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于十四阿哥多手多脚的举动很是费解也很是埋怨,但是由于她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儿媳妇的职责,因此穆哲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但又不得不装装样子走过场般地追在那母子二人的身后,虚情假意一番。
“额娘,快让媳妇看看,您的手伤着没有?唉呀呀,手都有些肿了呢!哎呀,您也真是的,太让媳妇心疼了!以后这种事儿直接吩咐奴才去做就行了,哪儿用得着劳您大驾呢!奴才就是奴才,给谁当差就是谁的奴才!连主子的话都敢不听,这是想要造反还是要干什么?别忘了,这儿可是永和宫,皇上不是一向都是最讲规矩的吗?哪个奴才若是胆敢不听主子的吩咐,就按宫规处置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狗仗人势!”
十四阿哥本是打算息事宁人,哪里料到自己的福晋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不是在拱皇太后的火吗?他好不容易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才将冰凝成功解救出来,眼看着即将毁于一旦,气得他真恨不能冲上去给穆哲一巴掌,同时狠狠地朝她斥责一番:“你还嫌不够乱吗?还想再拱额娘的火气吗?还嫌年四嫂挨的巴掌不够吗?”
然而这番场面只是十四阿哥幻想中的样子罢了,那些话他半个字都没有朝穆哲责备,并不是说他怕了穆哲,而是担心被皇太后看出端倪。虽然此时的他又急又气,但是当着皇太后的面,十四阿哥委实不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生怕被人看出来他有心偏袒冰凝,从而给她带来更进一步的灾难。然而穆哲实在是太过气人,他若是没有什么表示的话,怕她更是要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了。
“你就长了一张嘴是吗?你那手脚是干什么?还不赶快服侍额娘,还在那里啰啰嗦嗦地说什么!”
穆哲那一番指桑骂槐本意就是想要加大皇太后与皇上之间的恩怨,以便自己的夫君从中获利,可是哪里料到她这番好心好意之举十四阿哥不但不领情,反而被当众责骂,心中委屈得不行。然而十四阿哥说得也不错,请皇太后息怒是她这个儿媳妇的责任,因此被骂也是一点儿也不冤枉,令她没有半点儿反驳的理由来为自己辩解,于是自然而然地,她将这股怨气又含沙射影地撒到了冰凝的头上。
“哎呀呀老天爷呀,这正月天怕不是要出来个毒日头吧?我这尽心尽力服侍的倒是挨了说,那气得额娘头晕此花的反倒是平安无事,都是儿媳妇,怎么同人不同命了呢?”
冰凝先是被皇太后一顿辱骂并挨了巴掌,现在又被穆哲一番阴阳怪气地好一通奚落,心中自是万分难过,不过她也知道,这是皇太后因为十四阿哥向皇上行君臣之礼而引发的怒火,殃及了她这个池鱼。如果这番辱骂、这个巴掌,能够让娘娘与皇上之间冰释前嫌,她觉得实在是太值得了。虽然自己很没有脸面,但是比起皇上所遭受过的屈辱,自己的这点儿委屈还算什么呢?毕竟皇上可是天子之尊,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侧福晋而已。
至于说穆哲嘛,她是做嫂子的,既是大人有大量,也是不跟弟妹一般见识,唯有让皇太后尽快息怒才是当务之急,于是冰凝强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强忍着众人的耻笑奚落,当着一屋子的奴才们,赶快上前两步跪在她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开口说道:“额娘的教诲,媳妇谨记在心,还望您好生保重身子,切不可。”
事到如此,皇太后也是隐隐有些后悔,毕竟当着那么多奴才的面令冰凝颜面尽失确实不是她的初衷,另外冰凝若真是想探听什么完全可以私底下动手脚,哪里用得着亲自上阵?唉,怪只怪那帮不听话的奴才们,若不是奴才们齐刷刷地按兵不动,她何苦盛怒之下下此重手?所以说,她也是被逼到了那个地步,假若刚才那些奴才们纷纷开口替她们曾经的主子求情,她当然是会借着这个台阶不了了之的。
原本就有悔意,又见冰凝说了服软的话,皇太后总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体面的台阶,也就没有再继续为难她。
“你若是真心实意悔改,每日里记念着这些教诲,也算是额娘没有白白浪费这么多的口舌。行了,你先下去吧!大过年的日子里,整天见你这张苦瓜脸,本宫也算是晦气透顶了。”
