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就是因为湘筠格格生在了十四贝子府,就天生注定要遭到如此劫难吗?既可以狠狠地打击了十四阿哥的嚣张气焰,又能够拥有了和亲的资本,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呢!一想到这里,冰凝的心中简直就像是被狠狠地剜了似地疼痛。要知道湘筠今年才不过是刚刚八岁呀,就算是和亲也要等到五年以后,放眼望去,那些今年或是明年就已经十二、三岁的宗室格格不是有很多吗?为什么偏偏要选中湘筠?就因为是十四贝子府的小格格,皇上才会痛下狠手选中了无辜的湘筠吗?婉然姐姐对皇上付出了真心,奉献了真情,难道皇上就是这么回报姐姐的真心和真情吗?原来皇上不但是一个负心人,更是一个薄情人,一个无情无义、刻薄寡恩之人!
此时的冰凝满腔愤慨与怨怒,令她早就丧失了应有的理智,即使皇上已经警告她“若是伤了朕的小阿哥,绝对不原谅你”,然而面对他说出了这么重的话,冰凝仍是没有半点回心转意的念头。
冰凝又一次开始了执拗地与他冷漠对抗,即使月影和湛露被吓得心惊肉跳,赶快上前一左一右地搀扶,可是她呢?不但用愤怒的目光逼退了这两个奴才,她自己仍是不顾五个月的身孕,直挺挺地跪在他的面前,用沉默反抗他的暴君专制,用冷漠挑战他的忍耐底限。
有多久没有见过冰凝如此决绝的模样了?又有多久没有面对过冰凝冷如寒霜般的目光了?冰凝决绝的时候经常有,但冷漠的样子已经极少见到了,少到连皇上都有些想不起来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怕不是要有十年的光景吧?那是在她唯一的那次塞外之行,在他泼掉了她端来的茶盏并且义正言辞地对她说出“爷的房子,你从此往后不要踏进一步”的时候,她的目光就是这般决绝,这般冷漠。
在皇上的记忆里,不管从前的他们闹得怎样的不可开交,后来的他们又是如何的矛盾重重,就算是他上错了珊瑚的床,冷漠都不曾再出现过她的脸上。然而现在,在他们的感情进入到最佳境界的时候,冰凝的这个冷漠目光就像是一把利剑,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膛,他的心。
一年多来,他们相亲相爱、相互体谅的生活是那么的美好,突然间爆发如此激烈的冲突,确实是无法令皇上在短时间内接受并适应这个局面。虽然以前他们两个人针锋相对是家常便饭,可是现在他们心心相印地生活在一起,幸福的滋味体会得太多,令他实在是不想再重复过往的纷争,也份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甜蜜时光。
即使是遍体鳞伤,即使是被深深误解,皇上仍是没有丝毫想要为自己辩解的打算,当然也没有向冰凝和盘托出这一切的打算,同时,更是为他刚刚向冰凝说了那么重、这么绝情的话而深深懊悔。虽然这其中也有一丝丝的不解:即使婉然还活着,他收养湘筠又为什么不可以呢?这中间没有任何矛盾和冲突!
此时望着仍然跪在地上无论如何都不肯起来的冰凝,皇上当然是万分担心她的身体,这么沉的身子哪里禁得住这么折腾呢?最终还是皇先率先做出了妥协,俯下身来,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无论有什么话,还是将她先扶起身来再说。
冰凝本来以为她的这个决绝和冷漠会将皇上刺痛得暴跳如雷,但是与他打算收养湘筠的这个决定相比,她更不怕他的暴跳如雷,而且她也做好了与他大闹一场、不欢而散、打入冷宫的一切准备。然而冰凝万万没有料到,面对她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皇上竟然亲自将她搀扶了起来。先不管原因是什么,仅从他亲自搀扶这个举动,冰凝就料定皇上已经回心转意了,然而仅有这个松动的迹象还是远远不够,她最需要的,是君无戏言,是他的一个承诺和保证。
然而皇上是君,她是臣,一个臣子如何向开口皇上提条件?这是摆在她面前的最大的一个现实难题。此外,皇上已经主动向她示好,如果她再固执地向皇上讨要保证和承诺,不要说皇上也是一个既固执又性急的一个人,倘若再因为两人话不投机一拍两散从而彻底将他惹恼了,婉然和湘筠岂不是还要遭受母女分离的煎熬与痛苦?
