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7章 不欢(1 / 1)

回到京城的这十几天以来,十四阿哥终于看清了形势,只是越看清形势,他的心情越是沉重。原来他还寄希望于八阿哥,包括九阿哥、十阿哥,他们兄弟几个还能够像从前那样携起手来,同进共退,把失去的皇位再夺回来。可是现实是那么的残酷,他的千秋大梦竟是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渺茫。

先说八阿哥,不但爵位从贝勒连跳两级,直接被晋封为亲王,而且还手握大权,既是总理事务王大臣,又直接掌管礼部,既有爵位又有官职,完全与十三阿哥平起平坐,这是何等的风光。

虽然谒拜梓宫的当天晚上八阿哥就向他解释清楚了,那是他们以退为进的策略,可是十四阿哥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毫无半点抵抗地缴械投降?因此这十来天里,他总是隔三差五地跑到廉亲王府,然而每每当他向八阿哥提起谋划之事,廉亲王从来都不接他的话题,反而总是教诲他要向从前的四哥学习:韬光养晦、隐忍不发。可是,现在眼看着他的四哥皇位越坐越稳,十四阿哥心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如果不趁着现在皇上还没有把所有的反对势力全部肃清,朝中还有支持他们兄弟的官员能够共襄大事,等再过些日子,当皇上或蚕食或鲸吞一步步地瓦解了所有的反对力量,那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说完八阿哥,再来说说十四阿哥自己。他再是心焦,再是气急,却是没有半点办法。毕竟他离开京城已经四年多的时间了,朝堂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认识的朝臣、不了解的政务、不熟悉的情况,让他一时间无所适从。此外,若论人脉他还不够广博,还必须依仗八阿哥,他唯一拥有的,只是军权,但此刻也因进京奔丧而被延信接管。现如今的十四阿哥,犹如一头牢笼中的困兽,一只折翅的雄鹰。

仅凭一己之力难以撼动日趋稳定的朝中局势,而八阿哥对他的提议不但按兵不动,反而多次劝导他要忍得一时,要做长远的谋划和打算,十四阿哥本就没有想好对策,现在又是突然间与皇上相遇,因此在这个仓促之间的第二次面对他的皇兄的时刻,十四阿哥不得不忍下暂时的不甘与委屈,向皇上行君臣之礼。

虽然这是兄弟之间的第二次遭遇,却是皇太后第一次亲眼目睹十四阿哥向皇上行君臣之礼,她的这颗心简直就像是被剜开似地巨痛不已!明明是她的四阿哥应该向她的十四阿哥行君臣之礼,结果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十四阿哥“含屈受辱”的这一幕极其强烈地触动了皇太后那原本就已经极为脆弱的神经,只觉心口被堵得就要喘不上来气,嘴里想好的那一连串斥骂皇上的话也一并被牢牢地堵在了心口里。

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皇太后简直是窝火极了,又是伤心欲绝,终是再也无法忍受这残酷的场面,当即朝秋婵喊道:“过来,扶我进屋去。”

面对皇太后的拂袖而去,皇上和十四阿哥两人自是截然不同的反应。十四阿哥立即起身上前搀扶左胳膊,穆哲也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扶住右手臂,反倒是秋婵被挤到了一边,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陪着那三个主子一并进了里间屋子,将皇上和雅思琦等人干干地晾在了外面。

望着那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场景,皇上的心中当然不是滋味。现在的他该怎么办呢?也如法炮制地追过去显然是不合时宜也不受欢迎,同时还会自讨一番劈头盖脸的痛骂,无可奈何之下,皇上只得朝里间屋的方向一边行礼一边辞别。

“启禀额娘,儿子这就告辞了,还请额娘好好歇息。”

许久都没有得到一丝回音,皇上只得转身准备自行退下。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偏立一隅的冰凝就这样毫无征光地映入了他的眼帘。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可是他们的周围却是夹杂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人:雅思琦、王长有、宫娥婢女……

眼前有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又是在刚刚发生了一场极不愉快的永和宫中,隔墙还有皇太后、十四阿哥、穆哲,哪里能够由得了他们久别重逢、互诉衷肠?

