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总统府。
这个总统府细算来是民国的第四个总统府,袁世凯的第三个总统府。
一年三换总统府。
这里本是皇家别苑,有北海,中海,南海,统称“太液池”,属于皇城西苑。北海与中海以金鳌玉蝀桥为界,中海与南海以蜈蚣桥为界。
前清的光绪皇帝在戊戌变法失败后,就是被慈禧囚禁在南海的瀛台里。
作为皇家别苑,景色必然是不会差的,而且雕龙画栋也是一个不少的,每个景点都是值得细看与推敲的。
在想明白一些事情后,袁世凯算是心旷神怡,趁着这日天放晴,暂放公务,领着一众亲随在总统府里游玩了起来。
袁世凯的头号大亲信,前任总统府秘书长,现任交通银行总理、财政部次长梁士诒也是一脸的轻松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游览景色。
“翼夫,南边可有消息传来。”
这才刚走没多少路,袁世凯便瞥看了眼斜后方的梁士诒,问道。
梁士诒神态较为严肃的说:“大总统,您不是说不让谈公事的吗。”
做为近随,梁士诒是知道这一年袁世凯的付出的。
短短的一年时间,那光滑的头顶上是看不到什么变化,但这脸庞上是可以看见的,头额和眼角处的皱纹骤增了不少。
而且,世人都道袁大总统是一妻九妾,好似人中快活,但又有谁知道大总统已经多少个夜晚是未曾入眠,一直待在办公室里批阅公文,何谈去后院与妻妾们快活人生。
袁世凯被梁士诒这么一说,倒是愣了下,随即自嘲的笑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袁某人倒是想不过问任何事物,拱手而治谁不想,但……,唉~”
袁世凯这话倒也说的没有什么错,虽然他贪恋这无上的权柄,但凭心而论,若是有谁能比他还适合治理好这个国家,将这个古老而又新生的国家带向复兴,重登世界之巅,那他也是甘愿让贤的。
梁士诒拱手说:“国家刚平稳下来,一切还都得靠大总统多多操劳,士诒恳请大总统多保重身体。”
“翼夫兄说的是,大总统可得保重好身体。”一旁的杨度也附和着。
别看他胖嘟嘟的,可袁世凯的身体确实不怎么好,而且妻妾那么多,这人的精华总共就那么些,哪够那么的消耗啊。
袁世凯知道下属们对自己的关系,可一想到这被满清权贵弄得糜烂不堪,尽是漏洞的国家,他不由的一声长叹。
“真是扫兴。”
心情一阵烦躁,袁世凯对着众人自嘲了声。
众随从没说话,只是跟在袁世凯身后,放慢脚步慢行。
游玩的气氛全无,没多长时间,袁世凯便领着众人往回去了。
袁世凯的书房里。
坐在上首的是袁世凯,坐在左下首的是梁士诒,右下首的是杨度。
虽然现在是民国了,中国也没了皇帝这一职位,但大总统一职却是等同于皇帝的,与其他官员那也是有着君臣之别的。
可能是与时俱进,可能是权力受到限制,也可能是地位并不如外人说的那般稳定。
不管是谁,来见袁世凯都不需要行前清的跪拜礼,和站着与袁世凯谈话。
“大总统,皙子兄,士诒以为,现在是时候该敲打敲打中天商行了。”
袁世凯不明白梁士诒为何这么说,要知道先前与中天商行借款的协议可是经过梁士诒之手的,而且他也是和宋兴等人谈判的核心人物之一。袁世凯疑问道:“喔,为何?”
杨度有些事情只是知道个大概,所以他也就没有说话,只是眼观鼻鼻观口的坐在那,静听梁士诒的说辞。
梁士诒好似知道袁世凯会这么问一样,站起身来,行礼,说:“大总统,我们估计被宋兴骗了!”
被骗了!