一场风波总算是以冰凝的忍辱负重而暂时平静下来,见皇太后终于松口下来,冰凝当然是无心恋战,巴不得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赶快就此告退。
一待主仆两人回到暂居的偏殿,月影立即关上房门,赶快和湛露两个人手忙脚乱地给冰凝敷冷巾。然而两三条冷巾敷下来,冰凝的伤势没有半点好转,相反左侧脸颊已经明显地红肿起来,月影见状急得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小姐,这可怎么办啊!奴婢实在是不敢再敷冷巾子,这大正月的,万一引发了寒症怎么办?可是如果不敷冷巾子,可是奴婢眼看着已经肿起来了呢,万一将来脸上留下疤痕可就糟糕了!要不,奴婢去找齐公公,求齐公公去太医院请太医前来医治吧。”
由于左侧脸颊已经火辣辣地疼痛,即使不用照镜子冰凝都知道,一定是肿成了一个大桃子,不过她仍是吩咐月影“去拿个镜子过来吧。”
月影以为冰凝不相信她的伤情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于是赶快去取了一面镜子过来。当镜子映出这张面目全非的面庞之后,她的心中竟是如止水般的平静,甚至是左侧偏偏头,右侧偏偏头,仿佛是刚刚上好精致的妆容或是别了件漂亮的首饰,左顾右盼、自顾欣赏似的。见冰凝的举动如此反常,月影好生奇怪,她自己都已经急得火上房了,怎么她家小姐还跟没事儿人似的?
“小姐,您难道看不到吗?已经肿得,肿得,红得有些……,您赶快发句话,奴婢好赶快去齐公公那里传个吩咐过去请太医,要不皇上若是……”
月影再度将皇上搬了出来,希望这个屡试不爽的法子能够令她家小姐怕了皇上寻她的不是,赶快点头同意她去请太医,可是月影哪里料到,她不提皇上还好,越是搬出皇上这个救兵越是坚定了冰凝拒请太医的决心。
镜子里的这张脸哪里还有半点美貌如仙、超凡脱俗,但凡再有一个人进了这屋子见到这张脸都是要被吓得倒退几步,误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鬼怪。半边脸肿得老高,红得发亮,还有几道血痕从外眼角斜穿而过到了下巴,而另外半张脸则面色如常,两相对比之下更令整张脸看起来就像那歪瓜裂枣般,犹如一个怪物。
然而一惯极重仪容仪表,甚至有些轻微洁癖的冰凝此时竟是没有半点恢复旧时容颜的急迫心情,她并不是想借此邀功请赏,而是忽然间有些感慨起来。若果见到现在的她,他会做何感想呢?怕了她这副丑八怪的样子?如果她一辈子都是这般模样,他又会做何感想呢?色衰爱驰,不用再等几年光景,老天爷就提前让她体味这个中的滋味了。现在只是三道血痕,当过些日子血痕处结痂、脱落,留下三道淡月白色的疤痕,就是涂上三四层胭脂水粉都遮挡不住它们的触目惊心,他的爱还能坚持有多久?
自从他成为帝王以来,冰凝总是止不住地会想起这些问题,因为作为帝王,从此以后每隔三年就要进行一次的选秀将不可避免地在岁月的长河中不停地上演。“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又如何?不是一样逃脱不了司马相如一心纳妾的执着吗?更不要说成为一代帝王之后的他,以严守规矩出了名的他,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女人而废了祖制?怎么可能为了她而断了开枝散叶的后路?
冰凝陷入了沉思之中,月影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知道这个事情耽搁不起,万一她家小姐破了相,那可是事关一辈子幸福的天大的事情啊!
“小姐,那奴婢这就赶快先去齐公公那里走一趟了。”
月影这个激将法果然奏效,许久没有出声的冰凝当即厉声制止了她。
“月影!想当初最开始的时候,咱们的日子比这不知道要艰难多少,可是咱们都没有麻烦过小武子一星半点,那么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一个多月的功夫都熬过来了,怎么现在这么点儿小事儿就乱了方寸?”
“小姐呀,您怎么?您怎么这么……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心疼呢!”
仿佛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月影这句“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令冰凝突然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于是急不可耐地吩咐月影。
“你快,快去小武子那里走一趟,千万当心,别惊扰了皇太后娘娘,见了小武子,你就跟他说是我的吩咐,刚刚在皇太后那里发生的事情,万万不可禀报给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