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筠那一句“雪薇已经告诉女儿了”将冰凝和萨苏两人惊得呆立原地,既说不出来半个字,也挪不动半个脚步。
冰凝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被动的局面,已经没有了半点回旋的余地。湘筠刚刚进屋的时候她还心存一丝侥幸,还战战兢兢地说出“遵化”两字,现在随着“雪薇已经全告诉女儿了”,让她陡然间发现自己那一句“遵化”是有多么的可笑。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半点挽回的可能,冰凝知道,唯有承认现实、面对现实,毕竟这件事情不可能瞒湘筠一辈子,早早晚晚都有告诉她的那一天,既然今天已经是这个局面了,再是艰难,也必须要向湘筠坦诚布公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不但对不起小格格,对不起婉然,就是冰凝自己也无法原谅自己,终日生活在悔恨之中。
想到这里,冰凝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才抬脚走到湘筠的面前,满怀诚恳和疚愧之情,但语气又分坚定地开了口。
“湘筠,你既是知道了,小姨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小姨只想说两句,一是要劝你不要太过伤心,她是你的额娘,也是我的姐姐,小姨和你一样伤心难过,但是你也知道,只有你好好地活在这世上,你额娘才能够终生无撼;二是小姨不是存心隐瞒和欺骗你,有些事情你还太小,怕是……”
冰凝知道,现在无论她说什么,湘筠都不一定能够听得进去,因此她只能捡最重要的两条说给小格格来听,不管湘筠听进去多少,她都需要把最核心的两点说给小格格听,就算湘筠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至少她还能求得一个心安。
果然不出冰凝所料,湘筠竟然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此时的她已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击得晕头转向,一门心思全都放在“她的额娘没有了”这个问题上,陷入这个不想也不愿承认的现实中,无法自拔。
“小姨额娘,湘筠额娘的那些来信……”
“有些是你额娘写的,有些是小姨……”
冰凝说不下去了,虽然她的初衷是好的,但是当着湘筠的面承认自己曾经欺骗了小格格,实在是一件让她说不出口又抬不起头的事情,可是她既然做了,就要有勇气承担,她已经失信于湘筠,从此以后她不想再继续骗下去,否则她怎么取得小格格的信任与谅解?
湘筠得到了冰凝亲口承认,心中的那道心口瞬间又撕裂了开来,初闻丧母之痛,又遭受最亲最爱的人欺骗,所受的打击实在是太过沉重,实在不是她这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能够承受得住的。
“小姨额娘,女儿,恨您,恨您!”
说完,湘筠一个转身就跑了出去,根本不给冰凝留下半点解释和挽留的时间。听着小格格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冰凝浑身如置冰窖般彻骨寒冷,她的本意是不想让小格格受到伤害,但是结果却伤小格格更深,此时的冰凝除了自责之外竟是没有半点主意。
萨苏一直在旁边看着冰凝与湘筠之间的这场争执,当她从湘筠口中得知不是雪薇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也如冰凝一样,先是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继而又提心吊胆地从头至尾听完那两人的对话,却是心头更加地沉重起来。雪薇的身子没有出现大碍,却是祸从口出,闯下了大祸,泄露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不要说皇上会怪罪下来,就是她自己也是于心不安。平日里她还是比较骄纵小格格,有些话也从来不避讳雪薇,直到现在小格格惹了大祸萨苏才意识到平日里以对雪薇实在是太过放任了,本以为是爱她疼她宠她,实际上却是害惨了她。
冰凝是谁?岂只是贵妃娘娘这四个字那么简单的一个人,那可是皇上的心头之宝呀,连皇上都舍不得让她伤心,舍不得她让受一点儿委屈,即使受了她的气也只能是乖乖缴械投降,连半根手指头都不敢动,现如今却是被雪薇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格格伤得是体无完肤,想到这里,一时间萨苏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眼看着被湘筠撇下,脸色苍白、神情落寞的冰凝,萨苏刚想上去说几句宽慰的话,再替雪薇求几句情,只见她摇摇晃晃地抬脚也往门外走去,急得萨苏赶快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年皇嫂,您脸色这么难看,赶快躺下歇息一下吧。”
