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湛露在外间屋负责取药然后直接递进里间屋即可,然而月影心急如焚,竟是主动跑了出来和湛露一起去接彩蝶手中的药碗,然而还不待与湛露撞了个满怀的月影将送药的盘子抢到自己手中,只听里间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之声。
“姐姐!姐姐!姐姐!”
湛露和月影两人从来没有听到过冰凝如此撕心裂肺的哭声,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于是两人谁也顾不得去接彩蝶手中的药盘,而是齐唰唰地冲进了里间屋,彩蝶见状,也是吓得心慌意乱,忙不迭地跟着进了屋里。
率先冲进里间屋的月影和湛露只见冰凝将头深深地埋在胸前的枕头里,痛哭之声被她死死地捂在了枕头中,发出闷闷的声响。刚刚出去接药碗的时候,冰凝还好好地看信,突然间变成了这样样子,吓得月影和湛露齐齐地扑倒在冰凝的身上,一左一右地轻扶着她的肩膀,月影更是声音中带着颤音。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怎么了啊?您别这么哭啊,您还怀着小阿哥呢啊!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您赶快说出来啊,不管是天大的事情,万岁爷都一定有法子的。奴婢求求您,求您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您不是跟万岁爷保证过吗?这一胎一定会生个小公主,万岁爷还等着抱小公主呢!小姐,小姐,您听到奴婢在跟您说话吗?小姐!”
月影语无论次地东一句、西一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刚刚胡乱地都说了些什么,总而言之就是劝冰凝千万要爱惜身子,就算是出了天大的事情,都有皇上在为她作主,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倒皇上。
可是任由月影说出大天去,冰凝仍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无尽悲衰,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滂沱泪水!现在的她唯有一个心愿,那就是知道婉然姐姐是怎么死的!是被皇上治了罪吗?皇上是那么的爱婉然,怎么可能要让她以死谢罪?婉然犯了什么不可宽恕的罪过?皇上连十四阿哥都能够派去守陵而不是安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为什么他就不能放婉然一条生路呢?难道说,爱情抵不上亲情?爱人必须以死谢罪,亲人可以网开一面?又或许是说,皇上以前对婉然的所谓爱情,全都是虚情假意?难道皇上不知道姐姐的心中,有多么的爱他吗?被自己最爱的人赐死,婉然喝下毒酒时的心情该是多么的悲痛万分!
一时间冰凝沉浸在痛失亲爱的姐姐和对爱情感到万分迷茫无助的双重重压之下,许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月影见自己的劝说没有起到一丁点儿的作用,生怕她家小姐动了胎气,吓得她也不敢再耽搁半分,赶快朝湛露使了一个眼色,一边悄声说道:“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请万岁爷。”
湛露还没有走到宫门口,迎面就撞上了皇上和高无庸两人,正急急地朝翊坤宫的正殿走来。刚刚冰凝发出那几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被皇上特意留在翊坤宫中的高无庸当然也听到了,他也是从来都没有听到过如此悲愤之声,因此顾不得向月影询问情况,拔腿就前往养心殿奔去。
皇上自从与“昏睡”中的冰凝别过之后,即使经过了刘太医的仔细应诊,即使回了养心殿东暖阁,回到了他的繁忙的公务之中,他的这颗心仍是无法彻底地从冰凝这里抽离回来,从来都是一旦沉浸在公务之中立即就会心无旁骛的他竟是走了好几次的神。当高无庸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门外闪了进来,皇上勉力支撑的心理彻底地崩溃了,即使高无庸还没有来得及悄声禀报,他就立即起身朝门外走去,再一次将商议政务的群臣搁置在了一边。
一出了东暖阁,高无庸一边紧紧地追在皇上的身边一边悄声禀报。
“启禀万岁爷,贵妃娘娘突然间大呼了几声‘姐姐’就昏了过去。”
高无庸因为没有来得及进屋查问情况,因此误将冰凝用枕头闷住自己的哭声当作了昏死过去,吓得他连滚带爬地奔向了养心殿。皇上本来就一直都是心不在蔫,心里总是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时见到神色慌张的高无庸,连问都没有问,也没有半点的犹豫当即就做出了弃江山顾美人之举。
此时皇上一边走在通向翊坤宫的道路上,一边急急地问高无庸。
“娘娘怎么了?醒了没有?”
