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房间的家具简单整洁,被收拾得干净利落。
窗边的桌上有他用过的笔砚和宣纸,霁初能想到夜空伏案书写时的模样。
走到桌前,她看到白白的一层宣纸铺展,细一瞅,上面有一些零碎的小墨点。大概是他上一张纸写了什么浸透的墨迹,而那张纸被夜空带走了。
她又打开柜子,夜空寥寥几件衣服,染满了他的味道。那些衣服除了青蓝就是白,他一件都没有带走。
霁初接着找,她想知道夜空都带走了什么,以此来判断他会走多远。
结果,她发现,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他带走的,只有属于他的气息,和桌上他写过的纸。
她无意识地又走到窗前,翻着那一沓白纸,忽然有一张写着字迹的映入眼帘,它很不起眼地夹在那些白纸之间。
霁初皱着眉头将它抽了出来,看了上面的字后,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看后毁了那张纸,然后离开这间屋子,带上门。一回身,看到玲珑捧着个托盘,上面是白色的孝服。
玲珑仿佛这段时间也长大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张牙舞爪,口无遮拦了,她低声道:“公主,司衣局送来了这个,奴婢为你先换上。”
霁初点了点头,回了自己的房。
一身纯白的孝服加身,霁初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亲哥哥确实是没有了。她才猝然明白过来,在这冷漠的世间,有人能肆无忌惮地唤她一声“小畜生”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忆起她与万俟桓的寥寥数面,几乎都以吵架告终,而今想来,每次吵架,他都不会以皇帝的身份压她。两人一奶同胞,却因婉熙遗传在他们身上的执拗和倔强,掩盖了所有的血浓于水。
吵着吵着,就阴阳相隔了。
霁初的脸漠然平静,没有强烈的情绪起伏,玲珑冷眼看着,只觉得自己的主子冷血至极。
扎好最后一条衣带,霁初轻问:“夜空何时走的?”
玲珑对霁初屈膝行礼,恭敬地说道:“回公主,奴婢不知,今早醒来,公子就不见了。”
玲珑伺候霁初迄今为止都没有过如此谦恭过,想来是因霁初前晚将夜空拒之门外,让他在门口树下睡一夜而令她心抱不平了。这时霁初又向她问夜空的去向,她自然心中愤愤,不肯好好说话了。
也罢,霁初身心俱疲,不想对这小姑娘做过多解释,当下点了点头让她忙去吧。
穿过回廊,来到后院,大头坐在厨房门口摘菜。
霁初在他身侧站定,他抬起头,霁初头顶的阳光让他眯眼:“公主,您有什么吩咐吗?”
“你先站起来。”霁初回身走到回廊,靠在柱子上两手抱胸,见大头跟了过来,便道,“我可以相信你吗?”
大头微微一笑,说道:“公主既然来找我,心里不是已经做了决定吗?”
霁初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公主您请说。”
“我皇叔展颜可还在封城?”
“不在了。”
“你如何知道的?”
“昨晚禁军派出去好多侍卫在搜寻王爷的行踪。”大头顿了顿,又道,“暗影军也,派出去了两队。今早禁军总管悟雷大人回宫,但却没有带人回来。”
“暗影军……”霁初低喃重复。
接着她又开始沉默。
大头道:“公主请节哀。”
霁初微微点头,想了想又问:“夜空何时走的?”
大头道:“禁军出宫的时候。”
霁初又问:“他有留下什么话吗?”
大头道:“他祝公主和大将军百年好合。”
霁初抿了抿嘴,终究还是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无言了一会,她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总是在扫院子?”
大头漾起一抹难测的笑容:“因为公主你。”
霁初觉得话说到如此便可以了,他绝不可能靠着打扫院子来监视她,在院子里就算杵成一棵树也监视不到什么。
他是一个煮饭太监,还是个冷宫的煮饭太监,居然连派暗影军出去这种事都知道,而且毫无顾忌地告诉她,就是在向她表明身份和立场。
所以,打扫院子是为了她,也绝不是他的客套和恭维,而是真心。
霁初留了句很浅的“谢谢”,便回房了。
辰爵在宫里简单交代了一下,上了鬼车,杜淳和早早就在宫里安排事物的炽千云也跟了上去。就在哭丧的人还未来得及抬眸的功夫,车便已经到达了大将军府。
下了车,辰爵直奔书房。
他回身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杜淳垂立他的身侧,炽千云则在地中央跪着,大气不敢出。
辰爵开口即问:“人呢?”
炽千云唯唯诺诺地说:“没有进紫阳宫,就不见了……我得到禄衡的通报后,即刻派人去找,他却像蒸发一样,在封城消失了。”
这话一说完,他就觉得有一道气流直奔他扑来,他不敢抬头去瞧,更不敢躲,硬着头皮去接。气流“呼”地笼上他的头颅,他顷刻间就好似溺在水里,半点呼吸都做不到。
那股无形之压是辰爵的术法,笼在头上,便会抽离周围的空气,就好似整个头被扎进水中。
炽千云秉着呼吸不敢动,他靠运气暂时维系自己的供氧,但也只能暂时保持不会窒息。倘若辰爵有心不肯放他,恐怕他今日就会命丧于此。
好在辰爵还有话问他,大概一个时辰左右,他便感到一丝久违的清凉掠过鼻端,恢复呼吸,他连忙俯首道:“谢大将军不杀之恩。”
“千云,我记得你从未让我失望过。”
此时夜幕已经笼罩,但辰爵无心点灯,书房靠着一点星光维系亮度。
辰爵的书桌靠着窗边,窗外洒进来的银辉映在他脸上,让他原本冷着的脸又笼上一层寒光。就连没有罪责的杜淳都心里发颤。
炽千云听到辰爵幽幽说的话,低头称是。
辰爵又道:“那么,是哪个环节出现的差错?是禄衡,还是你?”
“我……我不知道……”
炽千云感到周围寒意四起,可他确实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右贤王一路被禄衡引到紫阳宫,却突然冒出一个刺客将他劫持。
他整理了思绪,说道:“问题出现在那个刺客上。”
辰爵问道:“禄衡是怎么说的?”
炽千云道:“他只是说看到有花白的暗器飞来,他一害怕就躲进宫门了。”
辰爵问:“什么暗器?”
炽千云道:“好像是花瓣。”
辰爵又问:“是什么花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