其实他只想将她拥入怀中,慰籍她这一个月来的心灵创伤,分享他的壮志雄心,感谢她的鼎力相助。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就这样走掉了。

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哪怕一个拥抱也不行,他们什么也说不了,哪怕一句问候也不行,纵有千言万语,纵有无限深情,也只能强压在心底,就好象是互不相识、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他,只能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她,只能低眉垂首、恭候送行。

可是就在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他仍然抢出来一秒钟的时光,将目光停驻在她那愈发瘦弱的身影上。一秒钟的时间实在是太过短暂,他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庞,更不要说她的眼睛,他只知道她随着宫人一起向他行礼,恭送他的离去。

雅思琦当然是最了解皇上的心思,当然也知道现在的这个场合容不得那两人有任何久别重逢的激动与感慨!同样也是形势所迫,她无法像从前那样,对冰凝嘘寒问暖,只能是匆匆而又偷偷地望向这个天仙妹妹,送去她的同情,她的鼓励,然后亦步亦趋地追赶着皇上的脚步。

一直等到皇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之后,皇太后的心里总算是稍稍地好受了一些,于是抬起头来注视着十四阿哥那张因为担忧焦急而变得表情凝重的面庞,止不住地流泪满面。十四阿哥见状,也是心如刀绞,于是顾不得自己也是热泪盈眶,赶快安慰皇太后。

“额娘,都是儿子不孝,您这么大岁数了,还是大年初一的日子,因为儿子的缘故令您这般伤心难过,儿子真是天底下最不孝、最没用的儿子。”

“儿啊,你可快不要这么说了!哪里是什么你不孝顺,明明是你皇兄不孝,才把额娘气成这个样子的!额娘就是心疼你呀!明明是你的……”

虽然皇太后与皇上公然为敌,然而如此明目张胆地谈论“皇位、篡权、夺嫡”这些话题,她还是没有足够的底气。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她自己一把老骨头了什么都不怕,但是她不得不为十四阿哥考虑。此外,整个永和宫除了秋婵和王长有之外全都是皇上派来的奴才,皇上本来正为寻不到机会和把柄而一愁莫展呢,他们若是不能把牢嘴巴岂不是送上门去的借口?那些如鹰似犬的奴才一个密报过去,定是要为十四阿哥带来杀身之祸,那可是神仙来了都没救了。

一想到这里,皇太后登时有些不寒而栗,有委屈不能说,有痛恨不能骂,唯有将满肚子的怨与恨统统化作泪水,与十四阿哥相拥痛哭起来。

待过了小半个时辰,两个人的心情终于平复许多,于是又哭又笑地说了好半天的知心体己话,皇太后这才忽然间想起来一个问题,于是忙朝秋婵发问道:“皇上走了?”

“回娘娘,皇上跟您辞别过后就走了。”

“我知道,我知道。”

秋婵一听这话顿时莫名其妙起来,既然知道皇上已经走了,怎么还问呢?还不待秋婵回话,就只见皇太后一边说着“我知道”一边猛地起身就朝外间屋紧走过去。果然,果然!皇太后三两步就到外间屋后见到的情景令她的脑子登时“嗡”地一下子,一股怒气腾地就冲到了头顶,因为她看到了仍在外间屋侧立恭候的冰凝!

刚刚还在里间屋的时候,她早早就意识到隔墙有耳的问题,所以才会欲言又止地跟十四阿哥净说些半截子话,原本只是想到要小心提防那些奴才们,结果她完完全全地忘记了,冰凝还没有退下!冰凝才是最危险的人物,她可真是老糊涂了,光顾着防那些奴才竟是没有防了这个主子!

又气又急之下,皇太后竟是一时间回想不起来刚才与十四阿哥都说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被冰凝偷听去了什么,原本就是对皇上满腔的仇恨,现在又因为一时疏漏而把自己的秘密泄露了出去,当即是气急败坏。虽然她从都不曾怕过皇上什么,不管是什么场合想说就说,想骂就骂,从来都是正大光明,但是遭人暗算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更何况她还是冰凝的婆婆,被一个小辈“偷袭算计”,皇太后的脸上当然是,于是恼羞成怒之下,新仇旧恨齐齐地朝她的头顶上涌来,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地将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憋屈以及十四阿哥在皇上那里因为行君臣之礼所受的委屈,一骨脑儿地全都撒到了冰凝的身上。

“你怎么还杵在这里?你这是打算想要干什么?你现在终于得逞了?”

“回额娘,媳妇不想做什么,媳妇只是想服侍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