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聚拢一点青光,在半空中随意绘出一株柳树的模样。花想容知道娘娘的才艺一向不太拿得出手,不过这棵柳树画得也太…抽象了吧?
宁小闲不知道她心里所想,随手在柳树树干上添画了个圆滚滚的物事,很大,垂在地上,似乎还能不停地晃动。
这形状真是不可描述啊。花想容咳了一声:“这是什么?”
“沙囊。”宁小闲倒是一本正经,“你手里的树皮就是沙囊皮。这其实也是黑柳的气根之一,吸饱了沙子和水以后,在地面有节奏地敲打,就好似猎物掉进陷阱挣扎的声音。如果从远处看,倒也像是被困住的动物。”
“这世上大部分的掠食动物,都有拣便宜的本能,看到这情况很可能就会凑近了,于是掉进黑柳的陷阱。”她耸了耸肩,“黑柳能在地面上迁陡移动,直到感知猎物就在附近,即采用这样的手段引诱它上门。黑柳经常挪动地方,并不是只扎根一处,因此谁都可能在荒野中猝不及防遇上它们。”
花想容眨眼道:“它…们?”这种东西居然是集群移动的吗?
“黑柳免疫多数神通,树皮中还可以分沁强力的麻痹药物,但猎物常常身形巨大,因此它们常常集群行动,共同捕猎。它们经过的地方通常是赤地千里,狍子大小以上的生物一个活口不留。”宁小闲轻轻道,“据沙度烈的王朝元老所述,土诡是少数可以生活在黑柳沼泽的动物之一。它也没甚特别的本事,就是可以喷射一种无形而奇怪的毒素,黑柳沾染之后就会变得躁动不安、六亲不认,连同类都下手残杀。土诡即可以趁乱穿过黑柳群,而不会遭遇它们的围杀。”
“此人说起这些就是津津乐道,还告诉我,经过蛮人试验,这种毒素对于其他种类的食人树也是有效的。”宁小闲纤指轻叩案头,“当时不过是闲聊,他并未透露更多细节,因此我一时也难将土诡的特性和林卫的癫狂联系起来。这回经过试验,才发觉这种毒素不对动物生效,也不对植物生效,偏偏在中间介态上起作用。”
所谓中间介态,指的是非动物也非植物的物种。华夏人可能不好理解,但是传说中的“太岁”就是这么个玩意儿,而在南赡部洲的实例就多得不胜枚举,基本上完全可以指代草木成精。
要知道草木成了精,首先就可以从原本的植物静态变作漫山遍野移动的生物体,然而它的构造和机能又与动物有本质区别,正是介于动植物之间的中间形态。成精而未成妖,灵智就未完全开启,仍按本能行事,因此这种癫狂药物才会影响它的行为模式。
最重要的一点,她没有告诉花想容,因为小白龙未必能听得懂。天下的毒物千变万化,但是南赡部洲的丹师通常会先将它分作粗略的两大类:动物类和植物类。这两者之间,泾渭分明,其内在组成、诱发机理和毒理作用也是截然不同。土诡身上的毒素当然属于动物类了,可是要将它变作蘑菇孢子能携带、能遗传下来的剧毒,这就要打破两大种类之间的壁垒。
在宁小闲看来,这真是了不起的成就。莫说在南赡部洲了,就算在华夏也是从未被攻克下来的议题。从蛮祖开始,这个种族就有了勇于创新和挑战自我的传统,此优点实在胜过妖族良多。
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对方对隐流的仇恨有多深刻,对未来可能入手的领地有多渴求。
能以巨大的时间、金钱和人力为代价,精研这么偏门的毒方,两个世界又有几人?分析到这里,其实幕后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
花想容还待再问,外头忽然有妖卫求见。
他带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西南传来急报:沙度烈发兵四十万,攻打巴蛇山脉!”
花想容怵然动容,宁小闲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来了。”
毫无疑问,给林卫投毒的正是沙度烈。算起来毒祸在巴蛇山脉盛行,按照它的传播速度,现在至少逾两万林卫受到影响,不能履行正常的守御森林之职。沙度烈正是要趁着巴蛇山脉动荡不安的时机,前来收割成果了。
四十万大军,就算抢滩登陆战时期,沙度烈也很少派出这样庞大的军队,可见其决心坚定。
只要成功捣入隐流的老巢,别说一口气端掉了,就是将它损毁大半,隐流还有余力、还有胆量继续在中部呼风唤雨吗?
乌谬这家伙,好狠。可是宁小闲不得不承认,他这一下的确打在了隐流的七寸上。
这也是唯一不能坐等长天回来再处理的重大事件。
妖卫又道:“涂护法请娘娘移步议事厅,共商对策。”
这次会议开得紧迫而短促。
按理说,发生了这样的大事,至少要有神境返回巴蛇森林坐镇,因为以两边的仇恨度来说,乌谬很可能随军亲至!
麻烦的是,长天等人都去了极北之地,此时军中空虚,莫说是巴蛇山脉了,就是南赡部洲中部的防守都有些薄弱。
这也是无计可施,宁小闲在听到长天当初定下的计划时,就明白那是成败险中求了。
至于整个隐流的主力部队,原本就在巴蛇森林中休养生息,但是疯狂的林卫甚至会主动攻击妖兵和驻地设施,隐流还要分出大量精力来捉取这些家伙,同时应对这样的内忧外患,一时有些自顾不暇。
这次战斗从巴蛇山脉最薄弱的南部森林打响,显然沙度烈事先有预谋地加大这里的布毒面积,因此南部森林的林卫中毒最多,不再像从前一样将森林拱卫得如同铁桶一般。
仅仅是一个日夜,沙度烈就往森林当中推进了八十余里。
沙度烈自然明白,巴蛇山及是隐流最大的倚仗,只有将森林大面积损毁,隐流的抵抗才会减弱,因此所过之处毁林伐木,声势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