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是快,转眼之间已进入到雍正元年二月份的最后一天了,早春二月的枝头已经有了些微的嫩黄若隐若现。此时距离十四阿哥回到京城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一边与皇上做着坚持不懈的斗争,一边也在苦苦地等待着塔娜一行的消息,结果与皇上的较量没有取得丝毫进展,而塔娜这边也似孤雁放飞一去不复返,让他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任何结果。在此期间他也曾三番五次地悄悄派出人马前去打探,然而全都是无功而返。事到如今他的心中唯有万分后悔,后悔不该将如此柔弱的女人推上前线,更何况还是让塔娜她们走了几乎是绝境的蒙古大漠这条线,他这不是把女人们往火坑里推吗?他还算什么爷们儿?然而即使如此,他仍是没有放弃最后一丝希望,老话说得好,没有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吗?真若是哪天有人给他带来了不好的消息,那还不如现在没有消息更好一些。
一边是深深的愧疚与自责,一边是焦急不安的万分期待,还有与皇上之间似乎永远也看不希望的皇权之争,十四阿哥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现在的他不仅仅只是郁郁寡欢、闷闷不乐,而是像是一个坐在火山口上的,稍微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引得他大发雷霆,见此情形,自从新年过后,就连穆哲都开始躲他远远的,生怕被他迁怒而惹火上身,因此整个十四贝子府,除了翠珠以外,十四阿哥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见过女人长的是什么样子了。
今天是二月十八日。廉亲王只知道他的十四弟最近心情格外不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想来无非就是与皇上的较量中处于劣势的结果,于是他自做主张约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几个人出趟城小聚一番,让十四阿哥好好散散心。十四阿哥虽然根本就没有心思参加这些聚会,但是他实在是太苦闷了,而且他总是驳八阿哥的面子也不太好,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他是没有办法东山再起了,也只能是暂时借助廉亲王这棵大树乘一会儿凉,再考虑下一步的打算。于是十四阿哥终于同意了今天的出行,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法子,索性就借这个机会一醉方休,暂时忘却这些烦心事,快活一时是一时。
就在十四阿哥准备停当抬脚就要出发之际,就见他们府里的大管家还有一个浑身灰头土脸,一身家仆打扮的人跌跌撞撞地进门来,大管家还没有开口,那个灰头土脸的奴才竟然率先开口向他禀报。
“启禀爷,向管家差奴才给爷递口信,小福晋一行已经到德胜口了。”
“什么?都已经到德胜口了?那你们前面怎么没差人来报消息?你们让爷找得可是好辛苦啊!”
十四阿哥虽然口中满是责备,但是有了塔娜一行的消息,他当然脱口而出之余,一把冲上前去,抓住那个家仆打扮的人问道。只是他定睛一看,不禁脱口而出:
“是你?库布里?”
“回爷,就是奴才,是奴才啊!”
“你,你的嗓子怎么?”
库布里曾经是十四阿哥的贴身奴才,面对这么熟悉的人,十四阿哥不但没能从外貌上一眼认出来,就是嗓音怎么也听不出来了?
“回爷,奴才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几乎是马不停蹄、滴水未进……”
“一天一夜、马不停蹄、滴水未进?”
一听到这个几个字,十四阿哥的心中登时升一股不祥的预兆,因为他相信库布里所言不虚,从他几乎认不出来这个奴才的情形来看,库布里绝对是经历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生死时速。
“你不按照爷的吩咐,好好地保护小福晋,怎么一个人就回来了?爷怎么吩咐的你!你怎么能把小福晋丢下不管,你……”
十四阿哥简直就要被气疯了。这库布里原来是他的贴身奴才,这些年因为岁数大了一些,他就换了一个新的贴身奴才给他跑腿,库布里则改为帮他做内勤方面的事情。在这一次的分头行动中,他特意将处世老道的库布里、为人精明的二管家向雅图,甚至是侍卫首领苏伯等精兵强将统统都留给了塔娜,而他自己则只带了侍卫首领孙泰以及二十来个随从,外加翠珠一个奴才。现在令十四阿哥极其费解的是,传个话本是件小差事,向管家怎么居然会动用库布里这个奴才?完全就是大才小用!难不成这个口信……十四阿哥再也不敢猜想下去。
库布里被十四阿哥一阵痛骂,虽然感觉非常冤枉,但他一句辩驳的话也不敢说,因为他知道,他即将禀报的内容,一定会将他家爷气得发疯。所以向管家才会派他完成这个差事,毕竟他曾经是十四阿哥的贴身奴才,念在过往的旧情份上,十四阿哥再是气得发疯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小命,如果是换了其它的奴才回来报信,怕不是正在气头上的十四阿哥会做出拔剑相向的疯狂举动。毕竟这位爷的火气一直都不小,当着先皇的面都敢不管不顾,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奴才呢?
