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因为“同床共枕”四个字而累成一瘫泥,如释重负般浑身没了半点力气的翠珠,十四阿哥实在是觉得哭笑不得,不就是跟他一起演一出假戏哄劝穆哲一番吗?怎么就能把她难成这个样子?不就是动动上下嘴皮子吗?至于吗?他还没有借着主子的威风要求与她假戏真做呢,这若真是他乘人之危生米煮成离饭,她岂不是要投河自尽了?演一出戏都这么让她为难,十四阿哥又开始犯糊涂了,不知道翠珠这心里头到底有他还是没他。若说是有他吧?怎么这么不愿意跟他牵扯上半点关系,就连做戏都难成这样?若说是没有他吧?刚刚那一番“不如一死了之”的话完全是真情流露。
虽然翠珠的反应很是令他不解,但终究是从她的口中听到了他想要的满意答案,另外十四阿哥这会儿心情很是烦闷,一颗心全到系在穆哲的安然上面,自是没时间也没有心情理会翠珠,只要知道这奴才跟他是一条心,永永远远都不会背叛他他就知足了。想到这里十四阿哥的心情稍稍安稳了一些,复又开了口。
“好,记得你刚刚跟爷说的这句话,明天就原样说给大福晋听就是了。”
“回爷,奴婢记得了。”
虽然瘫坐在地,翠珠还是觉得全身无力没着没落的,因而连回复的这句话也依然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疲软之态。十四阿哥见她的脸色由刚才红得几乎滴血又变成现在一副惨白如鬼魅一般,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再跟她发更大的脾气,而是将语气缓和了许多又说道:“今天晚上你就歇在爷这屋里吧。”
“啊?!”
翠珠一听这话,什么失礼什么僭越全都统统地忘到了脑后面,一下子惊呆了。刚刚不是他在郑重其事是告诫她,大福晋今天晚上说的都是胡话,要她不要往心里去,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吗?还要跟她订立攻守同盟,想好明天回复大福晋的时候怎么说的吗?可是才眨眼之间就又要她今天晚上歇在这里,翠珠原本就是一个不甚聪明的奴才,此时又被十四阿哥这番出尔反尔之语弄得云里雾里,因此失声尖叫也是情有可愿之事。
眼见着翠珠难得这么失态一回,这一回十四阿哥总算是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反常了,恐怕还是误会了他吧,想到这里,他禁不住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你想到哪儿去了?爷想要宠幸那个女人,还用得着大福晋安排?爷要您留在这里过夜,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冒冒失失地,万一露了马脚岂不是又要害大福晋气恼了?今天晚上你留在爷的房里,院子里的奴才都看着呢,省得哪里露了风声,大福晋还要怪爷骗她。”
十四阿哥解释清楚了,翠珠的心里也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心里头总算是踏实下来,于是赶快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按照平常的惯例服侍他沐浴更衣之后,再服侍他看书写字儿,一直到三更天的时候这才熄灯就寝。
平日里,除了翠珠之外,还有另一个贴身奴才--喜福,两个人会各司其职在十四阿哥身边精心伺候,但是可巧的是昨天正好轮到喜福不当值,于是就剩下翠珠一个人忙里忙外地做起两个人的差事。不过再是忙累翠珠的心里头还是格外的高兴,毕竟今天晚上要留在这房里装装样子,若是喜福今天仍是正常当差的话,少不了要跟那个奴才解释她今夜无缘无故留在这房里值夜的原因,那样的话实在是太尴尬了。即便是面对十四阿哥她都觉得抬不起头来,更不要说让喜福也知道了她被主子收房的事情,真是没脸再活下去了。
没有了喜福这个碍手碍脚的奴才,翠珠总算是又恢复了往常的麻利手脚,虽然要做两个人的差事,却是因为心理轻松而浑身都不觉得累。由于要掩人耳目的装装样子,因此待服侍十四阿哥躺下之后,翠珠就像往常需要值夜的时候那样,自己在外间屋寻了个小榻歪在上面稍事歇息,虽然闭了眼睛,但一直都是支愣着耳朵,生怕他有什么事情吩咐她没有听到。就这样整夜浅眠状态到了天将破晓时分,翠珠又像往常那样赶快起身打算去门外寻热水,以备一会儿十四阿哥起床后服侍他洗漱事宜,结果才刚刚从小榻上直起身子,窸窸窣窣地抻平了衣裳,还不等抬手推门呢,就听背后传来了主子的吩咐。
“你这么早要去做什么?”
