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善黑着脸道:“你懂什么。我前些天接到消息,仄敏已经升官儿了。六个月前与圣域的战役,我们吃了大亏,折损不少战将。他这趟去大都,就是接替战死的梁右之职。现在局势混乱,他将我们都杀了,拿着大笔财物刚好去大都贿赂长上。如果有人问责,他就让我们来当替罪羊,说我们当中出了沙盗,杀掉了其他人。反正我们已经深入了寂静海腹地,这鬼地方再没有其他目击证人了。就算有人查办,最多告他失职,又怎么能要他偿命?”
如果仄敏真就是沙盗匪首,那么他走马上任大都,已经行将结束沙盗生涯了,难怪他要弄出个沙盗团伙已经被剿灭的噱头来。否则他离开以后,沙盗也销声匿迹,日后难免有心人将这二者联系在一起。那么今趟就是他金盆洗手前的最后一劫了,必定要整一票大的。
时空裂隙即将开启,这时候全境的物资都要往裂隙附近输送,以便大军冲进南赡部洲以后还能得到有序接应。黑水城的送饷队伍是这附近最大的一支,又恰逢沙盗被剿灭的消息传出,所以来自其他城池和聚落的、大大小小的队伍也靠拢过来,集结成这么一支庞大的商队,准备横跨寂静海。重泯、重溪兄妹就是其中一员,带着自己部族进供的物资要往大都而去。
也就是说,这趟遇袭的话,就是被人一锅端了,仄敏很可能赚得钵满盆满。反之,黑水城没有及时纳贡,就要受到来自王都的严责,最轻最轻的处罚也是要将所有指定的军饷再配运一遍。天可怜见的,黑水城这次已经是出尽老底了,绝无可能再照单拿一份贡饷出来。
这是仄敏的绝户计,比起沙盗抢劫路商还要凶残狠毒得多了。蒲善后背直冒冷汗:“这要如何是好!”
他看向重泯,后者却偏头不应了。
他人微言轻,这本就不是他能解决的麻烦。
心腹道:“他自带的手下有六百骑,机动力强。这回就算没被他吞下,他带着骑兵不时滋扰,也一样能把我们耗死!”
这时重溪从哥哥身后露出脑袋来,不解道:“仄敏大人的力量很强大吗?”
重泯将她按回自己身后,斥道:“闭上嘴,没你说话的份儿。”
蒲善呼吸一顿,眼珠子转了不知道多少圈,才咬牙道:“不就是六百人!擒贼要先…”说到这里忽然醒悟过来有外人在场,不耐烦地向着重泯兄妹挥了挥手,“赏你们墨玉十块,下去吧。”
那对兄妹走出大帐很远,哥哥才去牵妹妹的手。她用力挣了两下,正好前面有人走来,哥哥低声笑道:“乖乖地,莫要让人看出了端倪。”
她不得已让他握着小手,脸色却板得严紧:“没我说话的份儿,嗯?”
他一本正经地传音:“演戏么,总要敬业些儿,现在由得你随意说可好?”
“这城主也蠢死了,非得我出声提醒,才知道要先下手为强么?”她连连皱眉,“何必费这么大劲儿和他虚以委蛇,直接摄了他的心神不就完了?”
“若是夺了他的心神,接下来和沙盗的战斗岂非也要我们来指挥?”他好笑道,“你是想指挥蛮人打沙盗,还是打算坐山观虎斗?”
“我不想出力。不过这城主好似没甚能耐。希望我们在他身上耗费的时间是值得的。”说到这里,她伸手在眼前搭了个凉棚,“人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待到这对兄妹走出去,他才道:“不若先把仄敏骗来杀了,剩下的没了主心骨,还不是任我们宰割?”
他的心腹紧声道:“可是仄敏的修为已经到法显期顶峰,我们十几人都加在一起,也未必拿得下他…”由于押运的资材贵重,这一趟黑水城精锐尽出,可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仄敏,好像还差了那么一点儿。
蒲善哼了一声:“置些酒菜款待他,再唤我的妍姬出来,仄敏盯上她好久了。”
时不我待,他这里当然立刻就运作开了。不过任务才分项布置好,外头就传来禀报声:“仄敏大人到!”
这家伙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蒲善一惊,还未吭声,仄敏就从门外大步走进来,笑道:“好香好香,多亏我踩着饭点来了。”
蒲善一瞥,望见他身后跟着十余亲随,个个身强体健,目中精光闪烁,心道不妙。一个仄敏已经不好对付,再加上这十几人,动起手来恐怕还是自己吃亏。
可是大好机会在前,若是就这样放过了,等到这帮官匪发力动手,自己后面还有活路吗?
蒲善这里举棋不定,仄敏已经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他也只得强捺愁意坐了下来。队伍在沙漠中急行了快十天,好不容易歇息一晚,人家来访也是正常礼仪,挑不出毛病。
不过聊了一小会儿,仄敏话锋一转:“听说方才外头有两个小鬼,质疑沙盗没被我端掉?”
蒲善心里一紧。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之前的事,居然就传入了仄敏耳里,可见这家伙对所有人监控之严,甚至知道那一对兄妹被请进了城主大人的临时居所。到了现在,蒲善心里最后一丝犹豫也冰消而去。
这时妍姬也应命而来,给两位大人斟酒,并且自己先干为敬。仄敏看她的眼神依然情|色,但对她斟来的酒却不饮,反而拿起她二度倒给自己那杯一饮而尽,大笑道:“美人唇脂,真香!”
酒和酒杯都是她自己饮过的,必无问题。
蒲善这时哪里还不明白,仄敏一定不怀好意,并且已经有所怀疑。
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他先是愕然,随后笑道:“两个孩子说胡话而已,谁会当真?沙盗头子的脑袋悬在城门上,那是所有人都见到了。”
仄敏皮笑肉不笑:“哦,那他们?”
蒲善摇头道:“我着人训斥了他们一顿。督事要是想见,我把他们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