃一人。从小身边每个没兄弟,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他在,起码有事你能找个人商量,说话,你说是不是!”
“他不成器,你揍也好骂也好,但这么直接给撸了,是不是有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