自家爷的脾气禀性库布里当然也是份外清楚,他也知道向管家的难为之处,除了他,估计挑不出来第二个人能有足够的胆子敢站在自家主子跟前。
“请爷息怒,请爷息怒,奴才愧对您的栽培,罪该万死,虽然奴才死不足惜,但是请爷听完奴才的禀报,再处罚不迟。”
“你,你赶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爷,小福晋一行都很顺利,一直按照爷的吩咐,乔装改扮成商旅队伍,好不容易行走到阿拉善的时候,正遇官兵查房……”
“官兵?那种荒野之地,连个鸟都不会在那里拉屎,怎么会遇到官兵?再说了,你们是奉公守法的商人,官兵能查出来你们什么?”
“回爷……”
库布里不是因为十四阿哥的一痛臭骂吓破了胆而不敢回话,而是因为一路急驰回京报信,片刻不敢耽搁,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确实如他刚刚所说的那样,滴水未进。待不好容易进了府里,又因为急着给十四阿哥回话,再被劈头盖脸臭骂一顿,此时此刻他的嗓子干得就像是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烧个不停,令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十四阿哥见库布里一个劲儿地往嗓里干咽唾沫,脸憋得通红,特别是那嘴唇,常人都是或深或浅的红色,而他则是一片苍白,而且表面覆了整整一层的翘起来的白皮。十四阿哥这才意识到这个奴才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了,于是赶快示意翠玉给他递口水过去。库布里足足喝了三大盏,才算是稍稍缓过些劲儿来,脸色也略微红得不那么刺眼了,知道十四阿哥心急如焚,于是他也没敢待主子发问就赶快继续开口。
“回爷,奴才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那些官爷一进了客栈就楼上楼下、里里外外给包围起来,为首的几个人连查也没查,直接就奔小福晋的房里去了。当时奴才因为不在近前,不知道情形如何,事后听向管家给奴才说了才知道,官爷让小福晋和格格们都离开各自的房间,什么都不许带,全都集中到客栈老板娘住的后院,奴才们则被拉到前厅,由官爷看管起来……”
“后来呢!小福晋的房里被官兵搜了?”
“回爷,是,是的。”
十四阿哥一听说塔娜的房间被官兵搜了个底儿掉的消息之后,登时冷汗一猛子就出了一身。这个消息对他而言简直就是最为沉重的致命的打击!他如此精心地策划,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什么意外,但是这些天来的音信杳无,也令他曾有过隐隐的预感。然而,十四阿哥既是极为自负地认为绝对不可能出岔子,也是出于逃避现实而不愿意承认有可能会出岔子。
此时一听到库布里禀报塔娜她们一行遇到了官兵,他实在不敢想象下面会发生什么事情。能够蹊跷地遇到官兵就很不寻常了,而官兵居然会搜查女眷的客房,如果不是事先就有了预谋和目标,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地在那荒蛮的大漠相遇,又突遭准确无误的查房?
“那些官兵是把客栈里所有的房子都搜查了,还是只搜查了你们住的这几间房?”
“回爷,应该是都搜查了,因为和奴才一起集中到前厅的,还有很多其它住店的人。”
“那……,官兵搜到什么没有?”
“奴才的房里没有搜到什么,只是小福晋……,房里的那九口箱子,官爷说是金银财宝,要拿去充公……”
一听到九口箱子统统落入了官府之手,十四阿哥当即是胸中一口腥甜之气涌了上来,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一个踉跄就直接栽倒在了地上。众人哪里见过这种情形,登时全都慌了神儿,赶快七手八脚地冲上去,将他抬到了一旁的软榻上,又是拍背,又是掐人中,又是闻鼻烟,然而十四阿哥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