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杂=志=虫≦”她冷冷道,“恨我入骨的仙派不在少数,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家。”
“在这等人声鼎沸之地布阵,一定相当仓促,但这道剑意不仅精纯,而且苍劲古朴。想来是这个仙派以前的哪个剑仙留下来的。”皇甫铭才刚说完,阵外修士当中缓缓走出一名长髯客,打量了阵中人几眼,就开声道:“我们不想牵连无辜,放下那妖女,我放你们自去。”
宁小闲缓缓上前一步道:“何方鼠辈,还不赶紧通名。”
她这般一说,对面众修士脸上立刻浮起怒色。长髯客冷冷道:“妖女,隐流犯我疆域,你还敢在新渝城出现,当真欺我洗剑阁无人?”
宁小闲和皇甫铭都恍然大悟:原来是地主洗剑阁的人马到了。她将秀发捋在脑后,好奇道:“我和阁下见过么,怎生认出我的?”她沉睡三年,这世上见过她的人已经不多。
人群后头走出一人来,厉声道:“隐流的宁小闲,你化作了灰,我也一样认得你!”
这人眉目清秀、长身玉立,也是翩翩美男子一名。宁小闲打量他几眼,微微皱眉道:“你是谁?”
她面上的表情很真诚。任谁都能一眼看出,她的确是不认得这个人。
他这般恨她,结果她却压根儿不记得他,还有比这更打脸之事?这人脸上的表情立刻转为铁青,而皇甫铭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可算有人和他同等遭遇了,他这姐姐气人的本事可真不一般。
这人的声音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是徐良玉!”
她眨了眨眼,又想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哦,是洗剑阁的少公子!”
徐良玉冷笑道:“你在大雪山作弄得我好苦!现在两派对战,你还敢来新渝城,当真自投罗网!”
在营救呼连家族的双胞胎美女时,徐良玉是跟着胡火儿一起去的。可惜胡火儿根本对他无感,宁小闲更是利用他来刺激澹台翊。虽说当时涂尽附身之后,就将他的记忆洗掉了,但徐良玉失了美人心返回宗派之后,将前后段记忆连起来慢慢回想,也猜出多半是宁小闲在其中捣鬼,当下将她牢牢记住。不过此后两人再无交集,他这私怨也始终没有报成。
方才在进福楼,他坐在二楼,从上往下看去,一眼就认出了宁小闲,恰好就有几位师门长辈留在新渝城。洗剑阁正被隐流的妖军压制得一身火气,偏巧她又在这里出现,并且像是重伤未愈的模样,简直便是天赐良机。虽说不知道她身边的人是什么来历,却不妨碍他们设下布置,想要将她擒拿在手。
若说宁小闲原本对徐良玉还有丁点儿愧疚,此刻也已无影无踪。她一听到洗剑阁的名号就明白了,对方显然是打算以她为质,迫隐流妖军退兵,即使此策不成,当着隐流的妖兵面前公开羞辱她,也能杀一杀强敌的士气!
她缓缓转身,对皇甫铭平静道:“你若不想趟这浑水,现在就离去吧。我决不怪你。”
皇甫铭懒洋洋道:”姐姐说哪里话来?既是我请你陪我出来,我自然能护得你周全。”他斜睨了洗剑阁众人一眼,又道,“若站在我面前的是撼天神君,我确是好生忌惮。这几个洗剑阁的喽罗,不过就是打呵欠的蛤蟆,口气大点儿罢了。”
他这是一语双关?宁小闲还未及细思,他已经轻喝了一声道:“蒲束!”身后即有一名男子站了出来。
这人脸上皱纹很深,满面都是风霜痕迹,手上骨节突出,尤显粗大,然而他从怀中掏出来的东西却很小,乃是六、七枚灰白色的石子儿,圆头圆脑,只有棋子大小,看起来和鹅卵石很像。除此之外,就没甚特别之处。
蒲束蹲了下来,以顽童在池塘丢石子打水漂的姿势,将这六、七枚石子都丢了出去。奇怪的是,石子儿在这种沙土地面上跃行,居然和擦过水面一样轻盈,并且每一次着地,都旋转着吸附大团砂土于其上!