翠珠一听十四阿哥醒了,于是赶快又折身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里间屋,一边小声地回复道:“回爷,奴婢去给您准备热水,去去就来,您先稍等一小会儿。”
“你都被爷收了房了,成了半个主子,怎么还去做这些伺候人的事情?一会儿等喜福过来了,吩咐玉环进屋来伺候你。既然是做戏,就要做足了,要不然就你这个样子,大福晋能信了爷收过你的房才怪!真是个不长脑子的蠢才!爷都教了你九年还是教不会你这个猪脑子!”
虽然被十四阿哥毫不留情面地狠狠骂了一通,但是翠珠非但没有半点怨言,相反却满心都是深深自责,担心自己这么又笨又蠢的样子,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差点儿坏了主子的大事,当即后怕道:“都怪奴婢行事办差想得不够周全,差点儿害了爷,奴婢以后还要多多听从您的教诲才是。”
见翠珠今天说话行事全然没有了昨天晚上那一副战战兢兢的小家子气模样儿,又恢复了往常那般的心思通透,心中自然是极为满意,于是也就没有再责备什么,结果正在这个时候,他的贴身奴才喜福过来请安当差。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翠珠昨天晚上留在十四阿哥房里歇息的消息就像是长了腿似的几乎传遍了郡王府,按理说翠珠是他的贴身服侍奴才,平日里也有值夜的时候,怎么昨天晚上留在这里就能够被众人误认为是侍寝而不是值夜呢?
对于这个问题十四阿哥因为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自然是没有先知先觉预料到什么,只是见喜福不像平时那样直接进门过来伺候,而是先停留在门外先请了安,得了他的吩咐才进了屋里,行的都是平日里有女人在他房里侍寝时候的规矩。
十四阿哥是多么精明之人,一下子就觉出事情的不对劲儿来。昨天喜福不当值,因此他应该认为翠珠现在他房里是在当差值夜而不是侍寝主子,但此时喜福的反应明显是将翠珠当作他的女人来看待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是怎么回事儿?还不是因为这大书房里有了穆哲安排下的眼线的缘故,眼线自然是得了来自大福晋方面的吩咐,不错眼珠地盯紧了十四阿哥房里的一举一动,见翠珠昨天一夜留在房里服侍,自然不认为是正常的值夜而是突如其来的侍寝。
那眼线发现翠珠竟然一夜飞上枝头变凤凰,心中充满了妒忌与不甘,都是当奴才的,怎么翠珠一个外来的陪嫁丫头都能占尽了府里的好事儿,而她分明是家生奴才,却攀不上主子这根高枝儿,简直是要气煞她也。一个情绪失控的发更容易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更不要说一个妒忌中烧又目光短浅之人,于是在情绪极度失衡之下,她将这个惊人消息告诉了一个小姐妹,于是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地传遍了整个恂郡王府。
喜福听到这个消息当然是格外吃惊,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家爷怎么会突然间对翠珠看了上眼,还是在大福晋病入膏肓之际,这不是分明要催穆哲早死早投生吗?可是他一个做奴才的自是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只得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地强装一无所知的样子,将翠珠当半个主子看待。因而此时此刻在屋外请安的人当中,不但有按时前来的贴身奴才喜福,还有喜福叫过来服侍翠珠的小环。
对于喜福不同寻常的反应,十四阿哥虽然觉得蹊跷,但因为这个结果却正是他想要的,于是急于混淆视听的他根本来不及细究原因,只得是先将错就错再说。但是在准备开口吩咐之前,他又转过头来望了翠珠一眼,眼中的意味自然是不言而喻。
要说喜福来的可真是时候,恰恰是翠珠进里间屋来打算服侍他的晨起的当口,十四阿哥见状心中暗暗叫道:简直是天助爷也!于是在用眼神暗示了翠珠之后即开口吩咐门外的喜福:“赶快进来服侍吧!”
喜福得了自家主子的令,自是不敢有半点怠慢,赶忙与小环进了屋来,只见外间屋空无一人,当即心中暗暗有了计较:果不其然,这翠珠姑娘真的是要飞黄腾达了,幸好平日里与她相处还算不错,否则这小鞋可是有的穿了。一同进屋的小环毕竟不是贴身奴才,见此情景心下了然,另外也是在府里当了不少日子的差,这点儿规矩还是懂的,于是就独自一人站在大门口一动没敢再动,只等着听令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