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朝云宗到底喂这些门徒吃了什么药,怎地能让人这样死心塌地,恐怕真是一头撞毙在南天门上也不会回头。
刘泫微笑道:“权掌门宅心仁厚,怎会教我们送死?只是——”顿了一顿,回身去看众同窗,“如今圣域大军还未见着、圣人境还未见着,我们就战也不战、仓皇而退,将大潼关拱手让给蛮人。今后道心蒙污,还修什么仙、问什么道!”
他说得掷地有声,身后众修士有听得热血沸腾的,大声应道:“正是如此!”
如什么此!七仔险些一巴掌扇过去。比遇着一个愣头青更气人的,莫过于遇着了一群愣头青!说白了,这群人对隐流的情报并不笃定,只信眼见为实。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哪里去了?
他奉神君大人之命赶来大潼关,是为接应娘娘而来。不过他信奉的是神君大人,与宁小闲之间并无信仰纽带。在这里遍寻娘娘不着,只得进大潼关守株待兔:反正她一定是奔着这里来的。
哪知道,大潼关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倔,拉着不肯走,赶着还倒退。
不若将这个带头闹事的刘泫打晕了,打包带走?
只要能动手,他向来不喜欢走心。可惜的是他这心思一起,眼中就带出了凶光。刘泫虽然是个耿直boy,却不傻不笨,抢先开了口:“七先生就是拿我开刀也无用,这里的修士都不会跟你走的。再说,城中还有无辜平民,他们走不脱也逃不离。”
身后众人纷纷点头,面色坚决。天心阁平时就惟朝云宗马首是瞻,这里的守关修士等阶又不如刘泫,是以这儿的最高领导者反倒变成了刘泫。
至于七仔,他是隐流派的妖怪,再强大也是隐流的人。
七仔冷眼瞧着他,阴森森道:“这会儿脑筋突然又灵光了,哈?”别的仙宗这么说,他一定觉得很矫情。可是朝云宗拿平民说事,似乎就有些理所当然。众所周知,朝云宗素有侠义之风,对凡人向来极好。
这一群犟驴,哄不了、劝不走,却又杀不得,带不走。不若就把他们扔在这里喂蛮人算了。七仔冷冷一笑,正打算甩手拂衣去,不管这一摊子破事,不过才走出去两步就突兀定住脚步,不情不愿道:“我且问你,怎样可以令你们改变主意,不在这里等死?”
“要么保住大潼关。”刘泫转身好一会儿,显然与众人密语交流,而后才道,“要么朝云宗掌门下令,着我们撤离。”
如今大战四起,谁知道权十方在哪个战场上?七仔居然也不生气,从怀里取出一物,平摊在掌心。
他这动作很有讲究,掌心与眉心齐平,以保证这东西立起来的高度超过他的头顶。
这样微小的细节,就让人觉出他对此物发自内心的恭敬与崇信。
众修士凝目看去,发现这是一截小小的槐木枝,长度不及中指,直径不及戒指。
拿出一根树枝,需要这么郑重其事吗,重明鸟玩的什么幺蛾子?
不过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截树枝忽然飞快生长,化出了头部、四肢。转眼功夫,它就变作了脑袋圆圆,四肢短小,脑门儿上还顶着一片嫩绿小叶子的萌物。
紧接着,它晃了晃脑袋,好似在适应这具身体,才转了个方向,面对。这只木偶虽小,脸部也粗糙得没甚线条,甚至连眼睛也没有,可是这么一扭头,众人却觉得自己仿佛被它的视线牢牢锁定。紧接着,它就开口说话了。
有趣的是,这童子般稚气的声音像是周围空气的震动,而不是从它口中发出来的:“圣域军师典青岳已进入摩诘天军营,与摩诘天王素霓密议后即会前来收取大潼关。为免无谓伤亡,请各位撤离。”
刘泫背后有一名天心阁弟子奇道:“你是谁?”
七仔截口答他:“什么你啊你的,好没礼貌!这是玄天娘娘化身,听它之言如聆娘娘圣音!”
玄天娘娘的名头,现在谁人不知?不过那弟子还是小声道:“我们怎知你真是玄天娘娘?”
七仔怒,正打算戗他一脸,掌心的人偶却轻轻跃到了这名弟子身上,伸出一截柔嫩的树枝按在他颈动脉上。
这动作连贯自然,连这弟子都未反应过来,枝头即有一点青气没入他的皮肤底下。
他顿感五内如焚,一下痛得倒地打滚,呻吟不绝,脸上浮起一层黑气。
刘泫等人又惊又怒,当啷一声抽出法器对着七仔,怒声道:“隐流这是何意!”
那只木偶已经跳回七仔肩上,轻轻坐好。七仔嗤笑一声:“你们不是要证据么?现在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娘娘的手段!”话音未落,鹤嘴剑探出,在地上修士的左手拇指上戳了一记。
鹤嘴剑虽然锋锐,这一下却只在他指尖扎出一个小洞。那一点青光首先钻出来,紧接着是血液流出,却是浓黑如墨汁,只一滴就有刺鼻的腥臭气味。
诡异的是,黑血落到地面以后,居然快速蠕动起来,如有生命般向着青光追去。
年轻修士们都看得头皮发炸,后退一步:“这是什么!”
“蛊。”七仔对地上的人一指,“他战斗时中了对方的毒蛊,事后以为伤口已经处理干净,殊不知毒蛊早就钻入血液,等着搭顺风车钻入肺腑。若不是娘娘将蛊虫引出来,只要它流进心脏,你就死定了。”他懒洋洋道,“你们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还不赶紧起来,向着娘娘三磕九拜?”
他心里有气,话中就明枪暗棒,讥讽这群修士不知好歹。毕竟他先前为大潼关力战到底,这些愚蠢的人类却还质疑他、质疑隐流。
果然黑血爬出以后,地上这名修士的脸色就好转过来,虽然仍有些苍白,却大见松快。
由槐枝变木偶,这是点木化魄的手段。刘泫的见识比其他人都高,当时就明白这本事已属神术之流,非常人所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