梁士诒的这句话称得上是一语惊破天了。
袁世凯没说话,神色也还好,没有什么大的波澜。
梁士诒继续说:“中天商行这一手玩的真是高明,不止我们被骗了,连那些外国银行团给被骗了。”
作为一个有谋略有主意有理想抱负的人,杨度没能明白梁士诒话中的意思到底指向哪,但他能听出事态的严重性。
“继续说。”此时,袁世凯的脸色有些阴沉,耷眉拉眼的沉声道。
“他们先是借给中央近亿银元,而后却什么具体的所求都不要,只向政府要了一些并不能体现出有价值的地方和手续……而且,自打我就任财政部次长和交通银行总理一职后,我发现,这中天商行并不如面上那么的简单,他们有些事情很是让人看不透,特别是当初他们刚成立的那段时间。”
看了看袁世凯和杨度,梁士诒面色较为凝重,接着又说:“再有中天商行和奉天那边的关系,是我们不能够忽视的,这段时间里奉天那边也比较活跃,北京城各部门都被他们的人给跑遍了,那银元和支票就跟流水一样的往外送……”
梁士诒没多说一个字,袁世凯的脸上便多阴沉下去一分。
另一边坐着的杨度,表现的倒还好,经过梁士诒的娓娓道来,他算是理清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非就是利益冲突了。
中国的政坛和军界及商界这块蛋糕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现在,中天商行和奉天那边算是木秀于林,大家都开始眼红了。
不整你,整谁?
做为同行的梁士诒若是不动用政治力量去敲打敲打宋兴和中天商行及华夏银行,那还真是见了鬼。
虽说中天商行和宋兴的名气大,大到都能和大总统袁世凯相提媲美了。
但是,杨度却不曾与宋兴打过交道,连面都没碰过。
看着大总统那阴沉的都能吃人的脸和梁士诒那满脸憎恶的神色,杨度没有多话,很是聪明的坐在那装作一副未曾捋顺,未听明白的样子。
虽说自己的才识能力什么的,从来都不认为比任何人差,但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主公”,一个是自己的前辈,在大总统面前的地位,那可是比自己高的。
杨度虽然心高气傲,但也是识明之人,而不是那种狂傲到目中无人、自寻死路的傻货。
来都来了,想躲是躲不过去的。
既然被放在了这个位置上,那是必须要付出些什么的,不然要之和用。
袁世凯抬了抬眼帘,看了眼还坐在那如老僧一样的杨度,眉头一皱,很是不喜,语气不善的说:“皙子,你有什么看法。”
杨度早就做好了准备,整理了下言语,这才道:“大总统,依度看,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不然,这事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传出去,那是会对大总统的声誉产生恶劣影响的。”
杨度喜欢上层政治斗争和建筑,但不是说他就手高眼低。
听得杨度这话,袁世凯虽然脸色好转了些,但还是不满。
刚才的话虽然有道理,但说跟没说一样,一点实际的东西都没有。
不等袁世凯发作,杨度又道:“大总统,度想请个命。”
“哦,皙子你且说来。”袁世凯知道杨度有点子了,向梁士诒看去,示意他坐下,接着他又看向杨度,面上露出丝丝笑容,说道。
政治家们都是高级演员,他们这一刻是一副面孔,下一刻又是另一幅面孔,再下一刻再换一副面孔,总之,他们对于面孔的转换,那真是比吃饭还平常,比喝水还熟练。
“度想亲自去天津走一遭。”
杨度做事,基本都是三思而后行,走一步,要多看好几步的。
虽然现在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是袁世凯,而且也是最适合自己要辅佐的人,但他只是最适合而已,又不是说这个天下就没有替代的人一样。
不管是从自己所了解到的,还是从梁士诒刚才所说的内容里得出的来看,自己都不能妄自开口,得罪一个不是自己可以得罪的人和势力。
一听杨度的话,梁士诒这脑子里便清楚了他要干什么。“你要去会一会宋兴?”
杨度对着两人点了点头。
“皙子,这你可得想清楚了啊,虽然天津离北京近,而且那里也有驻军,可是那里有着不在少数的满清时的权贵们,再说了,中天商行到底在打什么注意,现在谁都不清楚。”
袁世凯正了正身子,看着杨度,这般的劝说着。
“还有,就算去,也用不着你亲自去的。”
杨度知道袁世凯这话的意思,毕竟杨度的身份摆在那,只要他一动,那在别人的眼里,这就是大总统的意思,因为他是大总统身边的人,他的一言一行,在一定程度上是代表了大总统的。
“大总统请放心,度不是孟浪之人。”杨度给袁世凯吃着定心丸。
梁士诒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上丝丝不善的笑容,说:“大总统,依士诒看,皙子兄可以一去,不管是明着去还是暗着去,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梁士诒人送外号“梁财神”,但他可不只在“财”上有突出的本领,在“才”上那也是有本事的。
随后,一番简单的商议后,杨度告身退下,去准备准备,今天就出发去天津。
待杨度走后,房间里就剩下袁世凯和梁士诒二人了。
“借力打力,声东击西。”
梁士诒看着杨度离去的身影渐渐地从眼底消失而去,对袁世凯说出了八个字来。
不需说的太明白,袁世凯也是知道这话是怎么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