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幅地图,绘制得很精细。山、水、道路、丛林,全都用不同的颜色标注。
霁初看到那是一处山涧,三面环山,一面依水,从图面上看,像是一处世外桃源。
辰爵手指着山涧南处的一座宅邸,对霁初道:“这个宅子最近刚刚建好。这片地在北宸西境,是一处很美的地方,四季常青,繁花似锦,你只要去了就会爱上。最重要的是,它很奇特。”
“奇特?”霁初不禁对这两个字产生了兴趣。
“嗯。”辰爵解释道,“它像是有生命似的,入口时有时无,有时,从那里出来,想再进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入口了。”
霁初怔怔地望着那幅地图,自言自语道:“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辰爵眸中一亮:“霁初,这地方的奇奥,居然被你这寥寥数语说得如此透彻。”
霁初惭愧一笑,她也只不过是踩在巨人的肩头罢了:“辰爵,这礼物未免贵重了些。”
“不。”辰爵将画轴卷好交到霁初的手上,“给你,什么都不嫌贵。”
“可你怎么知道,再去准能走进去呢?出入口如此不稳定的地方……”
辰爵对她投去淡淡一笑:“我布了结界。我授意的人,自然会找得到。”
霁初点了点头。
辰爵又道:“到时,我把结界撤去,由你来布。今后,这个地方就是你的。如果将来,你有不满意我的时候,可以躲在里面,我会去登门给你道歉。”
霁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却也没有再说别的。
辰爵见她笑了,自然也开心,又道:“这里大概有百顷。”
良田百顷。
他想了想又道:“奴仆的话,我嫌人多嘴杂,就只放了五十个进去。”
奴仆五十。
“嗯……”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宅邸刚建好没多久,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你还想要什么,我命人去建。”
豪宅一座。
霁初沉默不语。
辰爵那如水如墨的眼瞳望了她一会,声音低沉地说道:“霁初,你为什么会哭?”
她,哭了?突然意识到这一点,霁初连忙摸了摸脸颊,凌乱的目光望向窗外,淡淡地说了一句:“因为开心。”
“是吗?”
在幽曳清亮的月光下,她的清泪发出了淡然的光晕,映在辰爵的眸子里,瞬间便隐没在幽深的黑暗中。
霁初感到他那“是吗”两字带着深深的疑惑,也夹带着几分醋意,连忙微笑点头。
他当然不知道她与夜空初遇那天,定下的那个约定,自然也不知道他这无心之举刚好把那个约定完成得彻彻底底,更加不知道霁初因此而勾起的回忆令她心痛得窒息。
但他那穿透人心的目光,他绝顶的智慧,都在告诉他,霁初的眼泪并非为他而流。
将滔天的怒火隐秘在眼底,他笑得温文尔雅,拍了拍霁初的头顶,柔声道:“傻瓜,以后还有更好的给你。”
重华殿一如既往的幽僻,霁初回来的时候,门外苍翠成荫,仅有一束月光倾泻在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人,他身姿倜傥,气度清华,被月光这么照着,霁初陡然有个神仙降临的感觉。仔细一瞅,是夜空。
见霁初来了,他走了上来,拉着霁初的手,说道:“你终于回来了,我有话对你说。”
霁初冷冷地想要将手抽出来,但她的手被夜空抓在手心,她感到那沉稳力度蕴含着一种不容撼动的霸道。
“放开。”
夜空无视她厉声呵斥,将她的手掌摊开,放在自己的唇前,轻轻一吻。
许是过于幽暗,那一吻的瞬间,夜空眉心的一蹙,霁初并没有留意到,她再一次用力甩手,夜空松了力道,她将手抽了回来。
夜空深深地凝望着她,声音凝重深沉:“你去了哪里?”
霁初俏眉一扬:“不关你的事。”
夜空压着怒火,道:“那么,我想和你谈一谈。”
“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霁初没有看他,几步走到门前,又忽而回身道:“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说。”
“我今天答应了辰爵一桩事。”
“什么事?”
“求婚。”
夜空陡然沉默。
他来来回回地打量着霁初,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反反复复就像是在背一首唐诗。
霁初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过了良久良久,久到仿佛一个世纪。
夜空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喜欢他?”
霁初咬了咬牙:“不关你的事。”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门里走。
可她的脚还没有迈进去,就被夜空一把扯了回来。
夜空从未对她用过如此大的力道,让猝不及防的她差点摔一个趔趄,身子摇摇晃晃跌进了他的怀里。
霁初不悦地蹙眉看他,见他原本清淡的眼底透出冰寒凛冽,风云暗涌,甚是可怕。从未见过这样的夜空,霁初的心跟着一悸。
“你要干什么?”
夜空的声音亦是凛得像刀:“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
霁初露出嘲讽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
夜空眼中明显燃起不可遏制的怒火,他一把将她摔到宫墙上,霁初突然感受到了强大的威迫力。
奇怪,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到底是什么?
容不得她多想,夜空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你瞒得过我吗?”
霁初凝视着夜空冷冽的面容,一个字划入脑海——怕。
为什么?霁初不明白,为什么会怕他?为什么会在他的目光下觉得胆怯?
但无论因为什么,这种感觉都非常不好受。
夜空刚想再开口,“哗啦”一声,霁初极速抖了抖手腕,手腕上的串珠这么一响,以手腕为中心,猝然扩散一个紫色的光晕,将霁初团团笼罩。
在那光晕膨胀的同时,夜空感到一个强大的压力,似是有一个富有弹性的薄膜逼迫着他,再一个瞬间,他被那薄膜一推,整个人飞到了半空中,以优美的圆弧落到了不远处的草丛中。
霁初大口喘着粗气,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为什么夜空明明毫无术法,竟然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夜空顺势坐在草丛中,深深地叹了口气,他那清澈又幽深静的眼眸中,突然露出了绝没有第二个人能理解的笑容,似是无奈,又似是懊悔,还有无以复加的痛苦。
“别自以为是了,你就那么了解我?”霁初终于平息了狂跳的心扉,逐渐恢复了冷静,她站直了身子,对夜空说道:“我的事,就不劳烦你管了,三驸马!”
说完,她逃跑般地疾步走近殿门。