犹豫之间,冰凝一边顺着他双手的力道,缓缓地直起身来,一边勉强忍着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急急地向他做出保证。
“回万岁爷,臣妾向您保证,臣妾一定,向您,向您保证……”
“你还要向朕保证什么?”
听着冰凝没头没脑的这个“保证”,皇上登时糊涂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他只需要她做好一件事情。
“朕还要你保证什么?你只要向朕保证养好身子就是了,其它的,朕什么也不需要什么也不要你管。”
“回万岁爷,不是的,不是的,臣妾要保证的,臣妾还要保证,保证这一次,一定给您生个公主。”
原来她是要保证这个!听着冰凝如此孩子气的话,皇上真是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连他都保证不了将来生下的是阿哥还是公主,她凭什么就能保证得了?这种事情又有谁能保证得了呢?恐怕只能问老天爷了吧?再说了,他们亲生的公主,和湘筠这个养女并不冲突和矛盾,而且冰凝一贯都是那么的喜欢湘筠,一直视小格格为己出,现在突然间怎么就容不下一个养女呢?难道说冰凝担心有了湘筠这个女儿,他就不疼爱他们自己的女儿了?
见皇上眉头紧锁,许久都没有开口,冰凝以为自己仍是没有表达出足够的诚意来,于是抬起满脸泪痕的小脸,但也顾不得在皇上面前失礼失仪之举,继续急切地向他表白。
“回万岁爷,臣妾还向您保证,将来臣妾的公主嫁给哪个蒙古台吉都可以,臣妾绝不会有任何的意见,臣妾全听您的话,您说什么臣妾都同意。只求您同意,就让湘筠留在姐姐的身边吧,姐姐这一辈子,命实在是太苦了,她只有湘筠这么唯一的一个格格,如若再失去了……”
冰凝哭得肝肠寸断,几乎是泣不成声。
直到现在皇上才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冰凝三番五次地阻挠他收养湘筠,竟是担心湘筠将来会被他一纸令下,嫁去了遥远的蒙古!明白了冰凝的心意,他更是痛苦得难以自拔。还被蒙在鼓里的冰凝哪里知道,现在根本就不是婉然失去湘筠这个格格的问题,而是湘筠失去了婉然这个额娘。
强压下内心的无限悲伤,皇上抬起重似千斤的手,轻轻抚去她脸上不停流淌的泪河,心情极为沉重地开了口。
“不管你这一回生的是不是公主,朕都要做湘筠的皇阿玛,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任何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不过朕也会向你保证,不管什么时候,都一定会好好地待她,就像亲生的女儿那样待她,甚至比亲生的女儿还要好,而且,朕还会将小格格继续养在你的宫里,不会给她另选其它的额娘……”
“那,那,那就是说,婉然姐姐也可以随时来宫里看望她,小格格也可以随时回十四贝子府吗?”
还不待皇上把话说完冰凝就急急了插了嘴,再一次犯了女人的大忌,而此时皇上的心情既愧疚又沉重,哪里还有心思计较冰凝的失礼?特别是看到冰凝因为满怀热切的希望而一双泪眼终于不再是充满了愤懑和怨怒,他怎么可能忍心说出
他唯有强忍悲痛,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得以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竟是那般的沉重。
“可以。”
皇上从来都不是惜字如金之人,相反却是个唠唠叨叨、婆婆妈妈,特别是只要遇有需要他出面实施教诲的场合,一定更会是长篇大论、滔滔不绝,令冰凝不胜其烦。然而刚才的他一反常态,只说了短短的两个字——“可以”,既是因为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也是因为早已经喉咙哽咽语不成句。因为担心冰凝看出破绽,他唯有赶快背过身去,同时假装轻咳两声,希望能够有效地掩盖住泪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皇上终于答应了将湘筠留在她的身边了?!那不就是相当于他几乎是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冰凝,湘筠格格将来不会面临远嫁蒙古的厄运吗?对于眨眼间就取得了的这个巨大成果冰凝先是难以置信,继而又是欢欣不已,因此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
既然皇上这么痛快地经答应了她的请求,她也要见好就收,赶快表个姿态,可是皇上这个时候怎么竟是背对着她,这让她如何是好?不过这可难不住她,只见冰凝迅速转身,一把就拉上了湘筠的小手,柔声地对她说道:“湘筠,赶快叫皇阿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