“回万岁爷,娘娘醒了,可是,娘娘又昏过去了。”
“什么?又昏过去了?到底怎么回事儿?”
“回万岁爷,娘娘只是说,只是说要找十四贝子爷的婉然格格。”
皇上此前听过苏培盛的禀报,知道冰凝在永和宫是因为皇太后骂她们姐妹两人都是狐狸精,质问她为什么不随了她姐姐一起以死谢罪才受的刺激而昏倒,现在听到冰凝苏醒过来之后就吵着要见婉然,知道这一回不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够骗得过去她,可是不骗她的话,能够直接说出实情吗?刚刚在永和宫受了那么大的刺激,现在又突然听到亲人故去的噩耗,就冰凝这样羸弱的身子,定是要承受不住。怎么办?养心殿距翊坤宫非常近,皇上这一路走得又非常急,因此才一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翊坤宫的大门口,可是他连一个好法子都没有想出来呢。不过现在救人要紧,其它的都暂时顾不上了。
进了宫门也来不及命人通传,皇上就直接来到了正殿,正撞上焦急出门要去给他禀报情况的湛露。看到不请自来的皇上,湛露心中了阵惊喜,刚要请安却不想身子被他一把就推开了,吓得她也顾不得请安,顿了一下身子就追随在皇上身后一并进了屋。
皇上还在门口的时候就听见了里间屋中冰凝闷闷的哭泣声和月影急急的劝解声。什么情况?是高无庸谎报军情还是这么快就又苏醒过来了?心存疑惑的皇上不由自主地转头瞥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高无庸,高无庸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情景,要知道刚刚冰凝那几声“姐姐”喊得极是凄厉,就像一个垂死挣扎之人发出的最后哀嚎一般,然而现在他也皇上一样,听到的是冰凝隐隐的啜泣声,全然没有了刚才那股绝望之际的惨烈。
虽然情况没有他们想像的那样紧急,然而不管怎么样,皇上已经赶了过来,既然已经来了还是进去看一眼吧,毕竟刚才冰凝在永和宫中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和惊吓,而他也因为冰凝没有苏醒而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对她说,心中总觉得亏欠她许多。但是当皇上一脚刚刚踏进里间屋的时候,眼前的景象令他当即犹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从养心殿过来的这一路上,他绞尽脑汁地编排一个既合情合理又能说服骗过冰凝的法子,现在见到眼前的这个情景他就知道,什么都不需要了,不管是什么样的谎言,统统都不需要了。
其实,当皇上第一次探望冰凝之后回到养心殿的时候,苏培盛前脚刚刚给他大致禀报过永和宫发生的一切,后脚雅思琦就到了。对此,他吩咐高无庸,先让皇后稍等片刻,待他与张廷玉大人谈完事情就宣她进见。
雅思琦当然是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措手不及,更是胆战心惊,毕竟冰凝是在听到皇太后那套“以死谢罪”的言论后,直接就昏倒在了地上,她也不知道这个天仙妹妹听去了多少,又理解了多少。好不容易在皇太后那里心神不宁但又必须尽职尽责地完成了请安礼,按照规矩,她身为后宫之首,应该在自己的长春宫接受来自朝廷命妇们的请安,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端午节。
然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哪里还坐得住呢?于是一出永和宫的大门,雅思琦先是吩咐红莲回长春宫传她的吩咐,请安稍稍推后些时辰,先用茶点好生服侍进宫请安的那些朝廷命妇。同时她又吩咐淑清和惜月她们几个人先行前往长春宫,替她招待安抚先行到来的,同时也是要她们将刚刚发生的婆媳失和的那一幕尽最大可能地压一压,以免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待一切都料理得差不多之后,她只带着紫玉一个人来到了养心殿向皇上禀报。
毕竟苏培盛不在现场,了解的情况不如雅思琦详细,另外,此前皇上可是再三叮嘱过雅思琦,要她悉心照料冰凝,要她无论如何不得将婉然过世的消息传到冰凝的耳朵里,可是,她竟然辜负了他的重托,急火攻心之下,皇上一个没忍住就冲雅思琦大骂起来。
“你这个皇后是怎么当的!就不能跟额娘说,冰凝生病了,不能请安了吗?好不容易提心吊胆、费尽心机地熬到了七个月,就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功夫,怎么就不能仔细当心!难道说每一件事情都要朕亲自手把手地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