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闲睁开眼,瞪着屋顶好半天,才寻到了双眼的焦距。这是哪儿?
她好像卧在一座小小的竹楼中,这里的一切都是竹制的。竹床、竹席、竹椅、竹桌…偏偏她躺着的床上,铺着一张好大的白虎皮子,隔绝了床板的坚硬,摸起来好舒服。
桌上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看来天已经黑了。她能听到鸡犬相闻之声,因此自己并没有被仙派抓住?
“长天?”她试着轻唤了一声,结果发现自己声音有气无力,像高烧了三天三夜的病人。
“我在。”他低沉地应道,听起来心情也很不好,“你身在一户农家,有人救了你。”
她正要说话,门帘一掀,走进一名农家打扮的女子。这女子端着一盆水进来,见她睁了眼,喜得冲外头喊了一声:“公子,病人醒了!”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户外传来衣袂飘动的声音,随后门帘又是一掀,有人走了进来。
这人身形高大,一走进来就令这竹楼内的小小空间显得更加逼仄。不过他的气势绝非长天那样咄咄逼人,站在那儿便有一股子温润的君子之风。只是这人一进来就努力盯着她,专注得令她直想脸红。
宁小闲眨了下眼,然后又眨了眨,似是不敢相信这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权…大哥?”
他的眼中立刻镀上了一层温暖的笑意:“是我。”
他着紧上前两步,似是想伸手,最后又缩了回去,转身对农家女子道:“姑娘,可否让我二人私下一谈?”
即使是对着凡人,他也是极客气的。那女子面庞顿时红了,福了一福,赶紧走了出去。
“你怎会在这里?”她奇道。
权十方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浮上一丝尴尬之色。
宁小闲也是极聪明的。回想起那一道眼熟的雷霆之剑,顿时失声道:“原来是你…放出的飞剑!”她这一下子牵动了肺腑,顿时眼前一黑,咳了两声。
权十方见她不适。大步走到床边,有心帮她,手却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他低声道:“你伤势还未全好。我给你喂了琼露丸,外伤和经脉已经痊愈了,但是你脏腑受伤太重,虽然药物也生了效,还要再将养一段时间才可。”
他的声音中有浓浓的内疚,但宁小闲轻哼了一声,却不睬他,将头转向了竹墙。专心数起上面有多少个竹疤。不知为何,她在权十方面前,总会更任性一些,不像在长天身边那般服贴。一想起是这人打伤了自己,心头就一阵气恼。
她这一偏头。便露出了无限美好的脖颈,细长弯曲得令权十方想起了仙门所养的白天鹅,几绺乌黑的发丝顽皮地搭在她的肩头,更衬得肤色晶莹如玉。桌上的灯光昏暗,明明暗暗中勾勒出床上佳人柔婉俏丽的侧脸。
权十方突然觉得口中有些发干。他在宁小闲面前,一直便是嘴拙的,此刻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有心辩解。可是眼神才落到她气乎乎起伏的胸脯,立刻像被火烫似地转到了一边。
“我不是有意的。”他想了好久,才喃喃道,“你伏在白鸟背上,我没看到你的脸…”
宁小闲冷笑一声,截口道:“这么说。是我的错了?”
“我的,自然是我的。”
他也知道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于是轻咳了一声道:“是我不好。”他认认真真地道歉,“抱歉,宁姑娘。我不该伤了你。”
宁小闲听他说得郑重,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见权十方的眉心都拧成了川字,原本朗若晨星的眼中写满了自责与愧疚,显然打伤了自己一事,果然令他十分难过。
这男人就是有这样的特质,一望即令人感觉到他无比真诚。
她的身体还处在极度的不适中,很想狠狠骂他两句,可是话到嘴边又不忍说出来,只好叹了口气,低声道:“你为何要出手帮他们?”
他赧然道:“我见天岚别院的人自报家门,又见白鸟飞来,以为你真是毛贼…出剑也只是想阻拦一下罢了。没想到…没想到你已经受了重伤在先,我又新拿到那件法器,不知它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别人说什么,你居然就信什么!”她气得又咳了两声。这人,怎么帮理不帮亲?“你居然拿我来试新到手的法器!”