“不了,还是赶快去看看湘筠吧,我怕她钻了牛角尖出不来。若是只恨我一个人也就罢了,我也是罪有应得、活该如此,但若是连万岁爷也一并恨了,那可就糟糕了。”
眼看着冰凝强打精神也要去看看湘筠,萨苏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规劝才好,最后只得是扶上她一并出了门。实际上萨苏的腿也软得根本挪不动半步,她在为雪薇的命运而深深担忧,若不是借口扶着冰凝,怕不是她早早就瘫软在地上了。平时不管遇到天大的问题,都有十三阿哥为她挡风遮雨,现在因为事发紧急,十三阿哥即便就是正在宫里当差也是赶不到她的身边,这让极少主事的萨苏登时慌得没了主意,恨不能即刻顶替雪薇,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
月影一直在房里服侍两个主子,眼见着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真恨不能立即差人前往养心殿禀报了皇上,然而她也知道,这件事情是由怡亲王府的四格格引发,十三大福晋又是一直在她的眼跟前,月影再是气恨不过,然而不看僧面看佛面,最终她只得是强咽下这个恶气,准备听听冰凝的吩咐再说。
主仆三人急匆匆地穿行侧门朝后院的格格房走去,刚过了月亮门就一眼见到正在院子里罪魁祸首,只见雪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雪薇刚刚因为客人的身份,不好一个人呆在湘筠的房里,只得是避嫌地出了门来,却是还不待她想好是去前院找湘筠还是留在原地等小格格之际,就只见湘筠又旋风般地回来了,见了立在院中间的她就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她这个姐姐似的,仍如旋风般地跑进了房里,连她那声“湘筠妹妹”都没能让小格格停下半步来看她一眼。
紧接着久不见人影的湛露和凝霜也前后脚地出现在雪薇的视线中,两个丫头边走边说边笑,手里还端着盛好冰镇酸梅汤的几个小碗,浑然不知刚刚发生了天大的事情。雪薇当然没有这两个丫头那么好的心情了,见一时半会儿从湘筠这里得不半个字,只得是倚仗半个主子的身份来强压两个丫头了。虽然从名义上来说湛露是专门服侍她的奴才,但是雪薇也知道,这丫头可是贵妃娘娘的贴身奴才,年龄也比她们大得多一些,不似凝霜那般好对付,于是她直接朝凝霜发了话。
“凝霜,我问你,你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你家主子从哪里回来的吗?”
“唉呀四格格,您不在房里跟奴婢家主子歇息,怎么在院子里被日头晒呢?”
“我问你话呢?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
“回四格格,奴婢知错了。奴婢看着好像是从娘娘的房里回来的……”
“果然我猜得没有错,真是去娘娘那里告状去了!”
雪薇一听湘筠去了冰凝那里,当即气恼得不行。湘筠本来就是天底下最不孝之人,还有脸去告状呢!这回就是告到皇上那里也不怕,她倒是要看看,依皇上那般诚孝之人若是得知湘筠的不敬不孝这举,定是会恼了湘筠,怎么可能怪罪到她的头上呢?
凝霜一听说她家主子去了娘娘房里告了四格格的状,当即是吓得小脸没了半点血色,刚刚还跟湛露有说有笑的,此时竟是连舌头都打了结似的。
湛露毕竟比凝霜大了两岁,又是整日在冰凝面前当差,见的世面也比凝霜多很多,此刻见雪薇在院子里,而湘筠飞快地跑回房里已经觉得非常不对劲,又听雪薇说她家小格格去告了状,眉头不禁一皱。要知道湘筠从来都是性情温顺、小心谨慎的一个主子,平日里对冰凝一直都是毕恭毕敬,除了凝霜以外,就连对彩蝶彩霞那些奴才都很少轻易使唤,更不要说她和月影这些在冰凝身边当差的奴才了。反观倒是眼前这个四格格,性子洒脱、不拘一格,又是当姐姐的,湘筠对她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仿佛她根本就不是客人而是这里的正经主子似的,因此也只有她欺负湘筠的份,哪里能够轮得到湘筠去告她的状?
一连串的疑问在湛露的脑海中盘旋,总觉得事情蹊跷,又因为她被冰凝吩咐专门伺候雪薇,生怕没有伺候好这位尊贵的客人被娘娘责备,其中出了什么事情没有当好差,于是湛露吩咐凝霜道:“你还不赶快把冰镇酸梅汤给你家主子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