等这几枚石子儿第五次落地时,整片地面都为之颤抖。原因很简单——它们吸附的砂土太多,已经变成了高达一丈、宽有六尺,有手有脚的巨型土偶!并且它们也已经抵达了阵法边缘,再踏前一步,就会被剑意所挡。
它们毫不犹豫,举起砂钵大的拳头往阵法边缘砸了过去。
剑光一闪,拳头应声而落。这几个巨型土偶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疼痛,被蒲束驱使着,提起另一只拳头也砸去。剑光闪动,把它们均绞成了碎片,而土偶的回应,则是双腿一蹬,合身扑上!与此同时,埋在胸腔里那枚小石子噌地飞了出来,重新落入蒲束手里。
这几只土偶当然是在凌厉的剑意中壮烈了。不过驱使它们行动的白石子却没有半点损耗,全部返回了蒲束手中。他咧了咧嘴,抖手将石子儿再次打了出去,除了原来的七只之外,他又额外添了六只上去。
新的一轮循环开始了。石子儿重新吸饱了土,又一次变成了巨大的土偶,然后土偶再次怒吼着撞上了剑光…这景象都像是前一幕的倒带。
整整十三只土偶再次被绞成了粉碎,随后石子儿再次吸土,再化作土偶…这剑阵杀意再凌厉,终究也只能将土偶绞作细砂,而白石子吸土的时候,却将被绞碎的砂粒重新吸附了上来。
洗剑阁弟子,脸色都变了,因为所有人都已经看出,不到三十息的功夫,土偶已经冲上去五批,合计五十余只。守阵的剑气虽然尽职尽责地将它们全部绞碎,但原本凌厉的剑意,光芒已经黯淡了很多。
毕竟只是死物。洗剑阁前辈大能留下来的无上剑意,也有限度存在,被这般流水价地消耗,很快也就要告罄。反观蒲束,仅仅用了几枚石子儿,己身毫无损失,就几乎将这上古剑仙留下来的剑意给消磨得七七八八了。
这人光从面相来说,看着都像被地主老财欺压了一辈子的穷苦佃农,用出来的招式却是这样奸滑狡诈!
那长髯客眼界比其他人更宽,此刻则是更加惊疑。若说洗剑阁前辈留下来的精纯剑意,会被几十尊临时聚起的泥塑土偶给消耗掉,那么这阵法也根本维系不到今日来。所以他观察得越发仔细,终于发现每一尊土偶被绞碎时,都会发出一层薄而淡的黑光,只是这光芒实在太过微弱,连修仙者的变态眼力都不易捕捉到。
当这层黑光随着土偶的残肢扑入剑意时,虽然的确被一绞就碎,然而剑意也因此薄弱了这么一丁点儿。他似有所悟,将目光移到蒲束脸上,发现他黝黑的面容其实都有几分泛白,显然己身其实并不是全无损耗,只是谁也想不到,他所损耗的是那种黑色的薄光,而非土偶而已。既是有损耗,那就不可能如众人所猜测的那样源源不绝地招徕土偶。可即便如此,围困阵法的这道剑意已经变得微薄,看起来再遭遇几次冲击,就会告破。
这黑光,到底是什么东西?长髯客心中大感古怪,却也知道不可放任不管。从接到徐良玉传讯,一直到赶来追捕宁小闲,时间上的确太过仓促,没能好好设下埋伏,只动用了这现成的天罡剑阵,哪知道对方竟会用这般无赖的办法破去。
世上原本就没有两齐全美之事。这阵法简便之处,在于随手可布,而不便之处,却在于一旦启动之后连洗剑阁自己都无法插手干预,只能等阵中人投降之后才将之撤走。于是黑髯客轻喝了两声,就有十几名弟子快速上前,将剑阵团团围在中间。
果然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蒲束又弄出了两批土偶出来。两次黑光闪过,这剑意终于轻轻一颤,消融于无形之中。
天罡剑阵,就此告破!与此同时,外围洗剑阁众弟子组成的阵法,也发动了起来。天地灵气立刻被疯狂地吸卷而入,顷刻间化作了艳红色的剑气,虽然远没有那一道剑仙留下的精纯,但胜在绵绵然、泊泊然,仿佛无穷无尽,同时与一般剑气的森寒严酷不同,这数十股剑气被催发出来,竟然带着炙热烧灼之感,似是要毁尽神魂。
宁小闲一接触到这样的剑意,立刻轻轻咦了一声,大感熟悉:“南明离火剑?不对,是模仿了南明离火剑的剑意!”
皇甫铭小心扶着她胳膊,连语气都轻松道:“洗剑阁得天独厚,后山剑壁上留有许多剑仙大能留下来的剑意,任派中弟子时常观想,终于有人在两千年前创立了剑心阵法,分为大阵和小阵两种。大阵需要七十二人催动,小阵只要十八人。但无一例外地,阵法都是模拟上古神剑的剑意来祛敌,现在拿来对付我们的,当然是小阵了。”
宁小闲见剑气纵横加身,他都没有半点紧张之感,想来是有应对之法。果然他自己都不曾动弹,在地宫中力撞金杵那名高大男子就站了出来,狞笑一声,提起拳头迎向剑意。那般熔金烁石的南明离火,撞上了这记拳头之后,居然都发出了金铁交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