“我错了!”他低声下气,很想擦汗。隔了大半年才听到她的声音,他心中竟然盼着她再多骂两句。
可怜权十方温敦君子一枚,一遇上她就常常忘了原则这两个字怎么写。
她还想开口,耳边突然传来长天的冷哼之声。这声音阴寒彻骨,令她生生打了个寒噤。醋坛子不高兴了,她得仔细点儿,免得回了神魔狱之后遇上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
“你新拿到法器?莫非今日出世的宝物,让你得了?”她赶紧转移话题。
权十方也是聪明人,明白她这就是不追究了,微微一笑,这昏暗的房间似乎都亮堂起来。
唉,为什么这些男人,一个生得比一个妖孽?她暗自感叹,耳中只听他道:“数月前,宗内长辈就算到宝物出世,令我前来相候。这次出世的宝物一共两件,‘紫电’剑被我得了,而‘青霜’剑则归济世楼的金姑娘所有。‘紫电’的威力极大,速度也快,否则我还真追不上你的这头白鸟。还有,这已是昨天的事了。你昏迷了一整日。”
“一共就是两件?”
“不错。”
我勒个去!两件宝物都有主了,那她还躲个什么劲儿,没人会来找她的晦气不是么?
早知如此,怎会撞上天岚别院的那些二货?
不过不对吧,那她半路上接到的那件东西,不也是宝物么?她眨了眨眼,心中不解。
“有灵性的宝物都会择主。飞到你手里的那一件,行踪或许未被其他人所知。”长天知道她心中困惑,出声解答,只是他好像很不高兴。
她“嗯”了一声:“想要这两件宝物的人很多吧,你是怎么拿到手的?”
权十方脸色一红:“宗内师伯带队,为我护法的。紫电剑在宝山第一次轰鸣时就炸出来了,我们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收服它。”
她明白了,原来说到底还是比谁的拳头大啊,是硬生生抢来的。原来光与宝物“有缘”还不行,还要有配套的武力。以权十方的性格也接受了这种做法,可见世道本就如此。
权十方踯躅了几息,还是忍不住问道:“宁姑娘,你怎会突然拥有了修为?”她身倦神乏,本该让她休息的,但这问题太重要了,他不得不问。
大半年前,两人在四平县分开之时,她分明还是没有任何神通的凡人。这才过去了多久时间,宁小闲却突然拥有了神通。在她昏迷之时,他也放出灵气探查了她的气息,发现她身体中流转的居然是妖力,并且丹田中还有内丹!
这内丹的颜色与普通金丹期修士的内丹不同,呈现淡紫色。他想了又想,凭他的经验,宁小闲的修为应该远不到金丹期,所以她这枚内丹,只可能是妖丹。
这姑娘到底遇上了什么机缘,怎会以人身去修妖法?她身无灵根,用这种方法入道,虽是匪夷所思,却未必就行不通。只是帮她凝出了妖丹的人,却又是谁?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就露出了灼热的眼神。宁小闲想着自己的心事未曾注意,长天却看在眼里,心道一声不好!
此前,权十方对宁小闲极有好感,却因她是凡人而不得不挥剑斩断了情丝;现在宁小闲已经踏入仙途,这层阻力便不再有,他大可放心大胆地追求于她了!
权十方望着她的眼神,充满着释然、热切和喜悦,她也许不懂,但长天却一点儿也不陌生,因为他自己便常常这样看着宁小闲。
这小子又有君子之风,极易得女子好感。长天眯起了眼,他得想个办法才好。
恰在这时,丹炉穷奇也凑过来神神秘秘道:“神君大人,这姓权的小子对女主人殷勤得很呢,看来…”
他顿时觉得心烦意乱,挥了挥手,将这只聒噪老虎的嘴给封上了,令它唔唔半天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张了张口,想编个理由,却觉得面对着权十方无法扯谎,最后只好细声细气道:“我…机缘凑巧罢了。”
这理由简直和没有说一个样儿,但权十方却是笑了笑,竟然不再追问。宁小闲不知道,他最想要的结果已经有了,原因和过程又有什么打紧?
他见她面露倦色,立刻识趣地站起身来:“你伤势未愈,休息吧。这几天你都不可移动,还要憩在这里。”
“等一下。”她喊住了他,“天岚别院的人呢,怎没有追来?”
那些人哪有他追得远?权十方只摇头道:“不清楚,我离开时,师门长辈正与他们交涉。”说罢,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竹屋之后,他才听到屋内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谢谢你”,立刻心情大好,嘴角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